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乾神殿门前，昭和神界依天湖而居的众神终于后知后觉的找上门来。

    正所谓神多势众势壮胆肥，尽管凰神威名在外，一时半会倒也无神瑟缩告退。

    秉承上古神袛神圣不可侵犯的高贵冷艳的作风，众神再三取舍，最终以千万年推搡磨合沉淀出的空前绝后的默契一致表决——决定采用近年风靡九重天的诉讼新流派的镇派秘术——贫贱不移威武不屈志比金坚坚不可摧团结一心其利断金术！——又称凰神一怒皆君子的君子意念控诉大法。

    此大法讲求一个“志”字！究极奥义是利用众神团结一致众志成城而形成的磅礴精神力，先在心理层面上形成对敌人的绝对压制，蚕食并摧毁敌人的意志，从而影响敌人的言行，达到曲线救国的目的。待到突破重重心理防线将敌人的意志一举击溃后，进而循循善诱一招制敌！可谓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兵不血刃的纯意念输出大法！

    不费一兵一卒就能让混世小魔王在自己的手底下吃瘪，想想就让神热血沸腾有没有？！

    然而，众神守在殿门外齐心协力“震耳欲聋”地“抗议”了好半天，雷厉风行的凰神却一改昔日作风丝毫没有下旨宽慰的意思——这是连敷衍都懒得敷衍他们了？

    不！当然不是！这是宽宏大量的凰神在给“年少不经事”的九重天上神们一次后悔的机会！

    就在众神准备草草收拾收拾预备此事又将不了了之的时候，一个足有百来十斤重的巨物“嘭！”地冲破殿门，跟地界修者飞升渡劫引来的滚滚天雷似的砸在了地上。

    到底是昭和界神均三万岁的上神们，反应当真是快得很——早在那重物飞至半空时，他们就已经远远退开，因此一时间倒也无人瞧清那是个什么物什。

    坑坑洼洼又黄澄澄的，怎么跟茅坑里上了年份的屎似的？

    有个打娘胎里自带八倍镜的上神伸长脖子瞪眼去看，这一看险些没把自己吓成一只“叫花鸡”！

    “好家火！那不是天蟾长老的真身颅首吗？！”

    此话一出，众神面色出奇一致地刷地一白。

    “雕……雕兄……虫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啊！”

    “你这话也不妥啊老饕！你忘了雕兄上回吃了你给的虫子窜稀窜了三天三夜的黑历史啦？俺们都怀疑是你蓄意谋杀勒！”

    “你可闭嘴吧胖头鱼！搁这会儿你还打啥叉呢？！”

    “话是这么说，但这咋可能是老蛤蟆呀？”

    “祖神在上！我蛊雕若有虚言，天打雷劈！”蛊雕煞有介事地说道。浑身的羽毛膨松如一个黄褐色的羽面毛球，就差没把头给缩进衣领里了……

    天蟾长老在九重天也算是个神尽皆知的人物，在位的甭管是德高望重还是恶名昭著的九重天上神多少都与天蟾长老有些交情。——倒也不是因为天蟾长老长得有多讨神喜欢，毕竟再滑稽的长相也不能当灵丹吃啊！众神之所以眼巴巴地捧着他坐上神域富贵花的高椅，是因为天蟾长老格外懂得生财之道！

    尤其是这几年来，天蟾一族经商范围几乎涵盖了九天十地的各行各业，若是要做点生意，那必然是免不了与天蟾长老来往的。——若你因此而觉得九重天的上神们亦不过如此，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即便是九重天的上神那偶尔也是要吃饭的不是？修炼用的丹炉啊药鼎啊灵草啊……哪个不是钱呐？这荷包一紧，脑袋就宽松了，堂堂上神跑去经商虽说是掉价了些，但这年头，不做点生意那都快活不下去啦！

    天蟾长老也是个放得开的，早早就跑去地界做起了买卖。这不做不知道一做吓一跳，天蟾长老那是万万没想到自己还有这方面的大能哇！

    他先是乔装成一个童子模样的道人，借着九重天上神的名头在最为繁荣的人界的城都里搭了一个万众瞩目的高台。然后用四处搜罗来的一些低价的、混在一起也吃不死人的杂花异草，当着地界众人的面儿搬出实际上没有任何加成充其量是用来装大款的药鼎。再拿着根云展摇头晃脑胡言乱语几句，唰！地抽出一张借了某位会御火的上神神力的符纸，又唰！地一下把药鼎点燃，最后找个清净地方闭眼一坐。于他们这些老不死的上神而言，也就眯会眼的功夫，这药就炼好了！

    天蟾长老高深莫测地取出自己也瞧不出几成熟的拇指大小的药丸，挂着怜悯众生疾苦的哭丧脸扶过台下咳得半死不活的乞丐，把药丸郑重其事地往他手里一放，那乞丐不得赶紧感激涕零地吞下去？

    片刻后，那止住咳嗽的乞丐红涨着脸冲天蟾长老磕了几个响头，一路大叫着自己药到病除即将长生不老啦便消失在了众人视线中。天蟾长老宽慰一笑，收回云展就要驾云离去，那群半信半疑的人见了这人还有腾云驾雾的本事，就没有不信的了！纷纷冲上前恳请“高人”留步，天蟾长老在一厢“不情不愿”中含泪把药高价售出，由此赚得了神生的第一桶金！

    翌日傍晚，满载而归的天蟾长老直接叫众神看傻了眼——哎呀呀，这癞蛤蟆啥时候学的炼丹的本事呐？在众神的再三追问下，天蟾长老捂着原本就满满当当现在还多了一笔开口费的荷包，一五一十地讲解起来——

    “我哪会炼丹哇？我就是在那里蒙着眼瞎搅和搅和，那群人就信了哇！”

    “不对啊，我听地界的传言说，你那一颗丹可是药到病除的！”

    “这可不是我说的哇！是他们自己说的哇！”

    “既然你不会炼丹，那药也就没有任何药用价值，那这乞丐的病就不可能好……他们为什么还会说你那丹是神丹？”

    天蟾长老神秘地冲众神勾了勾手指：

    “想知道哇？那就给开口费哇！”

    “你这癞蛤蟆心也忒黑了些！方才不是已经收过俺们的钱了吗？！”褐袍上神叫骂道，一旁的灰袍上神一手捂着嘴一手拉住褐袍上神的衣袖不敢吱声。

    “你们懂啥哇！这可是涉及到了财源之本的哇！当然要收另外的价钱哇！”

    众神们一脸不忿却又无可奈何——听都听了，没理由听一半就不听了吧？那先前的钱可不是白给了？

    最后，天蟾长老满足地捂着钱包大摇大摆地扬长而去，众神鄙夷地看着天蟾长老肥胖的背影，不屑地喷出一口浊气：

    “坑蒙拐骗的把戏，又不是啥真金白银的真本事，俺倒要看看他能得意到啥时候！”

    一边“路过”的，“恰好”不用上交开口费却听了个大概的白虎上神神秘一笑：

    “朱兄，你这话怕是说早了……”

    那日，众神们以为自己看见的是一个九重天上神道德沦丧的开始，日后，他们才幡然悔悟，他们看见的，其实是一个千百年来九天十地最为富硕的商贾大户的崛起……

    祖神保佑，搁那儿躺着的可千万不能是天蟾那老钱眼啊……

    决心凑上前去一看究竟的众神们一面祈祷一面蹑手蹑脚地缓步上前，瞧着越看越熟悉的颅首，一行子飞禽走兽的三十多颗心都跟被扔去极乐界的沧溟雪山度假似的——拔凉得让神直打哆嗦。

    九重天上，能把初代神兽后嗣虐杀地死不瞑目、滴血不漏的还能有谁？

    众神细思极恐正欲溜之大吉，大殿内却传来了凰神的回音。

    “再有私带魔域物什入界者，下场如是！”

    话音刚落，那天蟾颅首便无声自燃。纯金色的凤凰真火以毛骨悚然的速度吞噬了一整个真身颅首！短短几息的功夫，真火自动熄灭。而那初代神兽直系后嗣的颅首已化作一堆金色灰烬随风飘扬而去。殿外的众神哆嗦着跪下，重重一磕殿门前的玉胚台基：

    “臣等，谨遵凰令……”

    天蟾长老暴毙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千万万。很快便传遍了除栖梧宫外的九重天的每一个角落。

    澹铁青着脸迈入栖梧宫，看着仍在偏殿的秋千上笑靥如花地逗着青鸟幼崽玩儿的舞，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

    在一旁默默守护舞的衃见澹回来了，快步主动迎了上去。

    “外头该不会打起来了吧？”衃看着澹足以与锅底媲美的脸色。实在想不通澹一个比他还小上几岁的小屁孩，整日板着张脸做什么？——蓝霆孔雀一族的特色？

    澹瞪了衃一眼，压根不打算搭理他，就这么直挺挺地站在院子里。三只上古神鸟莫名开始僵持，气氛逐渐凝滞。

    青鸟惊恐地飞离树梢，舞终于舍得从秋千上轻巧跃下。

    “不就是死了只癞蛤蟆？”舞打着哈欠漫不经心的说道。

    澹额角青筋一跳：

    再不济，那蛤蟆也是九重天的十大长老之一，正经初代上古神兽的直系后嗣不是？

    “殿下可知天蟾长老是怎么死的？”

    衃闻言，一把小火直接从头顶窜出。他圆睁着炽火金瞳看了看澹，又顺着澹的目光又看向了舞。

    澹也不再卖关子，闷声继续道“真身颅首被齐根斩断，然后被当众焚毁……”

    舞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死得是挺惨的哈……但母凰一向爱民如子，又何况天蟾长老是元老级别的人物，所以应该没啥大事吧？——大不了转个世投个胎，拖点关系户啥的在地界混个百八十年再重新飞升呗！

    澹看穿了舞的小心思，缓缓叹了口气。

    “殿下，是凤凰真火……”

    舞脸上的表情一僵，一无所知的衃在一旁观望简直是一头雾水。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

    澹依旧没有搭理衃，湛蓝眼眸眸色深沉地望向舞。舞的眉头紧锁，当即就要赴往神殿问个清楚，澹却又来了句：

    “鶠凰令已经下达，殿下还是别白费力气了……”

    此话一出，门外一个青衣白发的女子悄然出现，手中赫然持着一羽鎏金凰翎。

    那青衣女子抱歉一笑：“殿下，多有得罪。”

    边说着，女子边催动术法，凰翎散出耀眼的金光升至栖梧宫上空，带着明凰之力的结界一个呼吸间便由内而外严丝合缝地笼罩住了栖梧宫。

    前有虐杀踏云兽，后有强拆凤神祠。从小到大，无论舞犯了什么样的错，出了名的铁血手腕的凰神对舞总是显现出常神难以想象的包容与宠溺。

    当年，哪怕是风头正劲的貔貅上神联合其他对舞颇有微词的上古诸神一块儿当面告御状，凰神顶多就是佯装嗔怒责怪几句敷衍了事，更别说所谓的关禁闭了——舞显然没有过这种阵仗。

    “姑姑，发生什么事啦？！为什么要把我们困在这里？”衃上前几步问道。青衣女子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走了。

    澹半敛着眸，丢下一句“殿下好生休息。”便径直走出了结界。

    衃傻了眼，呆愣地看向舞，舞有些疲倦地向他摆了摆手。

    “母凰这结界明显只关我一人，你俩仍是自由身。出去吧，我想静静……”

    九天十地中，凰神的结界术于结界修者而言，乃是夜穹北斗般的存在。在舞即将羽化至全盛时期时，她都只能望阵兴叹，更何况是如今才有了百十几年修为的舞呢？

    凰神不惜动用结界断绝舞与外界的一切联系，是护女心切，还是暗令喝止？

    而亲手斩杀九重天八大长老之一的真身颅首示众，也仅仅是为了杜绝后患杀一儆百么？

    这就是您给我的答案吗？……

    是夜，舞看着指腹上已经淡去了的一道疤痕，嘴角浅浅地勾出了一个诡谲的笑。

    只可惜，这个答案，本公主不满意。

    谁规定，答案只能有一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