祂并不看好玥这种和自己一样的怪物，但魔珠诡异，且能力强悍，让凪星不得不妥协。

    也不知这小子的父母是怎样教导孩子，从玥身上，祂几乎感知不到任何内心欲望，更无法蛊惑，最多通过外部环境与事件进行诱导。

    那仿佛不是一个拥有自我欲望的生命。

    又或者他根本没有内心，不过是同自己一样，受环境与事件驱使的怪物罢了。

    正如那苍老之手的主人所言，像祂这种怪物，根本不可能猎杀神灵。

    一个生命，没有正确强大的驱动力量，永远无法成为真正的强者，祂比绝大部分生命都更明白这个道理。

    可现今凪星还是有些后悔，让玥从沉睡中醒来。

    为了从一道抹除世界的攻击下逃脱，祂几乎耗尽所有力量。否则以几万年积攒下来的实质恶意，破开仙羽座元素壁垒不过一念之间。

    想到这，那两粒苍白光点更是止不住地颤动。

    现在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或许与这小怪物合作确实是不错的机会。

    随着这股剧烈的意识波动，核心下，玥忽然睁开双眼。

    他疑惑的目光透过魔力壁，投向黑暗深处。

    刚刚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存在。

    玥不太确定，他的意识只能在魔力壁附近徘徊，无法去到更深处。

    对于外面的黑暗，玥亦有所猜测。这是意识之海还未成型，就强行启灵造成的结果。

    按照记下的知识判断，意识之海成型后，无需魔力壁来巩固这片空间，它天生就存在，用以储存元素魔力与精神力。

    黑暗地带，大概是还未成型的意识空间。而运用启灵仪式汲取魔晶元素，在这未成长的黑暗里，强行开辟出一方空间，这就是提前成为术法师的原理。

    难怪书中说若是想要提前启灵，千万不可让术法师来举行仪式。

    附有他人精神力的元素，在这片未成型的意识之海里搅上一搅，恐怕没有谁会好受。

    经过刚刚那股波动，玥此时也没了继续冥想的心思，他闭目假寐，直到天空夜色褪去。

    跃下枝杈，来到树荫外，玥仔细观察右手上的臂铠。在烈日直射下，手上金属才得以看清全貌。

    这是块截面半弧型的护手，一头圆润厚实，另一头却逐渐尖锐锋利，它的长度足以从肘部覆盖到指尖。

    整块护手通体铭刻无数细小符文与线段，两个稍大的精灵符文分别刻印于臂铠两端中心处，玥认得那两字。

    一端为“御”，另一端则是“锋”。

    玥取下臂铠，褪去右手衣袖，将尖锐端置于手背，忽然他停止扣上的动作，翻开看了看。

    在尖锐端内侧，有着一截护手，这正是玥停下的原因。

    挠了挠头，因为从没接触过武器，他被这臂铠搞迷糊了。

    几番尝试下，直到掌心根部卡进护手内，玥才恍然大悟。

    当手掌向外抬，掌心根部会微微抵住这截护手，让他有着力点推动臂铠尖端攻击。

    而手掌向内活动时，这截护手又会因为非常接近腕部，在间隙中缩至手腕以下，几乎不会影响手掌摆动。

    玥此时对精灵族的技艺只有赞美与惊叹，这种巧妙设计，不亏是能和矮人比肩的技艺。

    扣上所有皮腕，将其牢牢固定在右手，再重新穿上衣袖。

    整块金属顿时只有锋锐前端从长衣内露出一截，护住手背与绝大部分手指。

    从各种角度摆动手臂，感觉不到丝毫影响后，玥就此作罢。

    原本他是打算把这御锋铠绑在长衣外，可金属表面遍布的字符让玥改变了主意，这些纹路虽然隐晦，然而在烈日下仔细观察还是很容易发现。

    用衣袖遮盖，再遇到人时大概能减少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整顿好一切，玥赶在午后最炙热的白光来临前，彻底踏入了欧泊山脉。

    不知是否是错觉，当进入山脉的一瞬间，烈日仿佛黯淡了几分。

    玥沿着来路往返了几次，他发现在山脉边缘，就好像有道无形结界。

    山脉内不但白光黯淡，连那股炙热都渐渐变得凉爽。

    犹豫片刻，玥没有再理会这种奇怪现象，艾妮娅女士未曾反对他通过山脉抵达帝国，说明自己小心一些不会有太大问题。

    然而下一瞬，玥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一股从未有过的悸动从意识之海中刺入全身。

    玥弓着身体环望四周，没有发现任何情况，方才想起使用精神力感知，但略微尝试后，任无济于事。

    他此刻有些退意，这种从未体验过的感觉令人心无安宁，去往莱塔雷姆的路线并非只有一条。

    真实情况，让玥不得不重新预估此地危险。

    但后撤的脚仅仅跨出两步，便被迫停了下来。

    玥全身绷紧，目光缓缓斜过肩头，一根遍布绒毛的白肢。

    “小崽，这里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脑海里响起的精灵语，让玥脸上紧张之色减轻不少。

    循着这道话语转过身，一颗巨大的魔蛛头颅，于天穹倒垂而下，占据了玥身前所有视线。

    七对比玥脑袋还大上许多的“白色水晶”正与他沉默相视，玥没有再向上看去，因为他根本无法自如的指挥身体。

    此时那十四颗水晶复眼滴溜溜一转，洁白魔力摄入玥乌黑的眸子。

    玥内心的躁动在这股幽光中，不知不觉间褪去。

    努力镇定下心神，他对着身前从天空倒悬而下的白色山峰微微一礼，用精灵语回道。

    “蜘蛛先生，我想借过一下您的领地，前往莱塔雷姆帝国。”

    嘭~

    巨大身躯的落地声震起一片尘土，魔蛛没有松开抵在玥身上的触肢，一股询问再度传入。

    “精灵族放你进来的？”

    玥没有点头，也没有及时回应，他不知道回答这个问题会有怎样的后果。

    能够交流的魔兽很少见，对方传入精灵语，暂时也没有狩猎自己的意图，但先前意识之海发出那股悸动警告又确确实实存在。

    欧泊山脉紧挨祖树森林，双方是邻居，艾妮娅女士应该知道这位蜘蛛先生的存在，却没有与他提起过什么注意事项，因此猎人与猎物的可能性并不大。

    略微抉择后，玥掏出胸前吊坠，双腿血肉紧绷。

    “蜘蛛先生，我想前往莱塔雷姆帝国，顺带获取一些沿途狩猎的魔兽，这才选择穿行山脉，来之前与源·艾妮娅女士说过行程。”

    ……

    玥一口气说出了目的，他望着那七对闪烁光芒的水晶复眼，蜘蛛先生似乎考虑了好一会儿，方才说道。

    “如此，那随我走吧。”

    察觉到眼前这只幼崽没有说谎，魔蛛没有在意先生二字，她收回搭在玥身上的绒毛。

    八根擎天般的白肢舒展，随后撑地而起，巨大的躯体腹部横跨树尖，仿佛一座山峰在半空向前挪动。

    正当玥有些迟疑，是否要跟上，一缕意念再度传来，这次却是响彻在半空。

    “要是有所顾虑，也可自行通过山脉，不过沿途狩猎魔兽这事却是不行。

    虽然弱肉强食乃是兽种的法则，但你并非此地魔兽。

    因此只可打退它们，但不要取了性命，最近山脉中多了些入侵的死灵生物，还需它们抵挡。

    原本精灵族与魔兽有相互狩猎的试炼，但近几日出了点变故，所以山脉这段时日都是禁猎。

    即便是山中五阶的领主，也会被严格限制狩猎种类。”

    说完这些，或许是身形太过庞大，蜘蛛先生没有转身再度凝视他，一截拇指大小的绒毛从那圆滚滚的山峰腹部飘落而来。

    玥伸手接住，质地细腻而柔软。

    “贴身，不要放入项链，这截东西能让你不被领主以上魔兽视为猎物，其余不太聪明的就请手下留情。”

    她说完，也没再向前挪动。腹部高高悬挂而起，一根似有似无的透明丝线拖动整个躯体升于天穹。

    眼看那庞大的白玉山峰就要隐入半空，玥这才回过神来。

    “蜘蛛先生，请等等，山脉内的死灵生物与四阶青冥狼相比如何？”

    从魔兽身上获取材料行不通，他只能将主意打向另一方。

    天穹下若隐若现的身形微微停留，蜘蛛先生宝石般的复眼幽光转动，她扫了扫玥身上那件狼皮长衣。

    在这只幼崽体内她至少嗅到了两种无法辨别的气息，还有一股非常浓郁的源血精灵味道。

    “看起来，你很需要狩猎？”

    复眼的目光随即又转向玥脖颈上的项链。

    若她没猜错，那是超越者之证，在精灵族中，幼崽只身一人前去狩猎同为幼崽的天敌青冥狼，并且活下来，才能获得这个项链。

    又或许只是想磨练技艺。

    她管不着，也懒得追问，只顿了顿，再度说道。

    “这外围区域高于五阶的死灵几乎都已被清除，剩下的低阶死灵数量很多。

    同阶中，通常不会有比青冥狼更具威胁的存在，要是你想狩猎一些死灵生物那再好不过。”

    “不过若死在山脉内，或许会给精灵族与我们的关系增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因此请量力而行。”

    音落，白峰升入天空，随后完全隐匿。

    向消失的魔蛛先生再次躬身一礼，玥端详着手中绒毛，半透明的乳白色，指尖握动便已深深镶嵌其内，它的柔韧超乎寻常。

    将之别入臂铠与手的缝隙后，玥舒展过度紧绷而僵硬的双腿，再次踏上前路。

    先前他完全没有察觉到蜘蛛先生的靠近，那白玉般的山峰，倒挂在天穹甚至连阴影都不曾投下，仿佛所有光都透过它，实质般的躯体，却又纤毫毕现。

    这是超乎认知的魔兽，恐怕只需要一丝念头，就足以杀死他。

    自己的计划显然极其幼稚，要不是艾妮娅女士赠予的礼物，蜘蛛先生大概不会给他解释的机会。

    玥有些后怕，但已没了退却之意，若是当漆黑怪物再度降临，自己仍然没有丝毫反抗之力，那时，便不再是后怕，而是无力了。

    与之相比，死亡……或许能和父亲母亲重逢也说不定。玥忽然咧了咧嘴，甩开这连他自己都忍不住发笑的思绪。

    他还不能死去，至少在母亲的愿望中，不能如此轻易的死去，无论怎样，他都将遵守与母亲的约定。

    玥的眼中渐渐淡然，两只脏兮兮的小脚丫不断迈出。

    向前，直入山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