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阀的自我修养
繁体版

第二十一章新鲜出炉的“案首”

    县试很多规矩都是县尊老爷自己定的,所以王彦儒直接越过经义考校谢灵均的才情,而一首《将敬酒》也着实打动了他。

    在考校经义的时候,谢灵均的大名就已经被书写在了案首之位上,其他考生见状自然心中不满,可惜很多人也被淘汰出去,《楚辞·国殇》可不是人人都能默写出来的。

    经义的考校并不难,大抵是因为默书的题目比较偏门,王彦儒在经义考校上选取的是最为简单的《礼记·曲礼》。

    此乃《礼记》开篇之文,描述的是具体细小的礼仪规范,几乎是个读书人都能写出来,但前提是仔细,认真,也能进行相当不错的解释。

    谢灵均有幸被王彦儒邀请上了中堂,本以为自己已经过关,可实际上真正的考校这才开始。

    王彦儒以闲聊的语气开口道:“陈郡谢氏乃门阀豪族,南阳谢家也算得上是一枝独秀,可惜你父亲……如今你也算走上科举制路,读书入仕乃是本份,但也不可急于求成。”

    这是在劝学,谢灵均赶紧拱手道:“学生谨记,不敢忘却!”

    王彦儒微微点头,但话锋一转道:“本县虽未考校经义,但治学一道来不得半点马虎,国朝科举最重者在策,在论,那日你在脚店之中大谈商贾之利本县赞同,但要以此写出好的策论来才能让所有人信服!本县惜才,也稍有私心,既然点你为案首,便要对国朝论才之事负责,待回去之后便以商贾之利做一篇策论来,几日之后便是豫山书院的山门试,本县也不耽误你,若策论上成,本县自会赐予荐书。”

    谢灵均微微一愣,他已经有了章公实的荐书……但多一份荐书总不是坏事吧?赶紧叉手一礼道:“学生多谢县尊提携!”

    王彦儒看了看公堂正中快要烧到底的线香随手掐断,谢灵均赶紧回到考位,官曹已经开始收卷了。

    这些过了初试的考生此时却是大惊失色,很多人的卷子根本就没写完,有些人甚至只写了个开头。

    从一开始三十多人参与考试,到现在只剩下十来个人,再到最后恐怕连五六个都剩不下,由此可见县试也非是简简单单。

    褚林秀与康士林也是面色难看,因为他们在默书环节也是出了问题,两人不是一个字也默写不出,而是有很多地方没有默全。

    待卷子全部收到长案上,王彦儒便仔细判卷,甚至认真的圈写出文卷中的错处,时而微微点头,时而一声长叹。

    到最后将文卷交给先教官,两人商议一番后便开始在红纸上提笔排位。

    大华朝有规定,县试合格者的榜单必须在判卷结束后便发放出来,防止时间拖长有人利用这段时间营私舞弊。

    只不过县试更多的还是看县尊的意思,“人治”的意义也是如此,这几场考试加上之前的过堂都是判定的一部分。

    当所有考生离开聚集在县衙门口时,红榜也被皂隶张贴了出来,果然谢灵均被点为县试案首,而原本不抱希望的褚林秀与康士林也赫然在列。

    只不过红榜上的名字寥寥无几,除此三人外便只有另有三人上榜,三十余位考生居然只有六人获得童生身份,这样的比例已是相当低了。

    而最为悲惨的是那些上了岁数的老考生,王彦儒并没有看在他们年岁大的份上开恩给他们个童生出身,而是更加严苛的将他们刷下,原因很简单,在他看来给这些上了年岁的老学究童生资格,反倒是对年轻人不公平。

    “呜呼!十年寒窗,铁砚磨穿,终是不得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嚎哭之声此起彼伏。

    噗哧……边上的康士林忍不住发笑,这县试不中与那“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可不搭边,若放在科举不第时到也说得通,但用在这童生试岂止是牵强,简直贻笑大方。

    只不过他的笑声很快便引来落榜之人的目光,此时谁不敏感?

    恶从胆边生的落榜老学究脱下鞋子便任向了康士林,布鞋带着臭味砸在了他的脸上,却是不解气的叫骂道:“竖子,可知老夫读书时你还不知在何处,今日中第竟也猖狂!”

    谢灵均见状拉着康士林便跑,开玩笑,若被这群落榜之人拉扯住,且不说文人动手难看,单是个骄横自满的名头便能压死人了。

    褚林秀多聪明的人?

    反应一点也不比谢灵均慢,一个加速起步反将他二人甩在身后,那趋吉避凶的速度让谢灵均与康士林看着他的背影齐齐的破口大骂。

    谁能想到三个以获童生资格的人在县试之后狼狈而逃,直跑到东城这才松了口气,而这亦是谢家别院所在,三人亦是狼狈不堪,康士林鞋都跑掉了,而褚林秀的腰带不知去了哪里,长袍散开用手搂着,三人对视不禁哈哈大笑……

    到了家门前,谢灵均自然要请两人家中做客,这几日依云等人已经将小院收拾好,甚至连花草都打理了一番,虽说称不上富丽堂皇,但却别有一番雅致。

    进门便能瞧见了一处精心修剪过的松竹照壁,夏日里郁郁葱葱让人看了便觉心旷神怡,绕过松竹照壁后便是碎石小径,边上居然还有木质的灯台,都是刷上桐油大漆的,日晒风吹也不怕。

    褚林秀不由感叹:“这便是大族门第啊!虽庭院不大,却能有这般意境,我等商贾之家哪里能学得来呦!”

    谢灵均摇头苦笑道:“不过是门庭逼仄罢了,谁不希望住个宽敞院落?曲径通幽不过苦中作乐,两位哥哥莫要客气。”

    康士林翻了个白眼:“这话说的,就你这里还算门庭逼仄?你可知这秀苑巷便是有钱也买不到的地处,就算门庭再小又如何?寻常人便是打破脑袋都挤不进来!我爹可说了,去年他花三千贯也卖不到这里的一处院落,就你家这模样的,少说也要五千贯上下嘞!”

    谢灵均挑了一下眉头,他确实不知这里如此值钱,还真应了那句话,世家便是拔根汗毛出来也比寻常人家的腿粗。

    也难怪福伯不希望自己同康、褚二人多来往,在世家待惯了,身上便有那种不知从何而来的高傲,小而不敝,精而不俗,这便是谢灵均初来时对院落的评价。

    院中的一切都是依云带着依水和小奴收拾的,不得不说大户人家出来的女子就是懂氛围,眼下小院已算是相当精致,就算是谢灵均这种上辈子见惯了典雅别致的人都被这里的温馨与雅致所折服。

    在曲折游廊的歇脚亭坐下,小奴殷勤的奉上茶水,她今天可快活极了,少爷不光得了童生,更是南阳县的案首,福伯说南阳县的案首可不得了,以后必然能金榜题名!

    这时候,就连那俩个看上去油滑的商贾之子也是不错的,竟然也都中了童生。

    依水端来糕点,整个人也同小奴一样喜滋滋,倒是谢灵均有些不舒服,简单的县试第一而已,没有必要这般表露出来吧?

    唯有依云站在远处冲着众人微微一福便走开,尽显贵女风范,看得康士林与褚林秀二人挪不开眼睛,便是倩影消失在月亮门后,还盯着那里出神。

    “谢老弟,那位是?”褚林秀笑眯眯的看向谢灵均,满是羡慕之色。

    谢灵均笑着解释道:“家中侍女,据说也是出自大家,后来家道中落了便来我家做工,我也是后来才发现的。”

    听了这话褚林秀微微失望:“原是如此,看来没有身契……”

    康士林却略显得意道:“没有身契更好,良家女落难咱还能帮衬一下嘞!”

    褚林秀哈哈一笑:“你便莫要痴心妄想,这般的贵女就算落魄还是个自由身,如何能委曲求全?咱们这种门户,人家是万万看不上的,再说有谢老弟在还有我等什么事?”

    谢灵均笑而不语,看向满脸通红的依水努了努嘴,小丫头便立刻跑走了,倒是小奴在边上满是不屑,哼了一声才离开。

    现在的她以将依云依水看作家里人,如何能嫁给这俩个纨绔做妾?就算是少爷的朋友又如何?

    被一个小丫头这般瞧不起,康士林与褚林秀的脸上多少有些尴尬,倒是谢灵均笑道:“家养的婢子脾气大了些,今日二位哥哥也算是寻到家中门路,以后可少不得多走动才是。”

    褚林秀一挑眉头:“哦?这么说来谢老弟是打算参加豫山书院的山门试了?我们也想去试试运气,虽说豫山书院的山门试比县试更难些,可好歹也算磨砺。”

    康士林也连连点头道:“林秀说的是,考一考总是不吃亏的,我爹说了以后还要去往邓州参加州试,弄个秀才的出身回来光宗耀祖嘞!”

    “那便说好,咱们一同参加豫山书院的山门试!”

    三人击掌定誓,只不过他们都知道未来大家的路可能大不相同,但能在年少时交下知己好友,也算是属于少年人的快意。

    少年人都是在乎眼下的,谁去管明天会如何?!

    谢灵均并没有提及县尊荐书以及章公实荐书的事,这两人算是自己在这世上为数不多的真朋友,陪他们一同参加山门试也不坏。

    再说这也是增加了自己历练的机会,不会被豫山书院的人看轻。

    在谢灵均的认知中,文人最是清高,你的学问好人家佩服你,可你依靠关系走门路那就是另一回事了,但很快他便会知晓事实恰恰相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