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只是个吟游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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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大荒歌

    “不是……这……这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

    黯淡的烛光中,散秋就坐在迦谶面前,她这天仍然穿着寻常的褐色袍衫,腰上绑着熊皮制成的束腰,披练般的长发高高盘起,勾勒出就连京城最红火的舞女也自愧不如的曲线。

    迦谶有点无奈地看着她,他此时酒都被吓醒了不少——且不说这位姑奶奶大半夜跑到自己这里来是为了听首曲子,就是他真的要弹,也不可能不被别的房间听见。

    “这都大半夜了,要是被别人听见……”

    “无妨。”

    散秋指向他的身周,从上到下虚划了一圈,迦谶顿时觉得耳边清静了许多,他向后退了两步,却又能听见走廊外的些许噪音。

    “这是什么……绝音术?”

    他又走回了自己原本的位置,那里的空气似乎都不再流动,能听见的除了两人的呼吸声以外再无其他。

    “正是。”散秋点了点头,“你果然知道的挺多。”

    “但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

    迦谶无奈摊手:

    “我会的那些曲子,你到别的地方去也一样能够听到……为什么非要听我弹的?”

    “这不关你的事。”

    散秋只是淡淡地看着他,眼眸里不带任何其他的情绪。这句话一下把迦谶的火气煽了上来,他一手握住多尔古德,双腿微曲,做好了和散秋交手的准备。

    “什么叫不关我的事?散秋小姐,现在你有求于我,而这里是我的房间。”

    散秋皱起了眉,似乎在思考他说的话。片刻之后,她的眉头舒展开来,大概是想明白了迦谶的意思。

    “你有什么想要的?”

    “我有什么……”

    迦谶被这句话噎住了,他低下脸,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来。

    “我有什么想要的?这话要我怎么回答?”

    面对他的笑,散秋疑惑地歪了歪头:

    “或者说,你到这里来是为了什么?”

    “我到这里来是为了……我本身就是个吟游者,到处乱跑本来就是我该做的。”

    “总有什么原因,我想。”

    散秋笃定地看向了他。迦谶心知自己拗不过散秋,只能接着说道:

    “好吧,我到这里来的另一个原因……说出来你可别笑话我,是为了找到传说中的‘长眠之地’。”

    “长眠之地?这我没法帮你。”

    散秋摇摇头:

    “还有别的吗?”

    “准确地说,也不是长眠之地——从来没有哪怕一本书记载过长眠之地在哪里,我只能一个个地去猜。”

    “这次我要找的地方叫做流鬼原,一本古籍上说,流鬼原上有‘千魂万魄’,在‘沧海极北,终年雪封’之处……”

    “流鬼原?”散秋打断了他。

    “我知道——我知道流鬼原大概在哪。”那双银色的眸子在发光,“你弹完这首曲子,我就告诉你。”

    看着散秋极力掩饰却又藏不住的兴奋,迦谶也只能点点头:

    “好吧,但你想听什么?”

    “就是你们那晚,碰上肥遗的时候你弹的曲子。”

    她果然看到了?迦谶拿起放在床头的五弦琴,不过他当时确实隐约有种被人看着的感觉,不是那假夫子的同党也算好事。

    他拉过一把椅子,在绝音术起效的位置坐下。指尖滑过五弦琴,一串铿锵的音符瞬间迸发!

    “这是什么曲子?”散秋问。

    “这是《大荒歌》,讲的是一群远古时代的战士,在荒野上同传说中的凶兽‘穷奇’搏斗。”

    他拨动琴弦,清了清嗓子:

    “昨日奋衣,修我弓戟。

    穷奇在邽,其面如虎。

    岂曰无胜,射彼羽翼,斫彼足踵!

    穷奇在荒,音如嗥狗。

    昨日奋衣,修我小戎。

    四牡孔阜,六辔在手。

    岂曰无胜,毁其浊目!”

    作为一个优秀但并不敬业的吟游者,迦谶的歌喉还算不错。一曲唱完,他将五弦琴平放在膝盖上,任由余音慢慢消融在空气中。

    散秋侧耳听着,相比于平日里听迦谶弹琴的那些人,她绝对称得上最好的听众。直到五弦琴上的振动彻底平息以后,她才开口问道:

    “但我记得,你当时弹这首曲子的时候,是没有歌词的。”

    “肥遗就在我面前,我哪有空去唱词呢?”

    散秋认真地点点头:

    “我明白了,那他们赢过了穷奇吗?”

    “没有,或者说没人知道。《大荒歌》只是数千年前流传下来的残篇而已,曾经有人声称他们发现了《大荒歌》的姊妹篇,但那些拙劣的曲子一听就知道和《大荒歌》不可能有任何关系。”

    “你知道的真多。”

    散秋站起身,她在空中一抓,迦谶耳边走廊外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是“绝音术”被停下了。

    “你答应我的事呢?”

    “你先前说的没错,流鬼原就在沧海极北,如果沿着沧海往北走,就肯定能走到那。”

    散秋轻踱着步子走到了门边:

    “不过那样的话……可能需要不少时间吧,两年,或者三年?”

    “就没有什么短一点的路吗?”

    听到这句话,散秋蓦地转过了头,她仍是望着迦谶,但眼眸中似乎多了几分笑意:

    “有——也许有。不过我没有答应你,所以我不能告诉你。”

    “如果你想知道的话,可以等到我下次想听曲子的时候。”

    她打开门,悄无声息地溜了出去。

    等到房门真的被合上,迦谶的身体一软,瘫倒在了床上,他全身上下的每一个毛孔都在向外冒着汗珠,胸口也在剧烈地起伏,他大口喘息着,贪婪地汲取每一寸空气。

    直到约莫一刻钟后,他才算是缓过劲来,回想起刚才坐在自己面前的散秋,他还是止不住地一阵心悸——那是何等强大的神识!所幸散秋并没有什么恶意,否则迦谶根本没有能从她手上全身而退的自信

    在迦谶的记忆里,只有他那高深莫测的老师,才能在神识上和散秋媲美。再加上她知道去流鬼原的路,难道说……

    还不等迦谶再多些思考,隔壁突然传出一声惊叫。这一次,迦谶瞬间就分辨出了声音的主人,正是住在隔壁的段辰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