楚昭仪把如瑰带到皇后的久枫阁。皇后有些措手不及，端着中宫波澜不惊的持重，命人给如瑰解了绑，却留她在地上跪着。

    如瑰冷眼瞧着楚昭仪，想看看她这次又玩什么花样。皇后不露声色，只听楚昭仪道：

    “皇后娘娘，雩昭容秽乱后宫，玷污皇家血脉。臣妾已将她拿了，听凭娘娘处置。”

    如瑰蹙眉，却不急着辩解。她的孩子，是千真万确的皇子，身正不怕影子斜。可楚昭仪若没有确凿的证据，绝不敢说出这样的指控。

    “楚昭仪，别信口开河！”皇后呵斥道。

    “娘娘，臣妾没有胡说。雩昭容，你是不是与府牧房元枢有染？”

    如瑰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她根本就不认识楚昭仪说的这个人。

    “你不必与本宫装傻，房府牧前去滺州迎接和亲的宁国公主，就是雩昭容你，你们在滺州就暗通款曲了。”楚昭仪言之凿凿。

    如瑰哭笑不得，原来楚昭仪说的是当初在滺州被杀的使臣。如瑰当时搪塞卫镜尧的说辞，竟被楚昭仪用来当成诬陷她的证据了。

    只是滺州之事，楚昭仪是如何知晓的？有这么致命的“证据”，又为何现在才发难呢？

    楚昭仪还要继续说话，皇后却起身行礼：“陛下。”

    皇帝阴沉着脸进来，身边跟着的太子见到皇后作揖行礼：“母后。”

    “瑄儿怎么也—”

    “孤正查问太子的功课，皇后既然说事关国事，太子也来跟着学一学。”

    楚昭仪有些无措地看向皇后。皇后身边的镕瑄却先出了声：

    “雩昭容怀着皇子，请母后赐她坐下吧。”

    如瑰朝太子感激地一笑。这个善良的孩子，想必是被帝后保护得很好吧。

    “太子殿下有所不知，雩昭容怀的可不是皇子，而是孽种。”楚昭仪的话让太子有些不适，却强忍着不露声色，反而是一旁的皇后有些坐不住。

    “臣妾不知昭仪娘娘在说什么。房府牧在滺州就身故了—”

    “那是你为了怕暴露，杀人灭口！”

    “真是笑话，臣妾好歹是一国公主，怎会要委身迎亲使臣？于臣妾有什么好处？”如瑰简直不耐烦了。

    “好处便是你的肚子！”

    “倘若陛下不宠幸臣妾，那臣妾有孕岂不是比无宠更加危险？臣妾不会无端陷自己于如此危险的境地。”

    “你刚入宫时，腿上有伤，你敢说不是他向你求欢你不从他才把你刺伤的？”

    如瑰被问住了。这样的细节楚昭仪也知道？

    “楚昭仪，你一会儿说雩昭容和房元枢私通，现在又说她不从受伤，那他们到底有没有？”皇帝的口吻中竟带着一丝失望。

    ”陛下，这您得问雩昭容了。”

    “自然没有。昭仪娘娘指控臣妾秽乱宫闱，敢问娘娘可有证据？”

    楚昭仪拿出一条腰带，呈给帝后：“这是臣妾在拿雩昭容时，在素筱苑中搜到的。”

    简直是明目张胆的栽赃。皇帝扫了一眼腰带，却说：“这的确是孤赏给房府牧的。”

    如瑰死死地盯着皇帝，双眸渐渐冻住。在他眼中，她只是一只供人耍乐的猴么。

    战败国送来的和亲公主，不必太重视。小小迎亲使，能见圣颜已是天大的恩宠，怎么会有御赐腰带，且皇帝还记得！

    他们为难她，连戏都不屑做足吗？！

    皇后似乎大发慈悲：“陛下，可否容臣妾说几句？”皇帝朝皇后点点头。“依臣妾之见，仅凭一条腰带，不足以认定雩昭容的与房府牧私通。”

    这下如瑰也有些看不懂了，皇后竟然帮她说话，和皇帝唱反调？

    皇帝满意地盯着皇后，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腰带出自素筱苑，但不能认定就是雩昭容的。来往素筱苑的宫使宫女众多—”

    “皇后娘娘，那腰带臣妾是在雩昭容的被褥下搜到的，寻常宫使宫女不会进入雩昭容的寝殿，更不可能接近她的床铺—”

    “皇后娘娘，是您降旨搜宫的吗？”如瑰恳切地看向皇后。

    皇后有些欣赏如瑰的伶俐：“楚昭仪把你带来之前，本宫对此事并不知晓。”

    皇帝奕琛在一旁冷笑：“看来是楚昭仪逾越了。”

    一句话说得楚昭仪慌了神，连忙跪下：

    “陛下，娘娘，事关重大，没有确凿的证据，臣妾不敢拿流言蜚语来污娘娘的耳朵。”

    “楚昭仪倒是很替本宫考虑，你起来吧。”说着皇后还吩咐人拿了两张椅子，赐如瑰和楚昭仪坐。

    “陛下，依臣妾之见，此事事关皇家血脉，须得详查。不如先将雩昭容送回宫中，等查清楚了再作打算。”

    皇帝对皇后的话十分赞许，朝她微微一笑。

    皇后很受用，接着接续说道：

    “至于那位房府牧，是陛下的朝臣，臣妾不敢妄言，还请陛下处置。”

    皇帝看向太子，示意太子说话，皇后也满怀期待。太子似乎有些紧张：

    “依—依儿臣之见，房府牧觊觎父皇的宫妃，实属不臣，但他---他已丧命，父皇可恩泽他的家人，不予追究。”

    太子的话让皇帝有些不满：“房府牧有不臣之心，株连九族也不为过。既然太子为他求情，孤便开恩，将他全族十五岁以上的男丁发配边疆，女眷和年岁不足者，没入奴籍。”

    说完皇帝起身离去，太子朝皇后行礼告退，却被皇后阻拦，忙推着他追随皇帝而去。

    皇帝走后，如瑰复又跪下，求皇后开恩放了丹若，说自己孕中离不开她。皇后想了想，同意了。

    入夜，如瑰被送回珏铭宫景贤斋，宫门也被落了锁。

    丹若气鼓鼓地对着宫门啐了一口。先前，楚昭仪来素筱阁拿人时气势汹汹，如瑰示意丹若不得反抗。她被楚昭仪身边的马内官绑了看管起来。马内官还算有些分寸，不敢对她用刑。

    如瑰瞧着丹若，轻轻地笑了：“不过是幽禁罢了，也值得生那么大的气？”

    “他们存心诬陷！”

    如瑰悠然地走入殿中，除去钗环。胡嬷嬷端来一碗药。彼时，楚昭仪到素筱苑时，胡嬷嬷恰好去尚食局取果子，躲过了一劫。

    药汤苦涩，如瑰不愿喝，胡嬷嬷又拿出一碟梅子哄着。如瑰撇撇嘴，仰头喝了，胡嬷嬷赶紧喂她一颗梅子，才觉得舒服些。

    “昭容毋需出去，别人也不能来，反而清静。”胡嬷嬷说罢，服侍如瑰躺下，轻柔地替她按摩着。

    然而清静的日子没过几天，何内官奉皇后旨意，给景贤斋送来了装满了冰块的冰鉴。

    随冰鉴一起送来的还有行宫的两个消息：一是雩昭容的胎来路不明已传开，二是楚昭仪有了身孕。

    为了皇家的声誉，皇后特意差身边最得力的宫女佩玉与何内官一道来景贤斋。一来代皇后探视如瑰，二来也问问如瑰可有法子自证。

    如瑰轻轻地摇了摇头。佩玉瞧着如瑰病怏怏的，嘱咐了几句，就准备告退。何内官却迟疑着，似乎在期待些什么。

    丹若会意，拿出两片金叶子，恭恭敬敬地呈给何内官和佩玉：“内官和姑姑跑一趟辛苦了！还请两位向皇后娘娘转达昭容的谢意。”

    何内官笑靥如花，并保证每日都会差人给景贤斋送冰鉴。佩玉剜了何内官一眼，也将金叶子收下了。

    他们走后，丹若厌恶地翻了个白眼。见如瑰不理她，又自顾自地朝门口作出许多鬼脸，倒把刚进来的胡嬷嬷下了一跳。

    “丹若你这是在做什么呢？”

    丹若有些赧然：“我，我在逗昭容笑。”

    “恩，很好玩。”如瑰露出了笑容。

    她的肚子一日日变大，脸色却越来越苍白。自从被幽禁，御医也不怎么来看如瑰了。

    如瑰心中冷笑，他们是要她步上兰妃的后尘，一尸两命么。

    丹若告诉如瑰，先前在行宫，她探听到当年医治兰妃的御医之母，早年在云宰执的外家弥远侯柏璎的府上做过丫鬟。柏璎的胞妹云柏氏是当朝的宰执夫人，亦是皇后的母亲。

    如瑰思㤔着，看来兰妃的死，和皇后脱不了干系。只是皇后想杀如瑰，又为何要在楚昭仪和皇帝一唱一和诬陷时帮她说话呢？

    伏暑炎热，何内官每日差人送来的冰鉴倒是值得如瑰的金叶子。胡嬷嬷取了一个盆，放上冰，再用扇子扇，便能凉风习习。

    偶尔，何内官会亲自来景贤斋送冰。丹若拿出宁国特有的一槲南珠给他，他便懂事地每日差人再送来一罐去岁窖藏的雪，说是可用来昭容冰镇饮食，还会送些解暑的果品。

    丹若见如瑰日渐消沉，变着法地都她开心，托何内官弄来了一个鱼缸和几尾小鱼。景国气候干燥，水源也不多，鱼就更少了。不过为了丰厚的谢礼，何内官神通广大地办妥了。

    一日胡嬷嬷在殿中拿雪一边冰镇西瓜，一边替如瑰摇扇。西瓜冰镇好了，雪也化成了水。胡嬷嬷拿出了西瓜，准备去小厨房切了。

    如瑰眼见鱼缸里的水有些浑浊，便吩咐胡嬷嬷给鱼缸换水。胡嬷嬷领命而去，不一会儿，却慌慌张张地回来了，怀里抱着鱼缸，里面的鱼却全死了。

    “昭容，雪水里有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