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隐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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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长夜篇·霜弩卫

    白虚游轻轻一笑,没有多少惊讶。

    “何以见得?”

    杞梁叹了口气没有回答,吓跑了一众地痞流氓后,便招呼无辜百姓赶紧离开,然后拄着剑继续往桥上走去,他一边走一边说道:“我不是傻子,也不是聋子,若是有什么招数可以用天地灵气驭使,还能有如此威力,那必然就是传说中的道术仙法。所以我想阁下和那些在城里造反作乱的人一样,也是个仙人?”

    白虚游沉默片刻,说道:“我和他们不一样,出处不一样,目的也不一样。我现在只想回家,其他什么都不想。”

    “我不管你是谁,武人也好,仙修也罢,我只问你两件事。第一件,你到底为什么要让我来帮你的忙?”

    杞梁走一步歇两步,说话也有些大喘气,显然是方才那剑招消耗极大还没缓过来。

    白虚游一时间动了好几个念头,先是想着一不做二不休继续完成夺舍,再是随便编个谎话糊弄过去,他本已准备好了说辞,但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他心中一动,淡淡道:“我若说是因为我时间不多,所以胡乱选了一个,你信是不信?”

    杞梁哑然失笑,他想起那日问陆嶕为何会选择他,他也是这般说辞敷衍过去。怎么,他杞梁难道就如此一文不值,都得等别人时间不多才能被看上么?转念一想,他出身普通,若非如此,又怎有出头的一日。算了,权当是他走大运了。

    “唉……那么第二件事,你到底想让我去什么地方?”

    杞梁瘫坐在桥上,正等着白虚游回答,低头一看却发现胸前血流不止,他紧了紧绷带好歹止住了血,只是这一看,他又想到了司大夫和陆嶕二人,想起今晚坝上也是同样的惊险万分,不知道二人有没有安然度过洪峰,若是有海兽上岸,不知道坝下驻军能不能抵挡得住。

    真是乱成了一团啊,博陵先生,若是你在,会如何应对呢?

    “回家!”

    杞梁一愣,“什么?”

    “我要你带我回家……”白虚游道,“不管城里那些仙修因何作乱,我现在只想回家,我的妻子都还在等我。”

    “你们竟然也会想成亲?”杞梁下意识的反问道。

    白虚游没好气道:“你什么意思?我们仙修就不能成家立业?朝廷把我们关在这儿,不就是想用这迷眼红尘乱了我们的道心,好让我们心甘情愿的堕境为凡么。”

    杞梁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白虚游说完又催促道:“好了,别浪费时间了,赶紧走,接下来走进你斜前方的巷子里……”

    杞梁道了声好,默默运转起《冲煞太和经》来,顿时久旱逢甘霖,内力如开春的溪流慢慢涌遍全身,力气恢复一些,脚下的速度也快了起来。

    白虚游神魂状态寄宿体内,将他这内息流转的路径看的一清二楚,对此他颇感惊奇,只是一时也没看出个所以然。

    又走了半个多时辰,夜晚已经过半。杞梁按照白虚游的指引,果然一路有惊无险,一直跑到了一座深宅朱门之前才停下脚步。

    白虚游语气急切,忙道:“到了到了,这里就是我家,快进去!”

    杞梁上前正要推门,谁知白虚游又忽然惊叫道:“不对!快躲开!”

    但他这提醒已然是晚了!

    就在杞梁将手放在门上铜扣的那一刻,一声绷弦响起,随后嗖嗖嗖十几根利箭如骤雨般贯穿大门而过。

    然而却没有一丝血腥味出现。

    大门之后的杞梁此刻正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只见全身都变得晶莹剔透,如同透明了一般。然而这状态只持续了一息便恢复如常,杞梁回头看见那深入地面的箭矢,这才明白是白虚游施展手段救了自己。

    “遭了!他们怎么可能找到这里!”杞梁难得从白虚游的声音里听出如此明显的愤怒和惊恐。

    丈高的朱门不禁摧残,吱呀一声轰然倒地,杞梁不敢轻举妄动,便抬眼往里面看去。

    隔着屋檐落下的水帘,只见广场上一群佩戴袖箭的黑衣人正虎视眈眈地打量着杞梁这个闯入者。

    在他们身后,一棵高大的冠月树顶,正站着一位背手而立的女子。那女子样貌绝美,气质清冷,尤其是那随风飘摆的黑纱衬得她的身材如此高挑有致,但那双犹如看虫子一般的睥睨眼神,让杞梁打心底里感到恐惧。

    除了这些神秘的黑衣人之外,这偌大的广场上便不再见其他人。杞梁小心翼翼地询问道:“前辈,你的妻子可在这里?”

    白虚游颤声呢喃:“她不在这里,她不在这里……”

    杞梁还想再问什么,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好似不受了控制,莫名其妙地朝着那些人吼了一句:“你们把屏儿怎么了?”

    “你认识赵屏儿?”那树冠上的女子说话声音很轻,却像是利剑一般直直插落在杞梁耳边,“不……你不认识……是你体内的那一位认识。”

    杞梁一惊,什么叫他体内的那一位认识。

    “梦司空,你把屏儿藏哪里去了!”杞梁听见自己又这么喊了一句。

    “大胆!谁允许你直呼我们统领的姓名!”近处一位黑衣人厉喝道。

    统领?

    杞梁随即猜到了这女子的身份,她应该是四武卫军之一,霜弩卫的统领,梦司空。

    梦司空平静道:“知道我的姓名,又如此在乎赵屏儿的,看来只有你白虚游了。没想到黎象川和牧剑君一起出手都没能拿下你,你的实力要比我想象的厉害。”

    “少说废话,梦司空,屏儿现在到底在哪里?”

    闻言,那树冠上的女子缓缓蹲下抱住双膝,抿嘴轻叹,说道:“当年屏儿与你交往时,我就向她暗示过你的身份,谁知她还是义无反顾的选择了你。若是那时的她知道将来有一天会为你殉情而死,不知道还会不会做出相同的选择。”

    杞梁霎时间只觉得如遭雷击,心里像是被掏空了一般,他还在奇怪,这赵屏儿与他素不相识,怎么自己却如此悲伤。

    “不可能……不可能!你一定是在骗我,屏儿……我的屏儿不会死!”

    前方那群黑衣人面面相觑,于是纷纷往两边退开,露出了正中的一座坟茔,梦司空如花飘落,脚步轻点间站到刻有字迹的墓碑旁,只轻轻说了一句话:

    “对不住,我来晚了。”

    杞梁不由自主地快步走上前,眼看那坟茔越来越近,他心中却越来越惶恐,脚步终于停在了在十步之外,他心中悲戚,悔意更浓,情不知所起,泪水止不住地流。

    梦司空转身背对杞梁,纤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拍了拍墓碑,两侧黑衣人都颇有默契的合围而来。

    杞梁冷不丁忽觉身后一股巨大的扯力,还未反应过来,自己便退到了十丈开外,接着又听自己开口说道:“梦司空,你在用计骗我是不是?想让我束手就擒,哼,等到白日再做梦吧!”

    “拦住他。”

    梦司空屈指弹响,一众黑衣人接到命令立即朝着杞梁的退路射去弩箭,彼此灵光相连,好似抛出了一张大网。

    白虚游连忙对杞梁说道:“小子,我魂力不够,只能再帮你一次,你要想法子逃出去。”

    说着,杞梁的身子又变成了透明一般,那箭网一穿而过,好似没有任何阻拦。杞梁未有所觉,直接转身就往门外跑去。

    这次不待梦司空下令,一众霜弩卫便自觉飞身阻拦,他们速度极快,杞梁才不过跑了三四步,他们便已拦在了门口,纷纷举起袖箭对准杞梁,锐利寒芒即便隔着些许距离,也让杞梁感受到了疼痛。

    杞梁思绪急转间立刻停下脚步,连忙举起双手,大呼道:“大人饶命,小子什么都不知道。”

    杞梁面前的霜弩卫不为所动,仍旧冷冷望着他。而身后一阵清风袭来,寒意步步逼近,不用想也知道是谁走了过来。

    “竖子!废物!”

    白虚游在杞梁耳边破口大骂,杞梁叹道:“白前辈,是你骗我在先,你根本不是在用什么传音秘技与我说话,我猜你对我也没什么好心。”

    “他确实对你没什么好心……”,梦司空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仙修达到破镜期后便能内生元婴,所谓灵魂外化,白虚游尤擅此道。我猜他肉体被毁后以元婴状态逃得一命,而后寻得机会,便想对你行那夺舍之术,或许是因为镇域结界的压制,他的魂力已所剩不多,所以才让你活到现在。”

    杞梁闻言心中大骇,任谁知道有第二个人藏在自己体内,都没法做到淡然处之。

    杞梁急忙开口道:“还请大人救我!”

    梦司空移步绕到面前来,那副美丽到令人窒息的面庞映入眼帘,杞梁却没看到一丝他所希冀的同情。

    梦司空道:“这我可没办法,仙修的手段只有仙修来解,不过我在想,如果我杀了你,是不是白虚游也会魂飞魄散。”

    杞梁闻言吓得腿一软,白虚游借他开口道:“哼,你如果想动手早就动手了,焉会等到现在。我算是反应过来了,梦司空,你是故意在这里等我的对不对?”

    梦司空用指甲扣动杞梁面上的绷带,见到内里的血疮不由皱起眉头,接着抚平绷带,像是什么都没有看到,微微颔首道:“我猜你会回来找屏儿,牧剑君也说你是个情种。”

    “所以屏儿到底在哪里?”白虚游怒道。

    “赵屏儿已经死了!”梦司空斩钉截铁的说道,“你现在唯一的选择,便是与我们合作,或许我们可以考虑放你一马。”

    “那我怎么办?”杞梁听出了一丝不对。

    梦司空拍了拍杞梁的头,轻声道:“大人讲话,小孩子不要出声。”

    白虚游沉默片刻后道:“梦司空,我知道你在骗我,你与屏儿情如姐妹,屏儿若是真的为我殉情而死,你见到我的一面就会杀了我。”

    梦司空面覆寒霜,叱道:“我不想再说第二遍,白虚游,赵屏儿已经死了,以后你也不会再见到她。你以为今夜之后一切还会和以前一样么?”

    白虚游陷入沉默,梦司空走到一边,杞梁担心受怕,人心各异,天空闪过雷光,云层压的很低,大雨不知何时下得猖狂起来,杞梁淋了个湿透。

    “你要我做什么?”白虚游问道。

    梦司空做了个手势,手下抬来一人放在杞梁的面前。杞梁往那人瞧去,不由轻咦一声,竟然是有些眼熟。

    梦司空道:“这是我们前几日派到坝上的探子,我们相信他已经查到了这场大雨背后施法之人的线索。可惜他回来的时候已经重伤濒死,我们用秘药吊住他一口气,就是希望你能帮我们搞清他死前到底经历了什么。”

    杞梁“啊”了一声,讶异道:“我见过他这衣服,是那日护送药虫上坝的劳夫。”

    梦司空道,“今天上午有个人让他送口信回来,谁知在半路被人给截住,他假死逃过一劫,但剩余的体力也只够他爬回我们的暗哨点。”

    “上午?”杞梁暗自思忖,“那不正是我和博陵先生下坝的时候?说不定我们还曾见过他哩……”

    “所以你想让我对他施展搜魂之术?”白虚游问道。

    “你要是还有别的什么搜寻记忆的法子,也可尽管一试。给我想要的,我就放你们走。”梦司空好无所谓,转身走到了广场中央的坟茔旁,背对着众人,不知想什么心思。

    杞梁听这意思竟好像是要弃自己于不顾,不由心急如焚起来,这时白虚游的声音回响在脑海中:

    “臭小子,我们做笔交易!你全心供我驱使,我答应你,等有合适机会,我会离开你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