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只是个吟游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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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人各有志

    段辰砂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摇晃着的马车上,拉着马车的两匹驮马无人驾驶,但迈着的步子却很平稳。

    摸到了盖在身上的狐皮大氅,他扶着马车边沿坐起身,映入眼帘的是摇晃着前进的马帮队伍,迦谶骑着那匹栗色瘦马走在他身边,整个人几乎都躺在了马背上。

    “你醒了?”

    迦谶在马背上侧过头,看着他问道。

    这是什么骑术?

    段辰砂心下有些诧异,但想到迦谶这一路上的各种神通,他能像躺在床上一样躺在马背上骑马似乎也不怎么奇怪了。

    “我睡了多久?”

    “三四个时辰吧。”迦谶抹了抹鼻子,“睡得和死猪一样,边睡边打鼾。”

    段辰砂脸颊霎时间红了一片,他拉着狐皮大氅捂住脸,从大氅后边继续发问:

    “那……那我们到哪里了?”

    “我不知道,离武威还远吧。”

    迦谶从马背上蓦地坐起,向前面喊道:

    “吴叔!我们到哪了?”

    “前面就是鹰嘴溪,再走个一天半天的,就到武威了!”

    自从观星岩一战之后,马帮便再没受过金吾卫的侵扰。粗略一算,这支拢共七八十人的金吾卫如今应该只剩不过三四十人,他们也许是丧失了斗志,也许是不敢再在边军的地界里弄出动静,那帮“山贼”的身影彻底从呼兰山消失,没有再出现过。

    “这下总该安稳一点了——吴叔!来点吃的,我肚子饿了!”

    马帮在山道上一直走到黄昏,段辰砂下令找个地方扎营,马帮汉子们升起篝火,将沙帮头在火堆旁安置好。

    做完这一切后,他们纷纷揭开自己伤口上的麻布,烧热随身的匕首,开始给自己换药。

    即使惨叫声和皮肉的焦味充满了营地,他们手中的动作也没停下,作为曾经在战场上摸爬滚打过的一帮人,他们深知任何一点没有及时处理的伤口都可能带走自己的性命。马帮人是亡命徒,不是送死鬼,他们拼了命挣钱也是为了日后能过上好点的生活,不会轻易就把自己交代在路上。

    与痛得龇牙咧嘴的其他人不同,迦谶不知从哪里又弄了一壶酒,他把自己的酒囊灌满,一边喝着一边走到了沙帮头身边。

    他一手握在沙帮头肩膀上,另一只手朝背后一推,沙帮头的身体侧过,背上的伤口也显露出来。

    迦谶把手放在伤处,一股暖流缓缓流进沙帮头的身体里,沙帮头在昏睡间只觉得伤口又热又痒,没多久就醒了过来。

    “迦谶兄弟,你在做什么?”

    “在帮你治病,别瞎动弹。”

    说完这句话,迦谶再次专注于自己放在伤口处的那只手,那股暖流在沙帮头的体内游走,直到流入他的心脏才停下。

    迦谶松开手,喘了口气:

    “行了,可以了,你这伤算不上太严重,但少说也得养一个月才能养好。”

    “刚刚那是什么?”

    沙帮头坐起身,他能感觉到自己似乎真的好了不少,虽然在呼吸时还会隐隐作痛,但情况已经比先前强上太多。

    “一个给人治病的太古秘术,那些巫医管这叫‘愈疮术’,不过我只会些皮毛,最多也就能医点小伤而已。”

    “哪里,迦谶兄弟法力高强,我们可都见到了的。”沙帮头向他抱拳,“要是没有你在,恐怕我们都出不了呼兰城。”

    “帮头,你也别被这装神弄鬼的小子骗了!”

    老七甩着步子就走了过来,他低头看着沙帮头,接着说道:

    “要我说,你托付的那公子才是真厉害!我看他瘦瘦弱弱的,砍起人来可一点都不含糊!这要是生在什么将门世家,肯定也是打仗的一把好手!”

    听到这句话,沙帮头和迦谶的表情都有点古怪,但响应他的声音却此起彼伏:

    “老七说得对!公子确实厉害!”

    “要不是公子留了一手,派我们去抢马,恐怕我们都要完蛋了!”

    段辰砂被这一通吹捧弄得有点不好意思,他起身连连作揖,向众人一一道谢。

    这时候吴叔站了起来,不同于其他人的笑容满面,他脸上却是一副冷峻的神色。他走到沙帮头和段辰砂中间,对着沙帮头问道:

    “老沙,我有一件事要问问你——这位公子究竟是何来历?你之前说他是你的侄子,但我想应该还没那么简单。”

    不等沙帮头说话,他踱着步接着说道:

    “自从出了呼兰城以后,我们就遇到了数不清的怪事,肥遗,一对在大半夜出现的猎户姐妹,还有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山贼。帮头,你给兄弟们透个底,这位公子到底是谁?”

    他看着沙帮头,边上的老七却指了指迦谶:

    “你怎么知道不是因为他?”

    “一个吟游者要是结这么多仇,早就给人弄死了。”迦谶旋即答道。

    吴叔还是看着沙帮头:

    “这才几天,我们就交代了这么多兄弟,老沙,我只是想挣银子,不想把命都给搭进去。你要是把大伙都当兄弟,就该照实说说,好让兄弟们都有个底。”

    见吴叔步步紧逼,沙帮头也只能无奈地叹一口气,他望向段辰砂,仿佛在问:是你来说还是我来说?

    段辰砂领会了沙帮头的意思,他走到火堆旁边,一手挎着宁折刀,高声说道:

    “既然如此,我也不瞒着各位了,我名为段辰砂,乃先太子第七子,受到朝廷追杀流落至此,若不是帮头收留……”

    “你是脑袋值一千两黄金那个?”

    段辰砂还没来得及说完,就不知道从哪抛出来了这样一句话,他皱了皱眉,神色不变,只是挺身向前一步:

    “正是!我这颗价值千金的脑袋,有谁想取,尽管可以来试试!”

    “不过。”他话锋一转,“你们若是觉得那弑兄的禽兽也能兑现这种诺言,那也正中他的下怀——这千两黄金,恐怕不过是二三百两的黄铜罢了。而你们正好能替他背了这弑亲的骂名,被天下人戳一辈子脊梁骨!”

    段辰砂一挥手,指向装着肥遗珠子的匣子:

    “但我之前的承诺仍然有效!只要随我出关的人,这枚珠子换得的钱财,我分文不取,全部分给各位兄弟!”

    马帮众人再一次陷入沉默,他们这一路上也听说了发生在京城里的事情,但却也没有想到自己也会被卷入这场夺嗣之变中。

    眼下段辰砂所说的确有道理,但再怎么说也只是他的一面之词,每个人心中都打着自己的算盘,思量着接下来该怎么做才对自己最好。

    “辰砂说的就是我说的。”沙帮头强撑着站起了身,“我当年欠太子一条命,如今也是为了还他的恩情!没想到把兄弟们都给卷了进来,我实在过意不去,兄弟们若有想走的,我也绝不强留,要走的兄弟,每人十个官银锭,兄弟一场,好聚好散!”

    “我要走。”

    吴叔举起了手:

    “老沙,你也知道,我只想挣多些银子,回乡以后老婆孩子热炕头,虽然你和兄弟们待我不薄,但我也不想有命挣没命花。我这些年也攒了不少,回去娶个老婆过日子足够了。”

    “更何况,小伍的积蓄现在都在我身上,我还得把他的钱带给他的老娘。”他动手收拾起了自己的东西,“你也放心,我会先朝西边走,出了呼兰山再回关内,至于这位公子的事情,我不会向别人提起半句。”

    沙帮头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他的话,一旁的老七见状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从马帮存放钱财的箱子里拿了十个官银锭交到吴叔手上。

    在吴叔离开之后,又有三个人提出要走,沙帮头也一一应允。天亮之后,原本二十八个人的马帮只剩下十个人,他们无言地将货物装车,继续朝武威城的方向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