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地窖
莫里哀一时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他说:“什么叫可能?”
“不是你叫我赶紧说的吗?露出这种表情干什么?耐心一点,听我慢慢说。”安娜组织一下语言,说道,“那天我混进聚会,然后有人打起来了,我乘乱进了宅子,里面灯火通明,明亮得像是白天,我之前就注意到了,很多人都在里面进进出出的。
“接着我发现了在其中一个很大的房间里面,有人正在讲课,很多人在里面听。不是很严肃的那种,有的人听着听着就离开了,有的人又挤进去听,旁边餐桌上还有食物和酒任人取用。”
“讲课?”莫里哀联想起在教会学校听神学理论的过往,那种昏昏欲睡的感觉一下子浮现了出来。“讲的什么东西?”
“好像是金属冶炼什么的,说什么物质由两个部分构成,一部分是不可挥发的‘身体’,另外一部分是可挥发的‘灵魂’,所有的金属都具有相同的‘身体’,它的具体形态,铁、铜、金、银什么的,就取决于灵魂的不同。水银就是所有金属去除‘灵魂’部分的状态,是最精纯的金属……”
莫里哀正在思考这是什么秘传的信仰,安娜说到这里,却突然停住了。
“然后我就离开那儿了呀。”
“你就不会多听一会吗?别人都当众讲解,多听一会儿没准就可以定罪了呢?”
“我那个时候可还没有加入裁判所。”安娜撇嘴说。
“那你做什么去了?”
“我看到塞萨尔了,他站在就站在那个讲解者的一边。穿着完全不同的衣服,他没有发现我,我悄悄凑到他的旁边去了。这时有个人跑过来,在他耳边说了一句什么。然后他就跟着这个人走了。”
安娜当时想都没有多想,就跟了上去,当然不是大摇大摆的,她端上空餐盘,假装收拾东西,远远跟在后面。
塞萨尔和另一个人的神情说不上慌乱,但是走得很快,像是要去处理什么经常要做的事情。
两个人走进了地下室,安娜等到他们完全下去,才敢跟上去。
跟着他们进入地下室是非常危险的,里面的情况未知,只有这一条出口,而且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专门守着。地下室的入口并不宽敞,两边都是粗糙的砖墙,楼梯也是从石头上开凿出来的,看上去并不是和整栋建筑一起建造,而是后来从新开凿的。
说不定下去走了两步就迎面撞到别人了。
但是安娜当时根本没有想那么多,她急切地想要探明自己父亲死亡的真相,她不相信自己的父亲会在深夜偶然死于狗群的口中。她的直觉告诉她,下面有她想要的真相。
她将餐盘藏在一旁的抽屉里,放轻脚步走了下去。
地下潮湿阴冷,让安娜打了个冷颤,石梯上蒙着一层水雾,十分湿滑。安娜大约走了两层楼的功夫,来到了楼梯的尽头。
那是一道打开的木门,安娜躲在门边观察半天,走了进去,空间豁然扩大,大大小小的石柱支撑起了低矮的天花板。
像是一个放大版的地窖,建造的不甚精细,可能是储藏某种东西的仓库。
唯一的火光从塞萨尔那边传来,他们三个人站在一起,对着柱子鼓捣着什么,距离安娜不过二十步的距离。安娜赶紧躲到了一根柱子后方,她才想起来自己的行动有多危险,有些庆幸这里地形复杂,而不是一个空旷的房间,让那三个人一眼就看到自己。
她探出头,塞萨尔和另外一个人正在挖着什么东西,第三个人打着灯,他们的身影被一根柱子挡住大半,但是安娜不敢再动,地下室阴冷的空气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味,让她有些后悔鲁莽的行动。
嘶啦的一声,紧接着是一声闷响,似乎他们不是在挖掘,而是从柱子上剥出了某种沉重的东西。
安娜伸出半个脑袋,看到三人后退几步,将一个人装进了早已准备好的口袋中。那人完全没有反应,任有他们摆布,应该是早已死去了。灯光下,他的身体表面反光,好像覆盖着一层油脂。
安娜有所反应,她侧过脸,发现自己正在靠着的柱子之所以凹凸不平,不是因为修建得草率。而是因为一个尸体被黏在了上面,他的身体覆盖着一层黏液,看不清细节。他姿势扭曲,脸真好和安娜的头一个高度,嘴巴大张着,黏液在其中凹陷成了一个洞。
接着,三人抬着袋子就朝楼梯口走来。安娜捂着嘴巴躲在柱子后面,既害怕紧贴着柱子,又害怕退出去太远,被人发现了。
这时她才觉得空气中的味道怪异难忍,喉头一酸,最后还是忍住没有吐出来。
一个人嘟哝着什么,好像是在抱怨什么,然后塞萨尔训斥了他一句,让他闭上了嘴。
他们的脚步消失在楼梯口,门被关上了,地下室陷入一片黑暗,只剩下安娜一人。
安娜放松身体,大口喘气。她后退几步,发现自己刚刚依靠的并不是柱子,这坨物体虽然呈现柱状,于天花板连接处却十分细微,从形状上看,其中的尸体恐怕不止有一个。
自己要再等等,他们可能还在门口,最好等他们三个一起回来,自己再跑出去。安娜抑制住自己拔腿就跑的冲动。
为什么自己还能勉强看清东西?安娜觉得不对,她注意到有东西在发光,那是一种微绿的荧光,从组成“柱子”的黏液中发出,在有其他光源的情况下难以察觉,但是现在却明显了起来。
这样的黏液不仅仅覆盖了“柱子”,而且在天花板相互连接起来,它们以某种规律闪动着,如果不是气氛诡异,老实说,挺好看的。
接着安娜就发现闪动的规律是什么了,或者说她听见了闪动的规律,那同样是只有在安静时才会听见的声音。
那是人的呼吸声,很多人共同的微弱呼吸汇集到了一起,变成了一种难以察觉的背景噪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