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老江头躺在床上。周围萦绕着时间的游丝，朝朝暮暮，岁岁年年，天上的星辰有序地排列在他身边。长时间紧绷的神经使他无法安然入睡，半梦半醒间他本能的摸索询问，瞬间的清醒又思考此时身处何处。恍惚间又记起今日之事。在朦胧的睡意下，甚至不知自己在想些什么。

    半夜梦回，甚至在乍醒的那一刻，老江头连自己是谁都弄不清楚。只当是最原始的一种存在感，可能一切生灵在冥冥中都萌动着这种玄妙的感觉。

    随后，记忆像是从天而降，想要解救迷失在虚空中的他；起先没能想起如今身处何处，只回忆起曾前往过的地方，在记忆中回顾种种遭遇。随后的时间里，他像是旁观者一样，观看过往。首先是房梁的模糊形象，然后是窗外明月隐约的轮廓，它们逐渐一笔一划地重新勾勒出老江头的五官。

    往日种种经历，如今的他却犹如身临其境，虽然睡意朦胧，不能把故物的情景想的清清楚楚。老江头相信，在他完全清醒后能回忆出更多的细节，更好的看清这一路的所作所为。

    次日清晨。老江头打点好行囊，退了房间，继续前行。

    清晨的微风与初升的朝阳拂过老江头面颊。他伴着马蹄发出踏踏踏的响声行走在小城里。两旁街道没有正午时喧闹。商铺的伙计正拆着门板，准备迎接新的一天；买早茶商贩支起的摊位散坐着百姓，一旁袅袅升起的炊烟却不在意此时的冷清，伴着晨曦飘向远方。

    随着一群孩子的出现，他们特有的童真与充满阳光的笑声在追逐打闹时发出的喧嚣打破了寂静的长街。

    周围百姓略带惺忪的脸在听到嘈杂的声响后，逐渐阴沉下来。他们并不觉得这笑声带有将欢乐传递到自身的感染力，只觉万分聒噪。

    “又是这群小王八蛋，天天无所事事，就知道偷鸡摸狗；就该把他们卖军营，去当送死的，省得他们整天折腾......”

    “就是，这群兔崽子成天到处惹是生非。你看不惯教训两句，当天晚上就拿石头砸你门窗。跟狗屁膏药似的，一旦惹上，甩都甩不掉”

    “就算报官，最多抓进去关两天，但凡出来知道谁告的状，那就有他好果子吃了”

    “哎，看见刚买包子的那位爷没，着穿着打扮，一看就是福贵人。手里的银钱等等怕就要进他们怀中喽”

    “小声点，他们这就过来了”

    路人的对话传进老江头耳朵里，没能阻止他把买来的包子塞进嘴里，嚼了两口后仔细看了下跑过来的孩子。衣服和昨天一样干净，看来没少得手，唯独缺少了昨天那双清澈的眼睛。

    孩子们冲到他身边，一拥而上，与他撞个满怀。丢下几句对不起后快速逃离。老江头摸了摸怀里，心道：果然少了一个钱袋。随后嘴角再次泛起一抹微笑，随意找了个客店，招呼小儿照看马匹。老江头带着这抹微笑找个摊子，继续吃起了早点。

    ......

    “六子，别跑了。”一个稍大的男孩喘了口粗气，叫住前面像是跑丢魂的男孩“都跑出去两条街了，他追不上来。”

    “就是六子，听老大的话，别跑了。我刚跑的最慢，回头看了眼，那男的根本没追人的打算。看他的穿着，丢了袋银子，最多让他暗骂两声晦气”

    闻言，跑在最近前面的孩子终于停下仓惶的脚步，单手扶着墙，大口喘着粗气：“大哥，吓死我了，以后我还是在后面追人好了。着跑在前面摸包儿的事儿实在是太难干了，以后还是让四儿去干得了。别看这小子总是病怏怏的，手快着呢......”

    “别提他，没用的废物，就是个吃糠的夯货。昨天遇到个大主儿，随手打赏就是一粒碎银，硬是没敢下手，不然咱哥几个昨晚就能吃顿好的。也不用大清早就出来干这活儿。”

    “就是，那个蠢货，活该被咱们收拾......”

    “行了都别废话。六子赶快打开钱袋看看。估摸着有这袋银子，肯定能买起你一直惦记的张寡妇烧鸡。”

    听完老大的话，男孩点点头将钱袋递了出去。只感觉这钱袋和往日不同，拿在手里有点温热......

    在一群孩子的围观下，钱袋露出里边皮儿薄馅儿大的包子。

    领头男孩顿时双眼一红，伸手打翻钱袋，随后一记势大力沉的耳光甩像小六子。其他孩子听到啪的声响，就看到小六子略显黝黑的脸上泛起一片红光，嘴角流出血迹。

    “妈的，废物”老大说完一手攥住六子衣领，另一只手再次挥起，准备继续教训眼前这个夯货。

    剩下的孩子急忙拉住高高扬起的手道：“大哥别打了，别打了，在把他打成小四那副模样，可就真的没饵可用了”

    “六子你也是，摸什么不好，偏偏摸到个包子，该说你什么好”

    “六子记住这次亏，下次在摸长点心眼，想想你小四哥昨晚的模样”

    六子挨了一巴掌后便开始轻微的抽搐，再听到四哥的模样，一股寒意顺着脊梁骨便窜了上来，背后冷汗浸透衣衫。吓得他急忙止住抽搐，连连点头。

    “走，回庙里看看那个夯货死没死，没死赶紧出来干活。妈的，又白忙活一场，晦气。”领头的男孩骂骂咧咧的带着其余的孩子走向城外土地庙，回去看那个半死的孩子。

    ......

    少年强挣扎坐起身来，活动了下胳膊，有摸了摸半边高高肿起的脸。透过庙里漏风的窗户向外看了眼，暗自盘算就要中午了。随后又盯着土地爷看一阵，思索着什么。

    不多时，这群孩子的声音传进了土地庙。少年听到他们略显低沉的声音就知道清晨这趟活儿没干成功。

    “夯货死没死，没死赶紧爬起来干活”领头男孩的话伴着他踹开半扇木门发出刺啦的响声传到背靠泥墙孩子耳里。颤巍巍眨的眼睛展示他顽强的生命力。

    剩下的孩子随后一拥而进，看着瘫坐在地的男孩，没有谁的眼睛里流露出丝毫的怜悯。冷寂、淡漠、毫不关心才是他们隐藏在笑脸下最真实的表情。

    大男孩拿出之前抢到的包子，撕下一半扔到草堆里，用脚狠狠的踩了几下，又啐了口痰。看着这满意的作品，露出阳光笑容，顺势把夹着杂草、浓痰的一滩包子踢到小四面前不远处说道：“赶紧吃，吃完出去干活。”随后自顾自地转身坐在土地爷身前，津津有味的吃起了包子。

    少年跪在地上，手脚并用的爬向了那摊肮脏污秽不堪的包子。当着其他人的面，毫不在意的塞进嘴里咀嚼。

    “哈哈，看看这夯货。真是没皮没脸，我要是他，宁可一头撞死在这破庙里，也绝不吃这等污秽之物”随着大男孩的嘲讽，剩下的孩子在一旁同时发出笑声。那优越的笑声里根本没想过有天他们会像小四那样，像狗似的吃食......

    纷乱笑声并有影响栖息在破庙周围树枝上叽叽喳喳的鸟儿，它们发出的鸣叫像是正对一场有趣的表演进行点评。

    如然间“啊”的一声惨叫响彻云霄，一时间惊的鸟儿振翅高飞。破庙里，原本祥和的氛围就此打破。

    狗一样的少年在他们肆意大笑之时，双腿猛地发力，像一匹苦寒之地正在狩猎的苍狼，爆发出迅猛的力量与速度，撞倒大哥；又在其震惊、慌恐、不知所措瞬间，伸手摸到早已藏在神像下细长的铁刺，狠狠刺入其心脏。动作干练、敏捷毫不拖泥带水，像是事先演练多次般丝滑。

    少年站起身，右手拔出扎在大哥心头铁刺，浑不在意周围孩子们的呆滞。抬起左手，用手肘内侧夹住铁刺，右手发力向外扯去，擦拭起锈迹斑斑的铁刺沾染的殷红鲜血。

    突然出现的血腥画面，震得其余孩子失了神。年纪最小的六子忽然感觉自己双腿发热，随后脚面也莫名其妙的温暖起来。

    趁着众人愣神的功夫，少年手中尖刺再次洞穿两人生体。

    “小六，咱俩一起上”一个男孩从呆滞中惊醒，大声喊叫小六，并给自己壮胆。只是在大的声音也带着难以抑制的颤音。

    见小六还没回过神来，男孩猛地把他推向少年。顺势转身向外跑去，想要逃离这个是非之地。没等他迈出破庙门槛，铁刺尖已从其后胸穿入前心。少年就像用筷子捅豆腐般结束了这个聪明过头的男孩。

    少年转过身来，看了眼不知是因恐惧冲昏了头脑放弃抵抗，还是因推他的力道太大而瘫软在地的小六。少年并不在意这些，在六子空洞的眼神中，将凶器刺出，了解了这个想吃烧鸡的孩子。

    “前辈，看得可还过瘾！”少年疲惫的声音兀的回荡在寂静的破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