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秦阳做了一个模糊的梦。

    梦中，林瑶孤身一人，抱着他的尸体，说着一些含糊不清的话。

    满头大汗地惊醒，秦阳一跃下床，站在了公寓的窗户旁边。

    即便是深夜，长海仍然是灯火通明，没有丝毫万籁俱寂的感觉。

    眼眸之中有些许迷茫，秦阳在某一个瞬间，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不属于这里。

    坐了很长一段时间，电话的响声将秦阳拖出了沉思。

    “秦阳，这么晚了打扰你，没有打扰你吧。”电话那头，是顾华的声音。

    “没关系，我还没睡呢。”

    顾华沉吟了几秒，道：“那个，东方焱把事情给我说了。”

    “嗯，怎么了，我们很早之前不就已经想到这个会是结果了么？”秦阳机械地说道，心中索然。

    “那，林瑶那边呢，你准备好怎么跟她说了么？”

    顾华的话让秦阳陷入了沉默。

    怎么说？

    他能怎么说？

    说自己已经病入膏肓，可能陪伴不了她几年了？

    林瑶今年还不到二十三，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为什么就掉入了自己这么一个无底深渊之中？

    秦阳心中一痛，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走了之后，林瑶还能再找到幸福么？

    他又是希望，又是不希望，百感交集，不能自已。

    “秦阳，你相信传说么？”顾华忽然突兀地问道。

    突然从林瑶的事情中被唤醒，秦阳心中感触良多，他再一次感受到了那种已经离他而去的无力感，深深地无力感，随口问道：“则么了？”

    顾华没有直面他的问题，道：“根据古文献记载，很早很早之前，久到华夏大陆上，甚至还没有出现封建王朝，有这么一位奇人。”

    秦阳嗯了一声，听顾华继续说道：“这位奇人的表现很奇怪，他平日里就和普通人没有两样，十六岁之前，像是普通人一样过着部落少年的生活。直到十六岁那年，他仿佛忽然开了窍一样，读书习武，聪慧过人，最后成为部落的战将。”

    “由于时代太过久远，文献记载不多，就知道，这位战将甚至和三皇五帝有关系，并且在部族纷争之中，做出卓越的贡献。

    “最重要的是，他有一个奇特的能力，能够在短时间内强行提高自己的力量。逐鹿之战前，他就曾经用这种力量，击败过当时近乎无敌的蚩尤氏。可是，这位战将虽然强大，但却仿佛流星一般，在不到二十三岁的时候，就病入膏肓。”

    秦阳微微撇了撇嘴，心道这个战将简直就像是数千年前的自己一般，就连能力也都相像，莫非，真有这么个人？

    顾华顿了顿，续道：“传说，当时黄帝决定不惜一切代价救治这位战将，亲自陪伴他进入了神农架地区，得到了一株神药。后来听说，就是这株神药救治了战将，而他则是在吞服了神药后，原地飞升！”

    这就有些太玄幻了吧，秦阳暗自腹诽。

    不过这么有趣的故事，秦阳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那，古史之中有记载，这位黄帝手下的战将，叫什么名字么？”

    顾华想了想，说道：“只听别人都称呼他为‘白洛’。”

    “白洛？”秦阳口中喃喃自语，总觉得自己和这个名字好像有些联系一样。

    “喂，顾华，你说这些，到底是什么意思啊？”收回了不切实际的念头，秦阳玩弄着手机说道。

    顾华想了想：“就是告诉你，很有可能，你的病并非是史无前例。还有，就算关于那位白洛战神的传说是假的，神农架也的确存有很多稀世的中药，你对于中医研究很深，说不定在神农架能够想出什么解决办法？”

    秦阳：“我现在，已经不抱有奢望了，毕竟这本来就是最差的结果，意料之中，关键是，如何让林瑶接受。”

    顾华见秦阳没有那个意愿，也不好强劝，很快挂了电话。

    挂了电话，秦阳静静地坐在沙发上，昏暗的灯光下，窗户映照出他消瘦的脸庞。

    直到察觉到不对的林瑶走到了窗前，倒影落入了他的眼中，秦阳才缓缓醒转过来。

    “这么晚了，怎么坐在这里啊？”林瑶眼神有些朦胧，揉了揉眼睛，温婉地问道，从后面将他抱住。

    暖意让秦阳心中一松，神情平淡了不少，说：“没什么，有些睡不着。”

     

    秦阳其实想过不少办法。

    几个月，他过得浑浑噩噩。

    最好的，当然是和林瑶坦白，和她度过这最后的两年。但秦阳总是不忍心看到自己死前，林瑶还有看到他的惨状。

    他又想到装一个渣男出轨，让林瑶彻底失望，在痛苦几天之后，重新找回自我。

    可是有害怕林瑶从此一蹶不振，见到男的就绕行。

    想来想去，秦阳越想心中越是堵得慌。

    周六休息，他和顾华去了一个小酒馆。

    酒入愁肠愁更愁，秦阳借着酒劲儿，跟顾华东拉西扯，从高中时候，聊到百草堂，又聊到林瑶，聊到单身的顾华。

    顾华已有九分醉意，拉着秦阳说道：“兄弟，我，我可是把你当，当亲兄弟，你放心，你走了之后，我肯定帮你照顾好林瑶！”

    “滚！”秦阳也是醉了，听不出顾华在说醉话，一拳打在了顾华的头上。

    后者不以为意，嘿嘿一笑，傻傻地看着秦阳的脸，说道：“秦阳，小的时候我还想说呢，学古人那样，等以后咱俩有了孩子，如果都是男孩儿，就让他们义结金兰，如果都是女孩儿，就让她们做一辈子的好姐妹，如果一男一女——”

    “你想得美！”秦阳忽然打断了他的话，模糊之中，脑海中的记忆一片混乱，仿佛他根本不是在这方世界中一样。

    许久，他渐渐回过神来，说道：“指腹为婚，就算了，不过，你放心，你要是有了孩子，我一定像亲儿子那么疼就是了。”

     

    又坚挺了几日，秦阳彻底失去了理智。

    他已经彻底做不到，像往常一样和林瑶平和地相处了，秦阳知道，如果再这样下去，他一定会对林瑶吐露心声的。

    不行，我不能死！

    秦阳从来没有这么想要活下去。

    他发现，爱一个人，真的会给你生的希望。

    而希望，数以十计的专家已经告诉了他结论，哪怕是一万年过去，医学早就已经今非昔比，他的病症仍然没有任何救治的办法。

    所谓的希望，可能还是那个虚无缥缈的神农架，那株根本就只是幻象一般的神药。

    此时的秦阳不知道该做什么，他只知道，那或许是他仅剩的机会，最后一个有可能将他治愈的东西。

    白洛的名字，不断地在他的心底重复。

    接下来的几天，少时候那段完全像是中二病一般的记忆不断地在秦阳的脑海中被忆起，隐隐约约，白洛仿佛也在其中。

    冥冥之中，秦阳觉得，是时候弄清，他这一辈子的谜团了。

    清晨。

    秦阳背起了一个双肩包，里面装着他收拾好的登山物品，站在了门口。

    事到如今，他已经和疯魔无疑，一心想要去神农架，或许是真得想要寻找那一线生机，或许只是彻底绝望，给自己一个离开林瑶的借口。

    玄关门口。

    秦阳犹豫了好久。

    忽然，脚步声音响起。

    林瑶从卧室走出来，看到背起行囊的秦阳，脸色顿时变了。

    这几日，她也无时无刻不再担心，因为自己丈夫的精深实在是他差了，每天早上醒来，都是熬了一夜的黑眼圈，白天上班，也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秦阳，你要去哪！”林瑶大声喊道，飞奔着冲到了玄关之前，紧紧地抱住了他。

    感受到她温润的身躯和怀抱，明明已经下定了决心的秦阳，在这一刻，信念动摇。

    泪水，难以抑制地顺着脸颊淌落下来。

    秦阳控制不住双手，将林瑶搂在了怀中。

    强行止住了泪水，他附在她的耳边，轻轻地说道：“小瑶，我，可能要出差一趟，是，很重要的事情，等我，等我回来，好么？”

    林瑶深深地喘了口气，目光和秦阳相对。

    她知道，秦阳肯定有什么事情隐瞒着她，但是这一刻，她并没有开口询问。

    双手颤抖着松开，秦阳的嘴唇微微阖动：“林瑶，再见。”

    当他转过身的那一刻，林瑶的眼泪也情不自禁地涌了出来。

    就仿佛，上天注定，这次离开，不是分别，而是生离死别。

    那一天，秦阳离开了，真真正正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