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之中，某人徐徐睁开双眼，有淡金色的微光在闪烁中成对亮起。

    混血种李林，或者说，样品18号尤里终于离开了神秘奇异却滋育疑惧的幻梦境，于一阵寒风中回归了属于他的本征现实——龙族世界。

    侧躺在小床之上，李林沉默地检阅脑海中的记忆，前世今生的所有过往全数清晰无误，甚至可以说是历历在目。

    不止如此，他甚至能够感知到自己的大脑中存在某种无形无质却真实存在的引子，只要动动念头就能导出所需的梆子声指令——跟随、睡眠、苏醒、攻击等等，人偶该有与不该有的功能统统一应俱全……

    ‘没错，虽然是场梦，但并非幻影，转机确已到来。’感受着‘通识者’带给自身的嬗变，他无声地苦笑，‘不管未来到底会怎样，现在姑且先试试另一道恩赐吧。’

    话虽如此，但他并没有轻举妄动，而是先转动眼珠、扫视四周，全程面无表情、神色呆滞。

    做过脑桥分裂手术的样品，除了会受到特定的梆子声控制外，还有睡着之后不会轻易醒来的毛病——

    如果感觉到附近有风吹草动，受术者的神经系统会部分苏醒并观察周围环境，没问题就重归安眠，有问题则本能规避。

    至于反击，那得有梆子声‘授权’才能执行，赫尔佐格对样品的控制深入且细致，当然不会留下明显的漏洞。

    在确认屋内、门口均无他人后，李林翻身起床，不再假装受制于人的活傀儡。

    由于设计年代较早且外界环境过于极端，黑天鹅港竣工时并未安装视频监控系统，落成后的这些年里也不曾进行过加装改造。

    这显然给意图暗中行事者提供了巨大便利，无论他是高高在上的基地负责人赫尔佐格博士，还是不久前只能任人摆布的实验样品18号。

    李林起身后并没有直奔困锁自己六年的铁门，而是停在矮小的床头柜前，轻伸双手、平稳无声地拉出柜子的抽屉。

    入目所见，是随身镜、铁丝面罩与独木舟模型，具支试管、纯黑手套和正教十字架项链，以及连枝叶都已然枯干的北极罂粟花冠……

    除去这些或是他人所赠、或将赠予她人的礼品，还有无关紧要的杂物若干。

    不过，如果没有在幻梦中获赐力量，承载纪念意义的礼品最终也将沦为毫无价值可言的杂物，或者更糟、连看都不想看……

    抱着这样的想法，李林避开看上去怕是会一碰即碎的罂粟花冠，捧出了自己预定的目标物——镜面破裂、框架松散的老旧随身镜。

    这面小镜子是穿越者在被押送入港的第二年收到的圣诞节礼物，于一场突然爆发的情绪失控中亲手摔碎，又被他以‘虽因意外受损、但仍具备纪念意义’的理由继续保留。

    ‘事实上，我当时只是想要保有一件带刃的家伙——侥幸逃出的话，或许能充作工具；若是走投无路，还能给自己一个痛快。’

    阴沉的回忆没有耽搁手上的动作，李林从已然松散的镜框中轻巧地抽出了一块最趁手的玻璃碎片，带着它转身走向屋门。

    透过屋门的小窗向外望，因灯泡亮度不足而明暗间隔的走廊，此刻空无一人；向下瞄则是一把小挂锁，就像记忆中那样，门被护士锁上了。

    确认情况后，李林不急不慢地弯腰下蹲，在将连体棉衣的右裤腿提起并别好后，就抄起碎玻璃、比着右小腿毫不犹豫地划了一道。

    于是，鲜红的血珠从浅短的伤口中流了出来。没等它们顺着皮肤的纹理蠕动下滑，就被一根食指悉数截胡。

    按照受赐‘学徒’时铭刻在脑海中的启示，李林用食指将自己的血从伤口抹到门板上对应挂锁的位置，一次复一次，如同言灵·钥匙的持有者所要做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