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姝陪着爷爷坐在一个小酒馆内，这正是一天中最上客的时候，可这酒馆里稀稀拉拉就三桌，加起来五个人。

    旁边一桌两人边喝边聊，一个赤红脸的汉子道：“你这酒馆真打算关了？”

    这掌柜叹口气：“你也看到了，如今这生意，怎么做得下去？”

    这赤红脸道：“你这酒十年如一日的好，这生意怎么就成这样了？”

    掌柜道：“附近三口井的生意太好了，我这小得不能再小的酒庄，如何能敌？”

    赤红脸道：“那三口井的酒我也去尝过，那也叫好酒？不过有点儿酒意的甜水。”

    这边颜旗听到此处频频点头。

    就听另一桌上自斟自饮的一人嗤笑出声。

    就听那人道：“那三口井自是有它的好处。

    虽是些甜酒水，可也正好老人妇女半大孩子都能喝点儿，遇上年节喜庆，一家子吃饭，可不是正好。

    人家还有桂花酒，桃花酒，蜜酒，状元及第酒，百年好合酒，林林种种各式名目。你这有啥？”

    那赤红脸的汉子听他这么说，不禁道：“花样再多，也就是些不同味道的甜水，也好意思叫酒，咱这里的才是佳酿。”

    那人道：“你这酒是不错，可是多长时间开一次坛？一次产的酒够不够一次婚丧嫁娶所用。人生大事办一场，若专门来定一次，你这小酒坊的量都供不了。

    再说，酒好，可日常卖酒又只是死守店面，坐等来客。以往你这个地方是官道口，又邻着个大镇，还算有些途经客和熟客。

    如今因着水患，官府用了五六年时间，迁了这大镇十之八九的百姓，官道也走了另一边，你这没客倒也不全是三口井抢了生意。”

    那掌柜听了便道：“那西水镇居民也没迁出多远，主要和以前小南镇合并，离河道是远了，但距我这店，不过是原来在北，现在在南，虽比以前远了点，也不算多，一两里路吧。常言道，好酒不怕巷子深，这位客官，你就说我这酒好是不好？”

    这人道：“好。但也难怪你没生意。”

    那掌柜听了，大概心里不痛快，又道：“也不是我一家如此，被三口井逼得没生意，只能关门的小酒馆至少也有十几二十几家了。不但我要关店，近一点的“小桃源”，远一点的“杏帘在望”，还有大河那边的“老酒坛”全都准备关门了。”

    颜旗一听，心里空落落的，这些小酒馆都是他的心头好，他好酒，自从老婆子去世，这要是都关了，他到哪里喝酒去？

    又听那人道：“可惜我没本钱，不然买下你们这些小酒馆，我保准一个个红红火火的。”

    那掌柜的道：“你若有这本事，我这酒馆便宜些转你。”

    那人道：“酒馆不值钱，掌柜你手上酿酒的方子和你的手艺才值钱。”

    掌柜就苦笑：“我开了十几年店也只苦苦经营，原也以为自己的方子和手艺值钱，其实也不值什么。”

    颜姝看爷爷垂头丧气的，便道：“你的方子和店，要卖多少钱？”

    掌柜说：“是真要买么？如果是两只手，就要二百两，如果是一只手，就是八十两。”

    “两只手”是指方子卖出后，卖主自己不可以再用这方子酿酒。所谓卖了方子之后，两只手都是空的。

    “一只手”是指方子卖出后，卖主自己仍然可以使用这方子酿酒卖，即一只手还抓着呢。

    但不论“两只手”还是“一只手”，都只能卖一家。如果卖家将方子卖给几家，就是几根手指，一般最多卖五家，五根手指。

    颜姝又问那人：“如果我买下来，店和方子都交给你，你能保证这店长长久久开下去？一直有好酒喝？”

    那人道：“那是自然。不过，得是两只手才行。”

    颜姝就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咱们仨这就签个商契？”

    那掌柜的拿过一看真是二百两的银票，惊喜之余又有点不甘心：“姑娘，你买了店和方子送给他经营么？不如还由我来如何，我可以算你便宜些。”

    颜姝道：“不行。”

    掌柜道：“为何？你爷爷常在我这买酒，咱们也算熟人。这人咱又不认识，只怕是个说嘴好几句大话的。”

    颜姝道：“他是不是说大话要试了才知道，但掌柜的开店是肯定不行。”

    掌柜：……倒也是，有点气。

    那人也拿过银票看了半天，对颜姝道：“你真要买了这店和方子交由我来当掌柜？”

    颜姝点头：“咱们去找中人，把这商契，地契一并办了。你就是这店的掌柜了。”

    这人激动道：“东家，成！我叫李远波，不过东家，我还得管东家要一百两，我这掌柜才能当起来。”

    颜姝道：“可是有什么用处？”

    李远波道：“其中五十两用于酒馆搬家，或租或买下新店铺的定金租金。三十两用于第一批酿酒，贵在请酿酒师。剩下二十两用于新店铺添些东西，请伙计。”

    颜姝点头：“好，办完商契，连酿酒方子一并给你。”

    颜旗低低声道：“你这趟不是拿了匠王的东西，都还回去了么？”

    颜姝道：“那玉宇琼阁的史大小姐真正是个爽快人。东西我是还了，可又得了她不少东西，这银票也是她给的。以后玉宇琼阁我就罩着了，谁也别想从她家偷东西！”

    颜旗道：“那个匠王婆婆，你见到了么？”

    颜姝奇道：“爷爷，你怎的这样，这关心那个婆婆。”又道：“爷爷，你是打算娶个后奶奶进门么？”

    颜旗拿起一只酒杯就扔过去：“胡说八道！”

    颜姝一边接住一边道：“爷爷你小心些，这些桌子椅子，杯子碟子现在可都是咱家的！”

    又道：“再打我，我就去奶奶坟前告状，说你打算娶后奶奶！”

    颜旗气急来追，颜姝立即表演秦王绕柱。

    就听李远波道：“东家，能把小桃源也买下来么？”

    颜姝一边绕柱一边说：“为什么不是杏帘再望，或者老酒坛？就只要小桃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