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着尚未散尽的刺鼻石灰水味，李政望着老旧的办公桌椅，他根本就不想在那张磨破了皮的坐椅上呆一分钟。

    想借用学校的力量创办一家像样的校办厂，目前来看显然是不可能的。

    不是他的头脑不灵活，而是学校的实力不允许。

    解放鱼场成了他盯上的第一个小目标。

    鱼米之乡在经历了五六月份的华东水灾后，大批的养殖户走到了崩溃的边缘。

    杀猪的舍不得吃肉，养鱼的也舍不得吃鱼，毕竟一年的辛苦全指望着宝贝鱼儿变成兜里的钱。

    可那两个月，平时难得沾到荤腥的普通群众却着实解了一把馋。

    卖鱼的消失了，因为根本就卖不出去。

    好多人家门口垒起了沙袋防水，正愁今日吃啥时，指不定门口就有几条大鱼自己跃过了沙袋。

    狂欢过后是凄惨，养殖户血本无归，还面临着亲友和银行索要借给他们的养鱼款的窘境。

    别人的失败可能就是自己崛起的机会，李政虽然很想与学校商量承包解放鱼场，可他十分清楚时机尚未成熟。

    改革开放走到了“姓资还是姓社”的十字路口，徐教导有求于李政，就是他的儿子因为“投机倒把”正在吃皇粮。

    纵使李政有这个胆下海经商，放弃铁饭碗的疯狂想法会让他第一时间遭致家里老头子的一通大头巴掌。

    何况他也没这个本，唯一的希望就是得到程校长的支持。

    天天捧杯茶看着报纸的程校长，也因为两大党报之间的论战而迷惑彷徨。他说下学期看情况而定，在双桥镇上已经算是有见识的开明之士。

    李政也恰恰巧需要这个学期不作为作为缓冲，元旦前的补考追回毕业证书是头等大事。

    真让他现在做成校的校长，资历审核马上让他因挂科而未按时毕业的糗事暴露无遗，在全校师生和家长眼中，他这个天之骄子的光环将荡然无存。

    一个老师家里盖了新房，在央求“地产书法家”乔老师书写楹联时，李政冒出了一个荒诞的想法。

    “李政，我儿子的事帮我打听了吗？”

    金主自动送上门来了！

    看着焦急的徐教导，李政只是淡淡地来了句：“徐教导这么关照我，您的事就是我的事。今天我就上县城约老同学吃饭，探探他的话风。”

    徐教导露出了喜色，抖抖索索地摸出了十张大团结：“李政，那太麻烦你了，这点钱请你同学吃顿饭。”

    坐上了县车队的车子，一路颠簸来到了县城。

    在四通公司对面的小卖部公用电话边，李政扔下了两元钱，照着四通公司横幅上的电话拔打了过去。

    “四通公司文印部吧？我是育材中学的。今天下午有上级领导来检查，你们赶紧帮我制作十条标语。记得，清一色的魏碑体。”

    对方立即恭敬地问李政要什么样的标语，李政电话中一口气说了出来。

    午饭时间，李政在小卖面吞了一包时尚的日清方便面后，又拔打了对方的电话。

    “喂，真不好意思啊！今天领导不来了，标语就不要做了。”

    对方很吃惊地说已经做好了，李政“啪”地一声挂了电话。

    他转到了巷口，在收破烂的三轮车前，摸出一张两元面额的小钞递给了老头。

    “你现在去四通公司门口喊几声，他们会卖给你一摞废纸。只要你啥也不说，这两元钱就是你的了。”

    老头将信将疑而去，欢天喜地而回。

    “小伙子，他们就卖这几张纸，黑了心要我五元。只是你让我不要多说话，我还没还价就给你收回来了。”

    李政摸出一张大团结，甩在了老头面前，抱起那一摞纸头也不回地直奔县车站。

    光明中学里贴上了标语，老师们都瞪大了眼睛在议论纷纷。

    “好漂亮的魏碑体，这是谁写的啊？乔老师练了一辈子书法，也写不出这样工整漂亮。”

    李政在老师们“有路子”的夸奖声中，得意地回到了成校办公室。他翘起了二郎腿，盘算着一会程校长到来时的话术。

    “李政，你小子真够行！这么漂亮的标语贴在校园中，哪怕双桥中学也没这么气派，给我们学校长脸了。

    程校长果然和徐教导双双而至。

    “思想更解放一点，胆子更大一点，步子更快一点。”

    李政座椅上方墙上的标语亮了，程校长有些惊愕地问道：“李政，你办公室贴这个什么意思？有些不合适吧？”

    “程校长，你最近报纸没留意吧？这是邓公在上海视察时所说。”

    顶级大佬所说，一贯谨慎的程校长立即闭上了嘴。

    徐教导堆着笑脸问道：“李政，你请人写字时是不是少写了两个？”

    另一幅标语上写着84年时邓公著名的语录“教育要从娃娃抓起！”，只是前面加上了李政手写的两个大字“电脑”。

    “呵呵，徐教导您知道吗？这句老师们人人知道的金句，本是邓公有感而发的。”

    1984年2月16日，SH市展览馆举办十年科技成果展。在展览会上，13岁的李劲坐在计算机前操作计算机程序，演示给前来参观的邓公看，邓公看完以后就说了这句话。

    “电脑？那是什么玩意？”

    “我们整个双桥镇上都没有一台电脑，所以你们不知道。现在外面城市里可时尚这先进科技了，我从县城带回的标语就是电脑打印出来的？”

    居然不是人提笔写出来的！啧啧徐奇后，程校长和徐教导赞声不绝。

    “嘿嘿，李政，你可是抢乔老师的饭碗啊！”

    徐教导幽默了一句。

    “程校长，我在上海大学里读的是计算机专业。哦，计算机就是我们俗称的电脑。”

    要在双桥镇开设电脑培训，这种开历史先河会被记录在册的事让程校长心动了。

    程校长兴冲冲地回校长室向上面写申请去了，徐教导悄声问儿子的事办得这么样了。

    92年邓公南巡讲话发表后，姓资还是姓社的争议将不复存在。

    一切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哪还有什么投机倒把？

    李政故作神秘地道：“徐教导，您就放心吧！明年过年的时候，年夜饭弄得隆重一些，那可是真正的团圆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