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洗澡吗？我问。

    不洗了，我感冒呢。

    感冒才要洗呢嘛，洗个热水澡多舒服，他这水挺热的，我试了。

    洗完出来多冷啊。

    倒也是，那我去洗澡去。

    你去吧。

    我出来进去好几趟，把该用的东西都拿到了卫生间，开始放水，没一会儿水就热了。但是这个澡洗得并不暖和，淋浴的龙头很小，卫生间又做不到密闭，只有一层并不防水的薄门帘是作为浴室门存在着的。想必也不会隔味，所以这个小巧的坐便也是没办法用的了。

    但即便是这样不舒服的环境，我的头脑也没能踏实。我想着她会不会突然撩开那多余的帘子？她现在在外面做什么？她会不会在纠结着？但是直到我快洗完澡，那帘子也没有任何动静。我只得尽量让头脑踏实下来，擦干净了身体，穿好衣服。伸出两根手指，撩开那不愿意过多接触的帘子，走了出去。

    辛兰就在床沿坐着看手机，已经换好了睡衣，衣服大体是乳白色的，还带有些许看不清是什么图案的粉色的花纹。她换成了这样单薄的衣服，让我真是有些不认识了。尤其是她已经脱了那条阔腿裤，虽然还穿着棉裤，却看得出纤瘦。这画面让我直立在原地。

    哇，你怎么……这么苗条啊。还穿着棉裤还这么苗条！说完，我一脸吃惊地张着嘴巴看着她。

    哈哈……跟你说了我一点都不胖。她骄傲地笑着说。

    是，我上次见到你就知道你不胖了，但是真没想到你这么瘦。

    她高兴地笑着，准备洗漱的东西，没有再说话，我才径直上了床。

    你还有没有牙膏啊？她问。

    有，不过我用的是刷牙粉，不是牙膏。我起身到那透风的窗台去拿。

    刷牙粉？

    额……跟牙膏也一样。我还特意给你带了一条毛巾。我把刚放回窗台的那一罐刷牙粉递给她了，又伸手去拿毛巾。

    哦，就是这个啊，我还以为是口香糖呢。

    昂，这罐子是挺像的哈，只是牙膏是膏状的，这个是粉末的嘛，把牙刷沾湿了再沾这个就行了，给你毛巾。

    辛兰进去洗漱，我脱了衣服就钻进了被窝，拿起手机放开了音乐。又打开QQ、微信，随意翻看着认识或不认识的联系人的动态。有不少的人都在发元旦出去玩的照片，还有那么几个人就在天津站的附近。看到这些，我不由得喜上眉梢，心里说了句：都和我比不得啊。我笑着抬起了头，但是我的视线才刚一离开手机便被这眼前的一切把笑脸按了回去。

    等她洗漱完出来，又是一幅让我不能措目的画面。她是一个不怎么化妆的姑娘，平时只是描了描眉毛，涂一些润唇膏，所以洗漱完的面容看起来其实也并没有很大变化；但就是那洗脸时被水沾湿的几缕青丝，加上本就娇小，此刻又尽显苗条的身材，还有宽松的睡裙轻柔飘荡，这是没有哪个正常男人能提不起兴趣的。

    关灯睡觉吧，我说，早点睡，明天早起。

    开关在哪呢？

    我向墙上开关的位置昂了下头说：那。

    关了灯，她钻进被窝，侧身背对着我，拿出手机不知在看什么。我也平躺着，拿起手机点开了朋友圈，手指在屏幕上滑动着。但脑子却完全没有跟着里面的内容走。过了一会儿我放下手机，侧身凑到她的身旁。

    你看什么呢？——我本来也好奇，又刻意表现出好奇调皮的语气。

    刷微博啊，MM又发话题了。

    什么话题？

    聊聊自己的初心。

    昂，初心……我想了想这两个字，但是并不打算在这两个字上和她聊下去，要赶快睡觉了。

    其实我都不怎么看微博，我说，就那一阵儿，还就赶上了，就认识你了。

    玩微博就为了撩妹是吧。她带些嘲弄的语调说。

    什么啊，我都不怎么聊天，你看这半天我手机响过吗？

    哟……

    也就是跟你聊聊。

    哟……

    还不信，你看。

    我拿起手机让她看自己微信的近期联系人，说：你看，我和别人聊天吗？

    她简单看了一眼，不说话，也没有接过我手机，笑着用质疑的眼神看着我。

    你还不信！

    我信我信。

    你信什么你信！

    我瞥了她一眼，转回身躺下，摆出一副要睡觉的样子，她还在一旁轻声地笑着。

    初心——我在心里念叨着，脸上不觉露出自嘲的笑。这两个字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特别受欢迎，可能是因为“不忘初心”这四个字吧。

    那时候我上中专，知道了这四个字以后的那天晚上，我便把心思全用在了上面。

    我不知道不忘初心里的初心指的是什么，我也不感兴趣。我只想寻找探明自己的初心，但是这份初心到底要追溯到什么时候？多大年纪时候的心才是初心？

    那晚应该已经是半夜两三点钟了，窝在我们宿舍耍钱的人刚刚回去休息。我躺在宿舍的床上，睁着眼睛看着上铺黢黑的床板，按时间的顺序思索着。我想到小学时候的自己，那时候自己的心是什么样子的？——哼，那时候哪有什么心可谈啊，幼稚的小鬼罢了。我不觉摇了摇头，自己嘲笑着自己。

    初中时候呢？我所能想到的初中时候的心无非就关乎那么几个人、几件事，也是这些让自己有所成长。

    富贵——启蒙了我爱情，但我想这爱情该不是最正确的答案。而我启蒙了她什么呢？我启蒙了她珍惜了吗？还是我也启蒙了她爱情了呢？

    我不想再继续这个人这个故事想下去；时间过了这么久了，我知道这是得不出答案的。

    其他的呢？打群架？打人与被人打？还有万恶的赵普……我想着那些年少轻狂的傻事，自嘲得更厉害了。

    唉，多少是教会了我些东西的，但说到底大多还是些糟粕。

    现在呢？中专？如果把标准放得足够宽的话，我的中专阶段可以说是有一颗初心的——我要成熟。我不愿再像初中一样轻浮狂妄，我不愿去交一些无用的狐朋狗友，我不愿继续去经历所谓的恋爱。

    而我也终于做到了，我没有和那些所谓的有头有脸、吃得开的人交朋友，我选择忍受他们的霸凌欺辱，我“借”给他们钱，我尽力生存在自己身边的小圈子，苟延残喘、忍气吞声。

    中专——成长了不少，也发现那黑其实是混合了太多的色彩而成的；我也确实坚持了我来时的承诺，但是这能算是初心吗？

    我连着想了几晚，终究也没能想明白。

    后来中专毕业后的暑假，我足足有一个月晚上不能睡眠。我害怕，因为我并没有离那些鬼怪太远，我担心以后会在去大学和回家的路上不得不与他们为伍。那所大学里又都是些什么样的人呢？总逃不出会有和那些鬼怪一样的人的。

    也就是在那个暑假，初心再次成为了我一个主要思索的问题。我仍然想不明白什么是初心，后来我认为初心这种东西是不存在的，就像自己毕业前不久所认识到的——人唯一不变的就是一直在改变。

    我觉得人总是在改变，或长进或堕落，永远不会有人真正的踏实，原地踏步只存在于相对中，只存在于比较中。所以初心根本不存在。

    这一个暑假的前期和后期我都过得很痛苦，之所以中间能稍稍好受一些，也是因为二姨父带我出去旅游，无心插柳地让我散开了不少的阴郁。自然我并没能逃开从中吸取新的阴郁。

    中专三年的生活让我看到了太多的色彩，闻到了太多的臭味，也清楚了太多真实无法避免的需求和比较。而这些又都是只要看清了一次以后就会发现它无处不在的东西，只要还在这社会中生存，只要还活在这世上，就永远逃不掉，每迈一步，不论前进后退；每看一眼，不论及与不及，那份源自自卑与欲望的卑怯和悲伤，都会去腐蚀心灵。

    而这样的痛苦却没有人知晓，我既不愿也不知如何与人谈起。旅游回来以后，睡眠正常了两天，然后又是每天的彻夜难眠，黎明方入梦。这换来的，也只有在晌午才醒来时，来自父母的指责与白眼。

    万幸我有正常人的坚韧，日渐沉稳的心态，还有潜移默化又加以刻意培养的狠心。所以在距离开学还有半个月时，我立刻就强制自己放平了心态。也多亏这强制的状态，我竟想明了初心。

    就在前几天，我和睿良在我们学校散步时还又聊到了初心。睿良说他从前以为初心就是字面的意思，是以前的心。

    我就想啊，小学时候的自己的心肯定算不上是初心，太幼稚！中专时候呢，就不用说了，你也知道，哪有什么初心啊，天天的就是……睿良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段生活、那种挣扎了。但我明白他要说的。

    苟且偷生！我说。

    对，就是苟且偷生——我刚去那学校时候的想法，我想我应该怎么去过那段日子，后来全变了！我就去寻回那个初心，初中刚毕业，准备去上中专的那时候的初心。

    我没有说话，低着头看着地上的枯枝落叶，等着睿良继续说下去。我知道睿良要说的是什么，我也知道他还没说完。

    后来我就发现，什么初心啊！都是扯淡！那根本就不是初心……听到这，我笑了，眼神也稍微有了些神气，但依旧低着头。

    就像你说的，人唯一不变的就是一直在改变。所以那根本就不是初心。

    对。说出一个“对”字，我扬起了头。没有看向睿良，眼睛直直地聚焦在被路灯照得昏黄的前路，但脑子里的眼睛却都放在了余光处的睿良身上。我说：其实初心说的不是过往，而是以后；不是起点，而是终点……咱以前其实聊过这个问题。

    嗯，是，咱聊过，我记着呢。

    初心说的是你定下的那个目标，是一个点！是那个终点！是你想得到的生活，你想拥有的资本！不忘初心方得始终，说的就是这个道理，你要一直盯着自己的目标去前进，就是不忘初心！

    不不不，我觉得初心不是一个点，生活是生活，事业是事业，这是两个。

    不对，生活和事业是分不开的。

    我觉得不是，你可以事业不是很好，但是你生活过得开心也行啊。

    事业不好，生活怎么才能好？那些幸福的穷日子是不存在的，贫贱夫妻事事哀！你没有资本，拿什么保障生活？

    对……还就是，我错了。现在这社会还就是，如果没有钱，生活根本就好不了。

    没有钱，就只是为了生存而挣扎，谈不上生活。而生活呢，又是一道填空题——既没有包含正确答案的选项让你猜，也没有足够的余地让你自由发挥——步步紧逼啊！举步维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