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界仙都，还是那条灵剑乱窜灵符乱飞的街，还是那间喜欢缺斤少两的饺子铺，还是那个梳着大光明满脸雀斑穿着野鸡门派道袍的怪阿姨。

    “老板，来三碗饺子，两碗照例去葱花放芝麻加辣，一碗不要五花不加辣，汤底去油少盐，记得把葱花均匀切成半个小拇指盖大小！——对了！多放点新鲜香菜！”

    舞一气呵成地说完后，大马金刀地往被擦得蹭亮的板凳上一坐，心里开始盘算着待会儿先去哪里“历练历练”……

    瘸着一条腿忙得焦头烂额的老板一听——呦呵，这小婊子不摆明了是来挑事儿的吗？！

    叔可忍婶不可忍，谁还没点暴脾气了！！

    老板取出灶肚子里的狼牙棒，一瘸一拐气势汹汹地走向舞。街上的人也只是侧了侧目，便没有再多管。

    ——近把个月，这样的事层出不穷，仙都府管都管不过来，更甭提奖赏了！何况前些日子搬石头砸自己脚的经历还历历在目，众人心里一阵后怕，纷纷避而远之唯恐殃及池鱼。

    凤凰与生俱来的敏锐让舞瞬间锁定杀气的来源。舞握住左手手心蠢蠢欲动的蓝霆孔雀羽，罔若未知地把玩着修长白皙的青葱玉指。

    缓慢逼近的老板看着那道熟悉的背影与记忆中的人影相重合，脑袋清明的同时心里又直打退堂鼓。

    然而，现在退回去已是不大可能了——你别看那些高高挂起的仙修侠客们貌似无动于衷，可那一双双一对对的“雪亮”眼睛可都死死盯着他呢！他要是退回去，落了个欺软怕硬的名声，他以后可就没安生日子过了！

    老板咽了口唾沫，一边向祖神祈祷那天的小祖宗别去而复返，一边暗暗收敛了杀气。

    察觉到老板细微变化的舞挑了挑柳眉，笑着别过了半边脸：

    “老板，我的饺子煮好了没有？”

    忽略掉舞的满脸雀斑，光看舞五官的轮廓，其实还是挡不住即便错了脸骨的舞的天人之姿。然而就是面对这样一张脸，老板心里本就灭了大半的火被用一盆堪比沧溟雪山接来的万年雪水从头浇到尾——

    别人站的远看不真切那位小祖宗的样子，他一个亲手给那位小祖宗送过羹汤的人，还能认不出来？！

    老板四肢僵劲身体战粟，就差没立刻跪倒在地，给舞磕几个响头了！

    舞恶趣味的指向老板没来得及藏好的狼牙棒：

    “您这是要做什么？”

    好在常年混迹于这吃人不吐骨头的仙都的老板足够圆滑：

    “仙姑莫怪，俺这是要给您展示一下本店的新菜色——棒打彘肉丸……”

    说着，老板从储物袋中掏出足有半个舞大小的一块猪肉，胡乱用衣袖擦擦自己一旁的桌子，以木桌为俎，马步一扎对着桌子上的猪肉就开始抡棒猛打。

    舞勾了勾唇：“可我怎么瞧着，您这架势，不像是在打彘肉啊？”

    “怎……怎么会？……”

    老板的前额布满了冷汗，小腿肚不住地发着抖，两腿拢也拢不回，差些就要尿在当场了！

    ——要不是看在澹和衃每每陪她来仙都，澹都会破天荒地来这儿点上三碗饺子的份上……

    舞巧笑嫣然的站起身：

    “可惜了，我不大好吃彘肉丸，不然一定赏你一个脸，替你尝尝鲜……”

    舞说着，指腹把桌上一块带着骨头的肉轻轻一碾，随后将肉糜抹到了老板的脸上：

    “今日不巧，小道赶时间，看你也忙，小道便不再叨扰了，你继续，小道改日再来。”

    老板牵强地扯出一抹笑：“好……好嘞……您慢走……”

    舞安慰似的拍了拍老板的肩膀，这才慢悠悠地消失在了人群之中。舞走后，老板脱力般地往后一倒，一屁墩坐在了地上，脸上满是死里逃生的庆幸……

    由于某种不便明说的原因，舞找遍整个仙都都没能找到一间客房，所有客栈都出奇默契地不肯留她，理由大致如下：

    “客官，不是我们不肯留您，而是最近上面管的严，不让我们收留四大门派以外的女弟子……”

    “客官，仙都最近不大太平，掌柜的说了，非结伴入住者不予借宿，您要不再考虑换一家？……”

    本着小不忍则乱大谋、能忍则忍不能忍再忍忍的基本原则，堂堂九重天第一祸害的舞难得耐下性子与这群笑面虎周旋，最后却无一例外地乘兴而去败兴而归。

    舞连连奔走了好几家客栈，被磨得秃噜皮了的脚后跟隐隐作痛。堂堂凰女蒙着一身仆仆风尘，硬是被这群见风使舵的市侩小人给逼得没脾气了……

    最后的最后，从小居住在金砖玉瓦搭建的玉宇琼楼里的舞终于接受了即将开启凰生头一回露宿街头的事实。

    又是荒废了好半天的时间，舞总算在西郊寻了棵还算满意的梧桐木，也就在树上拉了个草席的功夫，扭头就碰上了一个仙风道骨、白袍飘逸的老头儿：

    “哟！小姑娘，本尊看你骨骼清奇，是个……”

    “说人话。”

    在树上调整着草席的舞毫不客气地打断道。

    “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涅磐心法》听过没？本尊这儿有一完本，独家出售童叟无欺！姑娘不妨了解一下下？”

    被实名震惊到的舞：“……呵呵”

    敢情跟了本公主一路，就是为了推销自己说出去也不怕叫人笑掉大牙的话本子？

    如今地界的骗子是越发猖狂了，连《涅磐心法》的谣也敢造？整个见识短的还以为《涅磐心法》是哪家闲得蛋疼的书生胡骗乱造的嘞！

    ——那可是上古时代失传已久的至圣宝典！

    传说，《涅槃心法》乃祖神所著，完本后流落十地，后被无色门徒集齐并赠予凤族始祖。后来龙凤两族纷争不断，战火将通晓神性的心法焚毁了大半，《涅槃心法》最终随着龙族一同没落了。

    那本心法，哪怕是凰凤双神齐力出手也只抢救下了那么一两张残页，字迹还都是模糊不清的……

    结果这老头上来就要卖一整本给她？！

    想诓骗本公主的钱财，好歹也要找个说得过去的正经理由吧？

    “没听过，不想了解。”

    树稍上的舞懒洋洋地翻了个身背对老头，拒绝和傻子交流的意思简直不要太明显。

    “哎呀呀，别呀！这种机遇本就可遇不可求，本尊也就看你我有缘，这才亲自上门的嘛！”

    老头在树底下跟个老顽童似的，急得直跳脚：

    “相逢即是缘分，看你我有缘，本尊就忍痛割爱，卖你三两银，要实在不行，二两半也不是不可以啊！你我有缘，价钱好商量的嘛！”

    舞指尖微动施了个消音术，结果那老头的音量不减反增，大有卖不出去死不休的意味。忍无可忍的舞从树上一跃而下，隔着半丈距离，将老头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

    “你，哪个门派的？”舞微笑着问。

    “好说好说，吾乃白虎门执事长老……”

    豁！听听！仙界四大门派之一的白虎门！执事长老呢！

    他怎么不扯淡自己是祖神的私生子呢？！

    这老头指定有点毛病……

    舞默默从钱袋里随手掏出一枚金叶子扔了过去：

    “拿这叶子去朱雀南街香粉铺邻壁的那间诊所看看脑子，祝早日康复，不谢。”

    舞说完转身便走，那老头却眼疾手快的拉住了她的腕口：

    “且慢且慢，本尊从不占青年人的便宜。我看姑娘暂无居所，这样好了，小姑娘若不嫌弃，来我白虎门做几日客如何？……”

    舞垂眸看向眼前这个笑嘻嘻的白袍老道不置可否。片刻后，舞嫣然一笑：

    “前辈盛情邀约，晚辈再多推辞，岂不是却之不恭了？”

    “好说好说……你我有缘，倒也不必如此拘礼……”

    那老头乐呵着放开了舞的手，侧过身子，抬袖作邀请状。

    舞转了转酸痛的手腕眸光流转，老头笑眯眯且十分“不经意”地甩出小半截带有凰神印玺的缚神索……

    神力大减并深知缚神索的珍稀程度与其威力的舞：“……”

    这老不正经的疯老头总不能真的是白虎门的掌、门、人吧？

    这不能吧？！

    这个世界是疯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