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阙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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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初识

    热闹街市,人来人往。

    一个老婆婆佝偻着身子,斜背着装满药材的藤筐,右手牵拽着个七八岁的女孩,左手拄着根木丈,颤巍巍的走着。

    老婆婆边走边看,似乎在选个地方摆摊,那小女孩走了半晌,累了,屁股打坠,“奶奶,我走不动了,我不走了”,睁着一双可怜巴巴的大眼睛仰头看着这老婆婆。

    这婆婆环顾左右,只得拣了一个靠路边的墙根坐下,将药材从筐里拿了些出来摆好,又将小女孩抱着身前坐着,自言自语:“老天保佑,今天如能卖光了这些,老头子也有一碗白米粥喝。”

    坐了一会,无人问津,小女孩东张西望,眼前走过一个小孩,手中拿着一个小小的拨浪鼓,女孩露出羡慕神情,目不转眼的盯着。

    这婆婆叹了口气:“宝宝乖,奶奶卖完了药材,就给爷爷和宝宝炖鸡蛋吃,好不好?”

    小女孩一听,使劲点头,立刻乖乖坐好。旁边一个卖水果的小贩,拿了个水果递给小女孩,那小女孩望着水灵灵的果子,却是不接,抬眼看婆婆,婆婆说:“拿着吧。”才欢天喜地的接了。

    这小贩说:“老人家,你还是另选一个地方吧,这里平日是牛三开赌局的地方。等会他来了,可有麻烦。”

    这婆婆道:“什么赌局?”

    小贩道:“就是一张油布上画了很多的圈圈,猜猜哪个小碗里的石子多一样的把戏。”

    那婆婆抬眼看看这条长街,只见熙熙攘攘,要另外找个地方只怕不易,便道:“我再往边上挪挪,他哪里用得这么大地方。”那小贩微微叹了口气,卖自己的水果去了。

    过不多久,只见一个瘦瘦小小的汉子走了过来,这汉子穿得旧但也还干净,懒洋洋的夹着一包赌具,两眼睛隐隐露出凶光,看见这老婆婆和小女孩,顿时加快了脚步,踏上前来,笑着问道:“老婆婆,你在这里做什么?”

    这婆婆见他形象莫名有些害怕,忙道:“是牛大哥吧,不知大哥能不能行个方便,让老婆子在大哥边上摆个小摊,我只有一小筐药材,不占多大地方的。”

    这瘦小的汉子弯下腰来,依旧带笑:“只怕待会我这小赌局人多,挤着婆婆。”

    这婆婆看他笑容却觉更加害怕,道:“那我再往边上挪挪。”说着便要起身,这牛三笑着:“如此最好,我来帮婆婆吧。”一手紧紧抓着婆婆的手腕,另手当胸一掌,将这婆婆当街扔出。

    众人惊呼,这婆婆本来一手抱着小女孩,这一下来势突然,和这小女孩一起被牛三丢出,重重摔在街心。

    这婆婆挣扎着爬起,只觉嘴里甜腥,渗出血来,来不及擦拭先看怀中的女孩,叫道:“宝宝!宝宝!”却见这孩子一点声息都没有,耷着脑袋,手软软的垂着。

    这婆婆急得疯了一样,哭叫着向牛三扑过去,牛三叉手站立,等那老婆婆冲到面前,突然一侧身,这老人重重跌倒。待她慢慢一节节从地上爬起来,已是一口泥沙,谁知刚刚站起,又被牛三一脚踢倒。围观人群中不时有人起哄,牛三听得众人不满,恶狠狠笑道:“有谁要替这老婆子出头?!一个糟老太婆也敢在我牛三的地界上撒野,牛大爷如何再在这条街上混。”

    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看着这一切,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他从怀中掏出几枚铜钱,对身旁一位卖烧饼大爷说道:“大爷,我买几个烧饼。”又问:“大爷,这牛三爷是做什么的?”

    这大爷叹口气,低声道:“这个牛三是本地的一个泼皮,有两手功夫,仗着这点功夫在这条街上横行霸道。唉,真是伤天理呀!”

    少年道:“难道没人管他?这一处的父母官就由着他不成。”

    这大爷道:“这个泼皮原是本地大户金家的一个更夫,后来不知因为什么事被赶了出来,但这金家公子仍然照看着他,这牛三仗着金家才敢如此。金家财雄势大,家里上上下下都有功夫,就连官府也与他家交好!”又说:“娃娃,你是外乡人吧,不要看了,赶路去吧。”

    这少年点头笑笑,将包好的烧饼揣在怀中,却并不离开。

    牛三将那婆婆踢得爬不起来,骂道:“老婆子,这筐不值钱的药材就当是赔给你牛大爷了。还不快滚!”自拎着那筐药材,骂骂咧咧的走了。

    旁边有人将这婆婆扶起,这老人家踉跄走到孙女面前,放声大哭。人群渐渐散去,不时有人放几枚铜钱在这婆婆身边。

    这少年走到婆婆身旁,低声道:“老人家,别伤心了,这个小妹妹没有死。”

    这婆婆听得此言,睁大了眼睛,看清是个少年,便又继续大哭起来,少年道:“老人家,快让我看看这个小妹妹如何?再过一会儿,可真的没救了。”

    这婆婆听他说得郑重,犹疑了一会,将手中紧抱着的女孩微微松开一点,这少年也顾不了许多,一边说着一边抢提起这女孩,朝她后心就是一掌,这婆婆大惊,却见这女孩子“哇”的一声吐出一块水果来,缓缓睁开眼晴,叫了声:“奶奶!”

    婆婆大喜过望,连声答应。原来这女孩正咬着那小贩给的果子,牛三那一掌打得她从婆婆怀中跌落,果子卡在喉咙里,接不上气来,登时晕了过去。

    这婆婆抱着孙女喜了一阵,转头看这少年,却已不见了,地上多了一包烧饼,婆婆拿起来,却见下面还有一锭大银。

    这少年转过街角,跟着牛三而去,见他走进一个清幽小巷,几竿竹子从小巷旁的一个院落里伸展出来,迎风而立。少年施展轻功,几步蹿前,便要将这牛三了结。却见他一转身,轻轻叩门,少年急忙跃上墙头趴着。院门打开,走出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丫鬟,手中还握着一束兰花,这小丫鬟看着牛三道:“你又来做什么?可是又惹了什么事,请少主子帮你出头?还是快走吧,上次的事给姑太太知道了,将少主子一顿好打。你可别再来了。”

    牛三赔笑道:“绿屏姑娘,你可屈着牛三了。牛三来,没别的意思,只是今日里得了一筐药材,虽然都是粗陋货色,却是山上刚挖新采的,药材咱府上总是用得上的,牛三知道姑娘此时一定在这里折兰花,守着钟点来的。还请姑娘收下,这些东西就是给姑娘们泡水洗脚也是不错的。”

    绿屏道:“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看了看那筐里的药材,都是一些补气养血的常用药,也就接了,说道:“你快走吧。”

    牛三道:“是,是,就走。”那院门合上,牛三反身离去,还没走出两步,就再也走不动了。

    少年跃进院内,只见院内是个兰圃,各色兰花盛开,清香四溢,旁边几竿竹子也生得甚好。少年不及多看,悄悄跟着绿屏,这院落极大,亭台楼阁、水榭回廊,不盛富丽,少年远远见前面几个青衣小帽的仆人走过,便跃上回廊,两个下人扶着一个被打得鼻青脸肿的男仆,这三人见了绿屏,神态恭敬,叫声:“姑娘。”

    绿屏点点头,问道:“又被少爷打的?”一人道:“是。少爷新练什么‘净沙掌’,已经打坏好几人了。”绿屏看了看那人的伤势道:“好生下去养着。”三人应了一声走了。

    走到回廊尽头,却是一座假山,绕过假山有一片空地,空地上斑斑血迹,两名仆人倒在地上呻吟,众仆人围着一个青年公子,这公子约莫三十左右的年纪,走过去查看了一下,挥挥手,有人过来将两名受伤的下人抬走。

    这公子皱眉道:“为何总是打得内外皆伤?”抬眼瞥见绿屏,嘴角一笑,挥手叫众人下去。

    绿屏走过来,道声:“公子。”

    那青年公子道:“给姑姑送兰花吗?”

    绿屏道:“是。另外还有件事告诉少爷,今天牛三来过了,倒也没别的事,只是他得了筐药材,巴巴的送来。”

    这公子低眼看了看绿屏手上的药材,逼近她,笑道:“既送来了,你就收着吧。”

    绿屏一时慌乱,手上的药筐掉在地上,那公子趁势抓着她的手笑嘻嘻道:“那不成气的牛三可还说了什么?”

    绿屏涨红了脸:“他说这药材都是粗陋货色,用来泡水洗脚倒还不错。”

    这公子抬起绿屏的下颌,笑道:“我给你洗如何。”

    绿屏一身乱颤,低声道:“公子,”这公子呵呵一笑,抬手搂住她的纤腰,说道:“你要是不喜欢我,为什么每次采花送饭,都绕路来看我练功,你当我不知道么。”说着将她抱起,低头亲吻,兰花落了一地。那绿屏有气无力的挣扎,公子一手抱着她,一手已将她的外衣扯开,露出雪白肌肤和红色束胸,那公子抱着她向假山中的空洞走去。

    眼见两人进了山洞,少年跃下,拾起地上的药筐,抽身便走。

    却见一个少妇牵着个小女孩远远的走来,身后跟着两个丫鬟,少年只得又跃到回廊之上。

    那小女孩道:“妈妈,爹爹见了我的‘小折梅手’会高兴吗?”

    少妇柔声道:“爹爹最喜欢莺儿了,爹爹昨天刚教的,莺儿聪明,今天就会用了,爹爹一定很高兴。”语调神情却并不开怀。

    小女孩却听得眉开眼笑。

    走了几步,少妇看见地上的兰花,心中惊疑,吩咐两名丫鬟:“你们陪小姐待在这里。”自己往前走,隐隐听得洞内有声音,缓步向前,到得洞口,只听得少妇“啊”的一声,倒退几步,又惊又怒。

    这少年正要趁机跃身离去,那药筐一歪,少年迅即扶住,却已有一根药材落下,正落在回廊下小女孩眼前,这小女孩瞪大了眼睛抬头一看,便要叫,少年无计可施,只得将手放于唇上,做了一个不要出声的动作,这小女孩眨眨大眼睛,笑了,倒也不说话。

    少年大喜,见那两名丫鬟似有发觉,便“啪”“啪”扔出两根药材,正中一左一右两名丫鬟的穴道,动也动不了。

    少年轻轻跃下,从后面抱起小女孩,跃上廊顶,两个小孩趴在上面,一个向内一个向外,这小女孩子搂着少年的脖子,轻声道:“小哥哥,你的身手好棒呀,你是新来的吧,是不是爹爹叫你来培我玩的?你点了金环、玉环姐姐的穴道,她们功夫不好,可解不开的,不如你解开了她们,我们一起到另一个地方去玩。你功夫这样好,你和我做一路,金环、玉环一定玩不过我们的。”

    小女孩千伶百俐,说了一大堆。少年抬眼望去,只见刚才那少妇正抓着公子哭闹,那公子衣衫不整甚是尴尬,而绿屏抓着几件衣衫挡在身上,缩在一旁发抖。

    少年正焦急,心想如何摆脱这女孩,她小小年纪居然已在练“折梅手”只怕也有些功夫,便低头道:“我们玩个游戏如何?我点你哑穴,你若是撑不住了就用手拍拍我,解了你的穴后,我再封住自己的哑穴,看看是你撑得久还是我撑得久。输的那个要扮青蛙跳。”

    这女孩歪着头,想了想,道:“不行。”顿了顿,又说:“输了的,还要去买棉花糖。”少年微笑点头,伸手点了这女孩的哑穴,抱着她的手却有意无意挡着这女孩的耳朵。那女孩双手环着项北的脖子,头埋在他怀里,倒也安静。

    再看那个公子,被妻子撞个正着,很有些恼怒:“还不放手,就有三妻四妾又如何?不守妇道,好妒成性!”

    这少妇冷笑道:“你朝秦暮楚,还说我不守妇道。出去寻花问柳也就罢了,现在连姑姑的贴身丫鬟都不放过。”

    一句话点醒这公子,他喝道:“你若敢泄露半句给姑姑得知,看我如何收拾。”

    少妇道:“我正是要去告诉姑姑,好再还有一个治你的。”

    说着转身便走,这公子一把扯回,恶狠狠道:“你敢!”

    少妇道:“有什么不敢的,你既做了,还怕让人知道不成。”神情氛恨。

    这公子声音转柔:“少萍,你就原谅我这一回,给姑姑得知,你忍心看我受责罚?”

    少萍冷冷道:“我知道你是不会改的。”

    这公子道:“我怎会骗你,我若是再犯错,你就告诉姑姑,可好?”

    少萍停了一会,道:“你好好对我们母女,姑姑自然不会得知。若有什么不好处,我便立时告诉姑姑。”

    他伸手抱住她:“我如何不答应,你说什么,我总是听的。”一双手慢慢向上,少年暗叫不好,只见金肇康已经捏住少萍的脖子,少萍睁大了眼睛,眼中满是惊怒,看着自己的丈夫:“金肇康,你…”但嘴角很快又有一丝快意:“你永远都不会知道了…”她的目光渐渐迷离似乎看着很远很远的地方:“等得久了吧…”话未说完就软绵绵的倒在地上了。

    少年心头一震,低头看看自己怀里全然不知的小女孩,心道:这女孩已然和自己一样,没有妈妈了。

    金肇康听妻子临终之际的言语,有些发愣,但很快丢开。抬眼见两个丫鬟呆立一旁,还以为她们被吓傻了,冷笑一声,双掌齐出,两个丫鬟当即毙命。

    少年看到,心里愧疚:若不是我点了她们的穴,她们或者来得及走脱。眼看三条人命毙于一瞬,金肇康纵身一跃,这少年反应奇速,顺着廊顶下滑,至廊下使个“壁虎功”,紧贴廊顶,怀中依然贴胸抱着那个小女孩,脚上勾着那筐药材。

    金肇康跃上假山,站在高处,看看四下无人,跳下。看了看还在发抖的绿屏,一边整理自己的衣衫一边喝道:“还不快将衣服穿好!”

    绿屏哭着说:“你杀了少夫人,你杀了金环、玉环,你……你将我也杀了吧!”

    金肇康眼望着衣不蔽体的绿屏,道:“我如何舍得杀你。”

    绿屏直直的盯着他,他突然转换语调,叹口气:“唉,我也不想这样。”眼望着少萍的尸体,露出悲苦无奈的神情:“虽然我当初是被逼娶她,但这几年也算有些夫妻情分。我也不想如此。”

    说到此处,眼望绿屏:“我若是喜欢她,真心想娶她,又如何会出去寻花问柳,夜不归宿?这些你都知道的,你一直帮我在姑姑面前遮掩,我真是好生感激…喜欢你,又有什么错?她要以此为要挟,作一辈子的把柄,又如何能答应?我如何能与你分开。”

    绿屏突然“哇”的哭出,一头扎在金肇康怀里。

    金肇康嘴角一笑:“屏儿,别哭了,不会有事的,你仔细听着,旁人问起,你就……”

    这少年趁此时,悄悄从回廊处折返,左转右转,不见出路,抬眼见一间小房,侧身看了看,不见有人,便进去,将怀中小女孩放下,心中也长出了一口气。左右看看,却是一间柴房,堆满了草垛,几只水桶与一些杂物在一旁支愣着。

    少年看看这小女孩,道:“你撑得真久,哥哥却是不能,你在这里坐着,哥哥去买棉花糖。”小女孩听得此,大眼睛里满是得意和喜悦。

    这少年定了定神,提着那筐药材出来,跃墙而上,这里围墙高阔,少年跃到一半便已下落,将怀中“百变索”掷出,勾住墙头,这才跃出。

    少年走在街上,找那卖药的婆婆,一路打听,追到城门外的小径上终于追上。婆婆看见这少年,便要下拜,少年急忙扶住,将那筐药材递上:“老人家,这是您的东西,拿着吧。”

    婆婆道:“你救了宝宝,又给了我们银子,”说着指指肩上的米袋和手中的酒壶,笑道:“老头子有酒、有白米粥喝了。小恩公,这筐药材你就收了吧。”

    少年笑道:“原本就是您的东西,我不过替您取来,如何能收。”放下药材,抽身就走。那婆婆颤巍巍追上来,从怀中掏出一枚系着红绳的葫芦形佛珠,递给这少年:“这是老头子给我的,说是一个得道高僧给的护身符,恩公带着吧,祈望它能保平安。”

    少年推却,这婆婆急了,一口鲜血涌出。少年大惊,伸手扶住,搭脉一试,不禁难过,心道:婆婆年事已高,刚才牛三的一摔一踢已然将这婆婆重伤,只怕是去日不多了。接了那佛珠在手,道:“谢谢婆婆!”又道:“婆婆可将这筐里的药材自吃了,对身子有好处。”

    一直在婆婆身边吃烧饼的小孙女突然说到:“那个坏蛋打我奶奶,长大我要杀了他。”少年听得此言,低头见女孩眼中的目光,不禁一凛,本想说:“那牛三已然被我杀了。”想了想终究未说,当下和这一老一少道别。

    少年施展轻功,急急奔走,心道:将这封信送到,早些回去,免得师娘担心。突的想到自己说“你撑得真久,……哥哥去买棉花糖”时金家女孩的飞扬神采,心下歉疚:如能早些办完师命,回去看看她。

    少年日夜兼程,这一日午后终于赶到少室山下。上山前行不多远,就见路旁一左一右闪出两名十八、九岁的僧人,两个和尚手打合一:“阿弥陀佛,请小施主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