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0 剐龙台(二合一)
翰林府邸里发生的一幕,当然逃不过许仕林的眼睛,经营了上千年的无涯岛,掌控力不是一般人可以想象的,但他偏偏不能出手。
盘元初此次过来,不是狐假虎威这么简单,背后一定有龙蟠山某个大能老怪在纵容指使。
大能级别的交锋,就交给他们自己来,小辈无权参与。
更何况,身处嫌疑之地,一旦出手,暴露了盘震古墓的位置,非但雷洞不保,还可能被追究责任。
任何修士没有得到批准,擅自在龙蟠山动土,都会招致九六域高高在上的修士无情镇压。
何况是许仕林这种偷偷摸摸打通盘氏古墓,躲起来吃独食的行径。
这种行为很招人红眼,恐怕连老头子也不会原谅他。
九六域,飞龙殿。
“恭迎主上!”
清一色飞龙战袍的殿卫,持戟高呼,声彻九霄,破云冲日。
盘元初在六龙座驾上站起来,明黄飞龙战甲闪闪生辉,宛如讨伐诸天之战神归来。
“哈哈,人人有赏!且将这几个孽畜囚禁剐龙台,待本宫遍邀神庙诸君与宴。再剥皮去筋,剖心剔骨,用以佐酒。”
话说得很豪迈,也很残忍。
白汜听得眉头狂跳,没想到这位神朝储君残暴如斯,之前口口声声说喜欢自己。
原来是看上他身上的几两精肉了。
盘元初一言既出,当即有几个殿卫押着他们往剐龙台而去。
剐龙台,原本是在惕龙殿,飞龙殿内厨由于业务关系,经常用到此地,遂建议盘元初仿制了一座。
台上五根柱子,分别绑着盘痴、佘无礼、白汜、紫英、朱华。
被冷水一泼,紫英醒了过来,见到自己身体受限,连忙呼喊起来,“家父紫中阳,当朝兵部尚书……”
“紫少,别喊了。这里是剐龙台,你就算喊破喉咙,也没人敢来救你。”
剐龙台?
无论是谁被抓到剐龙台,都少不了被砍一刀,无一例外。
这种皇家权力机构,完全听从于各大殿主。外朝那些官衙还是有法可依,在这里,是杀是刮,完全取决于他们的心情。
皇权特许,先斩后奏,不是说说而已。
“剐龙台?我既不是龙族,连龙裔都算不上,凭什么剐我!”
紫阳发疯一般挣扎着,剐龙台看守挥舞着鞭子,如雨点般打来,让他嚎叫不休。
“神朝以龙神为社稷之主,凡是神朝子民,都是龙的传人!尔敢自弃身份,合该千刀万剐。”
看守一边挥鞭,一边愤愤说着。
不一会,紫衣上的朵朵花瓣晕开,显得更加鲜艳明媚。
“我说看守大哥,若让这家伙的血流干,到时候肉质发酸,可不好上席。”
白汜毕竟心中不忍,连忙开口说了一句。
“你说什么!”看守瞪着凶狠的眼珠子,鞭子一卷,就要抽打过来。
“这是我当年在西湖为神时的经验之谈,绝无虚言。”
也许是因为白汜的笑容实在太过阴森,看守这一鞭子在空中蓦然收回,冷冷哼了一声,背过身去,来个眼不见为净。
“不意汜少爷乃食界行家啊,老朽当年吃人都是囹圄生吞,倒是没尝到多少滋味。”
佘无礼目光从空中收回,幽幽说着,不无遗憾。
这下子,轮到白汜感到彻骨生寒,他刚才只是吓唬看守的,哪里吃过什么人。只是在当西湖水神时,剿灭过几伙水怪,听过那么一说的。
佘无礼却不是,他本来就是不受管束的大妖,吃过人不是新鲜事。
“人,不好吃。”
一旁的盘痴罕见出声,蛇涎不经意流下,还没落到地上,即已化为冰雹。
“咦,她是女的?”
白汜有些惊讶,之前只听说这条冰蛟寒螭修炼不以化形为目的,还以为她不会说话。
“你才是女的,全家都是女的。”
盘痴本是在回味往事,此时蓦然惊醒,不乐意地吼道,“最烦有人以男女来区分自己……”
“盘痴是雌蛟母龙,他们不懂。”
佘无礼连忙安抚,又道:“汜少爷,你可以说盘痴是雌的、母的,唯独不能说是女的。”
“这有何区别?”白汜不明白,至于这么较真么?
佘无礼苦笑一声,怜悯地看着盘痴,道:“旁的也就罢了,盘痴唯独在这点最认死理。”
“是了,盘痴憨痴愚鲁,额,性格单纯,还是顺他心意好了。”
白汜想了想,只得接受盘痴的坚持。随后,对佘无礼传音问道:“佘伯,那个盘元初,真的敢下令杀了我们吗?”
“不会,别看他行事鲁莽冲动,其实都是装出来的,怎会与公子直接交恶,无非是想牟取更多权力罢了。”
佘伯剖析了盘元初的心理,继而笑道:“只是,我们得吃一点苦头。”
有一点佘无礼没有说,他们到底要吃多少苦头,取决于许仕林什么时候出手,能拿出多少利益交换,是否让盘元初满意。
话说盘元初扬言大宴宾客,遍请龙蟠山诸多权贵是真,当然,最为重要的一张请帖,当然要发给翰林许府。
许仕林是请来陪衬他这位主角,不然,这场宴会就没有意义了。
飞龙殿中,盘元初正在设宴酬谢一众手下,与会的正是许府之行被虐一场的龙一到龙九小队。
龙一眼眸迷离,脸色微醺,即使此行没有立下全功,只有些许微劳,盘元初依然设宴答谢,岂能不为之尽心。
于是,持觞敬礼罢,道出心中顾虑:“主上,若是许掌院不出面接贴,大宴岂不是开不成?”
盘元初举杯微笑,自信满满地道:“他会接的,只要神庙诸君给面子,许仕林不敢不接,此事可由不得他!”
确实,此事根本由不得许仕林。
盘元初为了一报泰山府君道场羞辱之仇,不惜联合神庙诸多公子,打算一起打压不合群的许掌院。
大家都是神庙出身,许仕林偏偏在外朝任官,还把持着最为重要的翰林掌院一职。
这个职位在往日没有什么职权,但起源之地开启在即,那就成为香饽饽了。
若是没有背景的人担任翰林掌院,哪里敢不给神庙面子,偏偏许仕林来头大得没边,诸公子不敢放肆。
于是,才有之前那一幕。
当盘元初送来请帖时,一开始,许仕林确实不想理会。
因为他知道如此赴宴,虽然能解救出白汜一伙人,但向盘元初低头,始终心有不甘。
一个只会玩弄阴谋诡计的家伙,若不是当日他实在不好出面,岂能容他在许府放肆。
不过,当他来到龙蟠山时,知道盘元初不仅邀请自己,还拉上神庙那帮只会装神弄鬼的家伙。
这摆明了就是给自己下套,以此拿捏自己,让他吐出翰林院关于起源之地的名额来。
所以,当他怒气冲冲地赶到天师府,面对老头子那具没有丝毫感情的分身时,怒气犹自未消。
“天师,神庙那帮无赖又盯上了翰林院,难道你就眼睁睁地看着?”
道宗不但是他生父,还是授业恩师,但两人的关系说不上亲密。
或许有人会说,修仙界的亲情永远比不上道途重要,不是没有道理的。
道宗天师分身兀自端坐不动,当许仕林坐得不耐烦,准备离开时,他睁开如炬双眼,淡淡说道:“五雷尊者之事,你不准备与本座说说?”
“天师,你怎么知道的?”
这下子,许仕林哪里还敢置气,反倒心中惊骇,冷汗涔涔,道:“师尊容禀:弟子实在不知那座古墓规格如此之高,故而才没有以此琐事打扰师尊修炼。”
“哼,还敢嘴硬!”道宗天师分身冷哼一声,抬手一扫,啪的一声,许仕林消瘦的面庞顿时浮肿起一大片。
许仕林自然不知道,当他们主仆极力搜索蜃龙之息的时候,道宗就知道有异,因此格外关注他们的一举一动。
所以他发现了五雷尊者之墓,并且不止一次下墓探索,结果在极雷桐棺那里遇到了阻碍。
不过,凭他高不可测的修为神通,早就将棺椁内的一切洞若观火,并得出结论,盘震的修炼之法根本不适合他,对他进境真仙补益寥寥。
故而,才将这个机缘留给许仕林,后者还以为自己隐藏得住。
神都,乃至于惊蛰界的秘密,鲜有能逃得出他的掌控。
当盘震古墓发生变故的第一时间,不是许仕林第一个赶到现场的,而是道宗。
正是在道宗出手之下,才尽力压下古墓变故引起的动乱,不然,非得引起龙蟠山大崩塌不可。
虚仙层次实在太高,很多隐秘做了出来,世人总不能察觉得到。
许仕林亦然。
此刻,他仍为说服老头子,正在竭尽所能。
“孩儿在膝前尽孝数百年,蒙父亲指点,各种机缘都是事先安排好的,从未超出父亲的预料。
孩儿想要追上父亲的脚步,唯有探索未知机缘,并拥有自己的机缘。五雷尊者之墓,是孩儿唯一能追上父亲脚步的机缘,自当独自探索。
孩儿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更好辅佐父亲,自认没有做错!”
许仕林手中抚着红肿的脸庞,一边不服气地与道宗对视。
良久,道宗阖眼叹气道:“你探索属于你的机缘没有错,但这桩机缘事关真仙,那就是为父的事!事实证明,仙缘,你把握不住!更何况,五雷尊者乃盘氏先祖,事关盘氏,盘家老小子可没少冷嘲热讽。老子何时受过这样的气!”
“事已至此,又该如何?”许仕林终究理亏,顿时没了心气,因为还要靠老头子压下盘氏的怒火。
“只要老子还在世,哪怕挖光盘氏祖坟又如何!你且去吧,这些事情不用你操心。”
道宗说完,没有其它吩咐,许仕林才将信将疑地转身。
“对了,这一届的起源之地名额,本座有大用,不许随便让出。还有,那条小白蛇,看好他,别给他骗了。”
听着道宗的话语,许仕林心中的疑惑更深了几分。
“许汜到底是什么身份?听老头子的意思,不像是要为难对方,又要自己提防着他。”
事实上,许汜对道宗还有大用,不能让他出事,又担心许仕林与之过于亲昵,产生不应有的感情,让计划徒增波澜,故而才出言警告一下。
既不能让出起源之地名额,又得保全许汜等人。
这让许仕林感到头疼,只是事到如今,只好硬着头皮往飞龙殿走去。
见一步走一步,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不过,老头子能够为他顶住盘氏的压力,那么他就有些底气与盘元初周旋了。
只是,不拿出起源之地名额,那些个神庙公子,只怕不好打交道,说不得要手上见真功夫。
切磋、打架、厮杀,许仕林是不怕的,身为道宗嫡传,一生经历了无数场磨炼,自有底气战胜神庙那般娇生惯养的娇骄公子。
飞龙殿。
今日良辰美宴自然是放在飞龙殿内,但侍者不知是不是事先得了吩咐。当许仕林到来之时,竟然直接将他引到后厨剐龙台。
“许掌院,小的初来乍到,对飞龙殿路径不熟,莫怪莫怪。”侍者说着,为自己带错路道歉不休。
剐龙台下还烧着一个大鼎,分明是打算将台上众人烹杀。
许仕林眉头深深皱起,瞪了一眼正在磨刀霍霍的厨子。
“老师,是许老师么?我是紫英啊,家父紫中阳,神朝兵部尚书,曾经给你递过拜师贴的,快救救我们啊!”
紫英眼见,率先发现路过的许仕林,顿时开口呼叫起来。
众人的目光从厨子的剔骨刀挪开,齐齐看向许仕林。
除了紫英,都没有言语。
因为他们知道,许仕林既然来此,当然是奔着解救他们而来。
不过,首先得要过那个可恶的厨子那一关。
“盘元初,你什么时候开始操持起贱业来了?岂不闻君子远庖厨乎?哦,对了,你是堂堂储君,并非君子。”
盘元初将厨子头巾一摘,摩擦着手中尖刀,冷笑道:“你许仕林是君子不假,但是,君子从来不能成事。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哦,对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君之谓也!”
两人尖峰相对,言语中丝毫不落下风。
“废话少说,盘元初,当日你仗着府君符诏,趁许某不在,闯入许府抓人,是可忍孰不可忍!”
许仕林开始兴师问罪,直视盘元初。
后者将刀具擦拭干净,对着天光观看着花纹,浑然不将许仕林的话当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