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呼兰山里视野最为开阔的一块地方，观星岩有两条山道可以抵达，一条便是来往商队和马帮通行的商道，另一条则崎岖难行，被掩埋在杂草和树丛中间，被呼兰山民称作“牧羊道”。

    然而就在牧羊道的树丛后面，两双眼睛正盯着路面，他们一左一右坐在道路两边，时不时就瞟过去两眼。

    “我说，大龙，你说老大是不是故意整我们，派我们来干这事？”

    “你差不多得了，老蔡，至少这活还能清闲一点。”另一人嘴里叼着狗尾巴草，懒散地靠在一棵松树边，“你没听老傅他们说，昨天头儿调遣了三队人去截杀，反倒给揍了个屁滚尿流，那位刘百户给气得一口气上不来，人差点没了。”

    “那不是废话，他们那三队人一多半都是什么大人什么大人的亲戚，硬给塞进金吾卫的！操练个两年就来真刀真枪的干，能成事才有鬼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他们面前的牧羊道却突然传出踢踏的马蹄声。两人立即警觉起来，不多时，一个骑着栗色瘦马的年轻人就出现在他们面前。

    他稳坐在马背上，遥遥朝这边作揖道：

    “两位壮士，我打听个事，这往武威城的路该怎么走啊？”

    大龙警惕地看着他，伸手朝远处的商道指了指：

    “沿着那条路走就行。”

    “多谢大哥，我还有一件事想请教一下。”

    年轻人看向了他们背后的牧羊道。

    “你们二位站在这边，这后面是有什么呀？”

    看着年轻人一脸的懵懂，大龙有些于心不忍——按照他们头儿立下的规矩，但凡有闲杂人等试图靠近观星岩，格杀勿论。

    “你等什么呢？”

    后面的老蔡见大龙犹豫，急忙催促着。他的手此时都已经握住了腰间的马刀，只等大龙和他一左一右，合力将眼前的年轻人拿下。

    “大哥，你们这莫不是藏着什么好东西吧！”

    年轻人的眼睛亮了起来。眼看他驱马就要向前，老蔡手中刀已出鞘。

    “找死！”

    老蔡瞬间冲了出去，他举刀挥刺，刀锋直指年轻人的咽喉，大龙也只能叹口气，吹响一声嘹亮的口哨。

    年轻人急忙侧过身子，躲开了老蔡的一刀，他调转马头，向着来时的路逃去。

    但这时候逃命已经太晚，树林间飞出十余骑，直奔着这名不速之客而去。大龙和老蔡也先后上马，他们猛地一夹马肚子，胯下的青鬃马便如离弦之箭般射向年轻人。

    不管在呼兰山还是在战场上，青鬃马总是一个相当不错的选择。这种由肃北马与戎族的赤烟马配种而成的马不仅腿迈得飞快，四条腿也比关内的马种长上不少。

    青鬃马唯一的缺点大概是耐力不够出色，但比起普通的劣马也绰绰有余了，年轻人所骑的瘦马看上去完全无法与青鬃马比拟，不过几个呼吸之间，老蔡的马刀就能够砍上他的马屁股了。

    他一边驾马逃命，一边不断回头看着身后，老蔡和青鬃马越靠越近，他甚至能听见老蔡鼻子里发出的粗重的呼吸。

    老蔡扬起马刀，不带一丝怜悯地向年轻人的脑袋斩去，即使在马背上，他的动作仍然又稳又狠。

    刀刃离砍下这颗脑袋只在毫厘之间，突然他手下一震，砍下的马刀被猛地弹开，空气里弥散着飞扬的尘土，令他本能地闭上了眼。

    等到老蔡再次看清前方的情况，年轻人已经跑出去三丈多远，他气得大骂一声“雕虫小技！”，一把抹掉脸上的尘土，接着驾马追去。

    但就是这一愣神的功夫，老蔡便再也难以追上那匹瘦马。年轻人仿佛和瘦马融为一体，他在陡峭的山坡和树林间上蹿下跳，即便老蔡夹瘪了马肚子都没能赶上。

    “怎么办，老蔡，动静闹得这么大，待会可不好跟头儿解释。”见老蔡勒马站在原地，其他的金吾卫也围了上来。

    还不等老蔡言语，那个年轻人就从他们脚下的商道走了出来，他驾马在商道上踱步，还回头远远地向着他们这边招手，脸上隐约带着些捉弄别人得逞后的戏谑。

    “他奶奶的……”

    老蔡心头顿时一股无名火起，他举起马刀，指向了那个年轻人。

    “给我追！就是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把这小兔崽子的脑袋给砍下来！”

    老蔡在金吾卫中的官职不高，不过是个什长，但他身边这十个人也都得听命于他。命令一出，十个人立即拨马朝着坡下冲去。

    十个人中当属老蔡冲的最快，他先是被头儿派了个无聊的差事，又是被这年轻人耍得团团转，他此时已经憋了满肚子火，恨不得要把这年轻人给千刀万剐才算痛快。

    青鬃马在宽阔的商道上显然要舒服许多，没过多久，老蔡又一次追上了年轻人，只是他没注意到的是，他的同伴们都被他远远甩在身后，此时都快看不到他的背影了。

    两人追逐着很快到了道路转角，年轻人纵马一跃，跳入了树林之间，老蔡见状也追上去，举刀不断地挥砍，只是这几刀没砍到人身上，反倒斩断了不少树枝。

    见老蔡还在穷追不舍，年轻人把手向身后一指，一道旋风凭空涌起，将一棵并不粗壮的树给生生折断。老蔡心中一凛，他低头想要躲过下坠的树干，却还是被砸中了背。

    青鬃马一个趔趄，步伐变得凌乱，而年轻人却不打算继续逃命，他转过身来，手指着另一棵树，嘴里只是念叨了一句什么，那一棵树也轰然倒塌！

    老蔡急忙勒紧缰绳，但这一次青鬃马却是脚下一软，前蹄绊在倒下的树干上，老蔡一个没抓稳，整个人都跟着飞了出去。

    他迎面摔在地上，两眼一花，脑子里嗡嗡直响，等到清醒过来，挣扎着起身的时候，一把刀刃反钩，造型奇怪的尖刀已经抵在了咽喉处。

    持刀的年轻人看着他的眼睛，嘴角还带着些微笑意，年轻人轻声道：“记住我，我叫迦谶，你在这世界上认识的最后一个人。”

    刀刃没入咽喉，老蔡很快就没了意识，迦谶割下他的脑袋，上马向着身后还在追逐的金吾卫高高举起。

    “他的脑袋在我手上！若是想要，就找我来取！”

    这下金吾卫们被彻底激怒了，他们也顾不得这纷乱的树林间还会有什么未知的危险，纷纷驾马追了上去，迦谶继续逃命，将剩下的九个人越带越远。

    通向观星岩的牧羊道旁，十八个人正把身子藏在半人高的灌木丛中，为首的段辰砂贴在一块大石头边，时不时朝牧羊道上瞅两眼。

    漫长的等待中，他身边的老七有些坐不住了：“公子，你说我们还等什么，赶紧冲进去跟他们拼了啊！”

    段辰砂却只是将手指放到嘴唇边，示意他噤声：

    “再等等！前一队人离了这么久，他们会出来的！”

    话音刚落，骑着青鬃马的“山贼”就出现在了牧羊道的另一头，他们驾马向着牧羊道小步跑来。

    “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