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履诺(二)
安平巷,地下赌场的某个暗角,舞睁开了泛着银光的凤眸,抬起手腕,一枚与萧胭雪手里凑对的眼珠子正眨巴着眼。
舞勾唇一笑,莫名叫一旁的男子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知道,拆掉赌场要分几步吗?”
舞笑着划破指尖,将墨绿色的毒血回收入玉瓶之中,男子后背莫名一凉,眸中闪过了一丝异色:
“你要干嘛?”
舞从容地站起身拍了拍衣裙:
“第一步,混入鬼群之中,熟悉赌场结构,并于赌场的六个方位踩点布下七星灭魂阵。”
“第二步,将沾染凤凰神血的信物散播入鬼群之中,制造混乱,吸引赌场周围埋伏的打手与密探现身。”
“第三步,带着我要的东西杀出一条血路,封锁赌场,引爆信物。”
男子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炸掉赌场,我们的行踪便会暴露,我们费了那么大力气潜入,这样一来岂不是前功尽弃?”
“鬼鬼祟祟这种小人行径可不是本公主的作风。”
舞冲男子伸出手,眸中笑意清浅:“本公主向来师出有名。”
男子笑着握住了舞的手:
“你就是想把我这个小人拉上你这个师出有名的正人君子的贼船吧?”
舞狡黠一笑:“和聪明人共事总归是方便些的……”
“请我吃酒。”
“成交。”
半盏茶后,一片断臂残垣之中,一只沾满血污的手从中间猛地探出!
男子身上的白袍被热浪撕扯成不规则条纹状,半露不露的胸膛嵌着半枚金叶子的残渣。
“好一个舞公主!”
男子拔出残渣握在手心,眸光阴鸷地盯着天边的那一弯银月。
去他妈的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打一开始,舞就没有真正信任过他!接近他也不过是为了得到一把开路用的趁手的刀!
亏得他还傻了吧唧地以为她涉世未深对她毫无防备,到头来竟是被这小公主摆了一道!
“耍完我就跑?我倒要看看你能跑到哪里去!”
男子捏碎了手中的残渣,一缕墨色雾气将男子包裹,须臾间,男子便不见了踪影。
安平巷,寒门窟。
一具衣衫褴褛瑟瑟发抖的白飘尸体捧着一个半腐烂的头颅,与一个披着白飘装扮抱着一个麻包布袋的青衣厉鬼挤在一处,大眼瞪小眼。
“本宫花大力气请来的人,把本宫扔在寒门窟不管不顾,反而躬身给你们去地下赌场赎身,二位真是好大的面子!”
青衣厉鬼的等级威压将那具尸体压得直不起膝盖,那头颅晃了一晃,竟是没受多大影响:
“你说她一个姑娘家,真能在那吃人不吐骨头的赌场里把我们续回来吗?”
半腐烂的头颅半是担忧半是怀疑地盯往地下赌场的方向,萧嫱儿咯咯一笑:
“回得来自然是皆大欢喜,回不来,你们就等着给她陪葬去吧!”
话音刚落,地下赌场蓦然传来一声巨响!萧嫱儿的头顶无声撕开了一个口子,一滴暗红的血擦着她的脸颊滴落,萧嫱儿警觉地抬头一看,迎面被一堆残肢断骸砸了个正着!
一身血痕的舞扒拉开缝隙从里头轻巧跃出:
“来,自己认领一下,我还有事儿,就不陪你们玩拼拼乐了昂!”
舞拍了拍血淋淋的衣裙,不顾傻了眼的一头一尸潇洒离去,走了没两步,又忽然想起什么,连忙折返回来:
“差点忘了,那缺心眼的鬼族公主手里还拿着我的东西呢,得找她要回来。你俩见着她了吗?”
那头颅欲言又止,捧着头颅的尸身抬起手指了指舞的脚边,舞垂眸看去,状似讶异地跳开一步:
“哎呀呀,公主殿下,你就是怕人家摔着也不用拿自己当人肉垫子吧?这地主之谊尽得如此到位,让人家怪不好意思的……”
收回被踩了两脚的爪子艰难爬出尸堆的萧嫱儿:“……”
不好意思?要不是看见你那快要咧到耳后根的嘴,我特么还真就这么天真无邪地信了。
舞公主大度地冲萧嫱儿伸出手:
“来来来,我扶您起来,怎么那么客气那,您可是主人家,我只是您‘请’来的客人,哪里承得住您那么贴心的照顾啊?”
“殿下言重了……”
萧蔷儿扯着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没敢抓住舞的手,背起麻袋自个儿站了起来。
殿下?……
土匪头子愣了愣神,舞若无其事地甩了甩手上的血珠,冲地上还在拼凑躯体的竹竿鬼扬了扬下巴:
“我已经履行了我的承诺,从今天开始,我们两清了。”
土匪头子幡然梦醒地看向舞:“难道你……你是……”
舞撇了撇嘴,拽着萧嫱儿的袖子迈入了空间裂缝:
“后会无期。”
舞走后,土匪头子呆坐在原地良久,直至最后一只断臂接上,土匪头子推开手下递过来的手踉跄地站起身,却又因为肢体分离太久产生的不适应跌了回去。
“哎?老大,你左手抓着的是什么啊?”
恢复视力的竹竿鬼惊奇地问道,土匪头子抬起左手,这才发现自己掌心被嵌进了一个玉瓶,挖出玉瓶打开瓶塞一看,里面正是熔炼了厉鬼祟力的墨绿毒血……
“这东西怎么和刚才那女鬼散发出来的鬼息是一样的?!”
竹竿鬼惶恐地后退几步,土匪头子握紧瓶身:
那青衣女鬼的威压非常鬼所有,且自称本宫,想必她便是鬼王出走在外的幺女萧嫱儿。
而萧嫱儿方才说她是被请来的,又称她为殿下,九天十地里能在异界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公主,恐怕就只有九重天那一位了……
以他对她的了解,她必然不是什么好管闲事的神的。
那么,她究竟是为什么,甘愿费那么大的心力去为他取回躯干呢……
一柱香前,地下赌场的门口犄角,舞扯开萧嫱儿的手,蹲在地上戳了戳髑髅的脑门:
“你这般恨我,无非是因为我用孔雀翎把你打落进了白飘的阶列里嘛?这样好了,我可以帮你们寻回尸身,助你回到你该在的阶列。作为交换,你把赌场的大概方位与规则告诉我。”
“我凭什么相信你?”
“信也好,不信也罢,这只是我给予你的承诺,既然我说出了口,那么我就一定会履诺。”
髑髅瞪大眼睛:
“你说得倒是轻巧!鬼界等级森严,每个鬼从踏入刽阴门的那一瞬间便已经注定了自己的阶列,哪怕是那些有凶的资历的白飘,要真正成为凶,那也是比登天还难!你拿什么把我从白阶里拉出去?你的命吗?!”
舞朱唇一勾:“如果我没看走眼,镇守这座赌坊的,便是一位青阶厉鬼的魂魄,你说,我若是将它抢过来,够不够让你脱胎换骨?……”
土匪头子失神地看向舞最后消失的方向,将玉瓶贴近了半腐烂的脸颊:
“真的要后会无期了吗?”
可是你知不知道,我足足等了你三百年。
这三百年来,我日日夜夜都会想起你的音容,你的笑貌,仿若不死不休,叫人辗转难眠。
为了不让隔阳台洗去我的记忆,我不惜只身闯入赌场,大赌特赌,只为了能吸取更多的祟气,将自己的记忆留存地再久、再久一些……
而我不想忘了你的真正的原因,根本不是因为仇恨啊……
尊贵的明凰神女,舞。
卑贱的我,应该以什么样的姿态,去告诉你——
我还爱着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