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阀的自我修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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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必败之局

    天色渐晚,夕阳西下,阳光穿过暖亭的缝隙照射在谢灵均震惊到无以复加的脸上,看似是玩笑般的话,事实上却并非玩笑,他还真的避无可避……

    谢贤走了,在临走之前却明确告诉他作为谢氏嫡长,必须在三年后前往东都时继任侯爵,这般的话语和谢贤强硬的态度使得谢灵均大感不妥。

    自己才多大的人,竟能成为北华的侯爵?

    就算是世家子弟的特权,但这样的好事怕也轮不到自己吧?上面还有几个叔叔呢!他们都是嫡出子,虽不是父亲那样的嫡长,但按照顺位继承的话他们也应该有资格啊!

    这就像皇权的继承规则一样,极少有太子死后让孙子继位的,额,还真有一个,明朝的建文帝,但那也就是老朱那个不按常理出牌人能干出来的,没有顺位继承的下场已经非常明显了。

    而到了自己这里就更说不通了,事出有异必有妖,谢灵均想也不想的便打消这个念头,自己本就是死过一次的人,现在好不容易适应了当下的生活,没必要因为一个侯爵得罪其他长辈,否则自己在谢氏中的日子一定也不好过。

    看着已经熄灭的炭火,谢灵均长叹一声,将这里乱七八糟的东西给收拾起来,其中定然还有自己不知道的隐秘。

    一个侯爵之位确实具有相当大的吸引力,这是封建社会,也是门阀社会,爵位就代表了等级,更重要的是谢贤这位一家之主是康乐公,而自己继任康乐侯便是谢氏的少主,未来谢氏家主的接班人。

    在某种意义上等同于锁死了自己无可撼动的地位,尤其是在世家门阀的激烈竞争中,也难怪谢贤在临走时说的最后一句便是:“要想护住你母亲和二房,你便必须继承你父亲的康乐侯之位!”

    在那一瞬间谢灵均真的生气了,眼神不自觉的飘向他的要害,这显然是在威胁自己和二房,但他知道谢贤这么说更多的是在逼迫,甚至是上位者对下位者的命令。

    而他不知道的是,同样也是在那一刻,谢贤的身体微微一僵,他忽然感觉到一股不寻常的寒意,这股寒意使得久经沙场的他背后的肌肉不自觉的绷紧起来。

    回头看了一眼却见谢灵均那六岁孩童纯真的脸蛋上闪烁着单纯的光芒……

    谢灵均也被谢贤的举动吓了一大跳,谢贤居然如同背后长了眼睛一般感受到到了自己的愤怒和杀意。

    世家门阀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如同君臣,只有作为家主之位的人才有权命令他人且不容反驳,而自己就算是作为嫡长孙也只有服从的份,想反抗根本就不可能。

    本可以让仆从来收拾的,但谢灵均还是自己收拾完暖亭的杂乱,在收拾的过程中他得出一个结论,谢贤之所以让自己去往东都城继任侯爵,而非选择自己的叔叔们必有一个特殊的原因,也或许是他早就决定的事。

    虽然是意外相见,但从他的口气中不难听出,谢贤根本就不是在同自己商量,而是在委婉的通知自己,若不答应,恐怕就会成为命令,且是二房无法拒绝的命令。

    看来还是自己把世家门阀想的太过美好,在谢氏宗族中看到的一切都是他们所表现出来的恭顺,在这种恭顺的环境中待得时间长了,便自然而然的生出一种安全感,一种世家大族的安逸。

    侯爵是好,康乐侯是牛逼,谢氏的少主的身份更是唬人,但又有什么用?

    三年后自己也才不过九岁,九岁的孩子顶着一个康乐侯的头衔那不是少年得志,那是众矢之的!老爹几十岁的人了,也是康乐侯,谢氏的少主,可结果呢?!

    他自始至终都不相信便宜老爹是意外身死东都的,从未有过一丝相信,上辈子他看到的各种斗争中,阴谋永远是博弈中充最多的东西!

    将暖亭的木屏给推开,初春的晚风带着寒气吹过,谢灵均不由得打了个冷颤,也让他的脑袋清醒起来,想要弄懂这些不能去问母亲,也不能去问文德先生,而是该去问一个看上去不起眼,但实际上却能知晓绝大多数隐秘的人……福伯。

    福伯一直是二房外院的忠仆,老实本分的不像话,就算是寻常也不见他有多少言语,但实际上他却是一直跟谁在父亲身边的贴身仆从。

    这样的老人就不该被小看,他肚子里所知道的秘密可能是二房最多的,甚至要超过母亲对谢氏的了解,毕竟福伯在便宜老爹小的是否就跟随在他的身边了。

    对于世家的规矩,过往,甚至是隐秘他都知之甚详,没人能超过他,而自己去询问他也不会多么显眼。

    老人的阅历往往是他最宝贵的东西,谢灵均穿过二房的宅院大门便径直去了外院的偏院,这里是福伯一家老小住的地方。

    作为外院管事,他在谢氏的地位已经算是很高的了,不光有属于自己的院子,还娶了一位主院的侍女作为妻子,当然这还是他年轻时候的待遇,也正是因为他的能力和谨慎才使得他能得到谢贤这位家主的指婚,算是对他的认可。

    外院是二房男仆,力夫,管事住的地方,同时还连接着匠人家眷的住所,所以要比内院更大,更为繁杂,能把不下百口人管理好,这也不是件简单的事。

    谢灵均对外院不是很熟悉,寻常他都在内院活动,外院只是途径之所,好在福伯住的偏院并不难找,随便寻一个仆从问一下便知,但仆从对他前来外院的行为很奇怪,主家极少自己前来外院寻人的。

    当然,福伯对自己前来外院寻他也很好奇,本打算随小郎一同前往内堂,但谢灵均却笑道:“无需那般的严谨,你是我父亲的忠仆,现在又是外院管事,都是自己人何必拘礼?”

    事实上福伯的偏院也是不错的,虽赶不上外院和内院,但所用之物也是谢氏供给,比一般仆从,杂役住的地方好了不知多少。

    谢灵均也不落座而是在院中站定便直奔主题道:“谢氏嫡长为何要去往东都城后才能继任康乐侯之位?陛下难道不是直接册封世家侯爵?”

    福伯愣了下随即脸色猛然一变,答非所问道:“老太爷欲让小郎前往东都?”

    见他神情紧张,谢灵均不禁点头:“嗯,大父来寻过我,说是要让我前往东都承袭康乐侯爵,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我不知晓的事?”

    “诶……没想到竟能落到小郎的头上,也不知这是否就是命数……”

    福伯无奈感叹后,随即看向谢灵均苦笑道:“小郎只知世家少主必有侯爵职位,却是不知这侯爵乃是质侯,因袭得此爵形同质子,乃是世家向萧氏做出的承诺,故而……小郎……小郎?”

    谢灵均如遭雷劈,没想到这侯爵之位的背后竟隐藏着如此大的隐秘,难怪谢贤并未从子辈挑选而是让身为孙辈的自己去往东都城,质子当然要选一个身份高贵但并不影响大局的人。

    就算未来能够成为谢氏家主又如何?看看老爹意外死于东都便知道,这个家主之位也要有命去继承才行啊!

    那几个叔叔都是谢氏嫡脉的中坚力量,怎么可能当作质子?孙辈的谢氏子弟身份就是不妥的,唯有自己这个嫡长孙去充作人质最为妥当。

    如此看来一切便都通了,萧氏作为天家与其他世家达成盟约,给予他们权利的同时,也必须保证他们对自己的效忠,于是乎才有这么一出。

    显然,这种事情根本无需自己答应,家主在谢氏也就意味着强权,意味着无人能反抗……而自己唯一的依靠也只有母亲,难怪她最近总是心神不宁,不断的来往于栖迟院,或许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同谢贤这位一家之主抗争,也是在默默之中保护自己。

    但显然她不可能成功,三年,自己还能在谢氏宗族中待三年,如果一开始不能成功,这三年内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影响谢贤的决定。

    作为一个上位者,作为一个家主,他不可能因为一个妇人改变定下来的事情。

    福伯在边上小心的看向谢灵均,几次张嘴又几次退缩,从自己说完后,小郎便神情呆滞,然后便呆呆的站在那里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这般的年纪怕是接受不了如此大的变故吧?

    谢灵均忽然笑了,脸色毫无绝望或是其他的负面情感,到是显得淡然,拍了拍福伯的肩膀便一言不发的离开,既然是难以改变的事实,那就不躲了,若自己真是个孩子恐怕会恐惧,会求助母亲……

    但他不是!

    好歹也是谢氏的嫡长孙,去了东都成就算做质侯也是无所谓,至少能够实用谢氏在东都的力量,到时候甚至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倒也没有什么不好,就算有危险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屯”,谢灵均唯一不喜欢的便是让母亲受罪。

    不用福伯说,谢灵均便缓缓开口道:“我娘最近为了我的事没少同大父争论吧?”

    福伯愣了一下,他没想打自家小郎居然能考虑到夫人,甚至坦然的面对此事,不由得点头道:“夫人确实同老太爷为了小郎去往东都之事而争论过,诶,老太爷就是咱们谢氏的天,如何能争得过嘞!”

    谢灵均微微点头:“既然是大父定下的事,争也是无用。”

    福伯微微惊讶的看向自家小郎,作为一个孩子能说出这般饱含深意的话来以是殊为不易。

    同样,谢灵均从中看到了利弊,最重要的是,自己根本就没有拒绝的可能性,甚至会连累自己的母亲,不如在谢贤面前表现的恭顺,也能让母亲更好过些。

    黑夜已经彻底吸干了光线,宅院中的灯火渐渐点亮,暮鼓不知什么时候敲过而谢灵均离开了福伯的偏院看着不远处的主院长叹一声:“压力终究还是到了我这头,躲不过去啊!也不能让她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