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是余晖梦晚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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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一双人别两样

    二叔很大方地换上了100瓦的白炽灯,屋子里比原来余晖来的时候亮堂了许多。曾经余晖也想给二叔换上日光灯,可二叔说什么晃眼,一拉绳先跳几下,看着心里不踏实。

    切成半分薄厚笋尖甜脆爽口,刀背厚薄的肉片腐乳块大小,不带一丝瘦肉。焦黄的油梭子星星点点。在余晖的印象中,这是二婶的做法,而且味道似乎也十分的相似。那些年,很多人家买肉都愿意肥多瘦小,瘦肉腌了存着慢慢吃。肥肉切成碎丁,锅底加上一丁点儿水,小火熬出猪油,沥起来的油梭子总是余晖小时候偷吃的目标,那种满嘴香滑的感觉赛过世上任何一种美味。

    余晖总算是明白二叔为何这么爱吃笋子了,这也算是纪念二婶的一种方式吧!

    “二叔,我咋就不行了?我可是学设计的”余晖笑着端起酒盅,“二叔,来,我陪你喝一个。你这喝酒不等人可不好!……”

    “能喝多少喝多少,我喝酒从来劝人也不用别人劝。”二叔瞟了一眼余晖杯中的酒,端起酒盅碰了一下,“你学得那个设计是啥东西,不懂!就看你的手,秀才的手,做不了竹编这档子营生。”二叔斜了一眼余晖,伸手去抓酒瓶。余晖手快,先一步拿起酒瓶给二叔斟满。二叔看似很满意地点了点头。

    “二叔,我不瞒你,我确实是想学竹编手艺,可不是想学编筐编篓子,我看我爹编了那么多年,大概也悟出些门道。我是想学像瓷胎竹编那种精细活,上次你帮我编的那个杯子就挺好,我想学那种!”

    “眼高手低!”二叔一口酒又进了肚子,瞥眼瞧着余晖,“小子,不是我说你,就你做事这么心浮气躁,让你编个筐都不一定编成啥德行,你还……你还……”余晖刚斟满的酒又干了。

    “二叔,咱不带这样的,你喝着我送的酒还变着法子损我……”余晖抓过二叔的酒盅,“我可是你侄儿,你说你不教我谁教我啊……”

    “你爸教你啊!你快点儿快点儿,倒个酒都没有麻利劲儿!”二叔眼巴巴地看着余晖手里的酒盅,连声催促着。

    “我爸没空儿!……”

    “噢,那我就有空儿了是吧?没空!想学就找你爸去,他要是不想教你,我也不教你!你就该去哪儿去哪儿,该干啥干啥去。听说你在外面赚了大钱了?赚钱还不好,回来折腾啥!逢年过节回来看看就得了,好不容易去了大城市,别总想着回来,没出息!”

    “二叔,我爸和你都不收徒弟了,我这不怕家里的手艺失传了嘛!……”

    “失传就失传,你还想咋样!”二叔夹了两块笋片送进嘴里细嚼慢咽着。“自古都是上门拜师的,哪有师傅求着收徒弟的。没人学就是没干头,没干头就是养不活人,现在干点儿啥不赚钱!”

    “别啊,我想学啊!二叔,我给你当徒弟吧?我真想学,不是跟你开玩笑的。你要是不放心,你先教我一些,我一边上班赚钱一边琢磨,遇到不懂的再问你……”

    “刚说完你心浮气躁,你还三心二意!想学竹编手艺?想都别想。该干啥干啥去!”二叔抹了抹嘴角,“别总以为自己肚子里有了墨水,啥就都通了。眼高手低就是说你们这些学了大学问的,心比天高,折腾了半天一事无成!……”

    “二叔,你差不多了吧?你可是喝了我的拜师酒了,你再想反悔也来不及了,反正你就得教我,不教我就是违背了祖爷爷定下家规。……”余晖举着酒瓶,用指背敲了两下,满脸挑衅地笑着。“这都半瓶了啊!”

    “你小子!”二叔瞪着眼看着余晖,从余晖手上夺过酒盅,“你先等等,等等等等。我咋让你给我说糊涂了,咋就成了拜师酒了!你小子给我下套?”二叔眼神儿呆滞地看着余晖手上的酒瓶,吞了吞口水。“噢,我想起来了,我可听人说说了,这酒根本不是你买的,是镇上让你送给上个月帮忙的篾匠的。这可不作数,你小子别跟我耍心眼,你还毛嫩呢!……”

    “你听谁说的,你天天往林子里钻,你能听谁说去。酒本来就是我买的……”

    “你买的也不作数,你是帮镇上的忙,跟你没关系,没关系!”二叔从余晖手上抓过酒瓶。

    “别人是镇上送的,你的可不是,是我花自己的钱买的,不信的话,你可以去问张子,问强子也行,他们俩帮着我买了又挨家挨户送的!唯独你这两瓶酒是我自己掏的钱,咋样,没想到吧?”余晖嘿嘿笑着,学着二叔的样子一口干掉了酒盅里的酒,冲鼻子的酒气差点儿呛出眼泪。

    “那也不算!这最多算是答谢酒,我忙了五六天,喝你两瓶酒咋了!”二叔看着余晖的表情,心里有些不踏实,酒盅还没倒满酒抬起了瓶口。“再说了,一年也就喝你几瓶酒……”

    “二叔,酒和酒可不一样,我这次送的可是拜师酒。祖爷爷的的规矩是无论清茶浊酒,只要喝了就算是认下了。行啦,二叔,我又不是真想难为你,只要你教教我手艺就行!……”

    “不教!”二叔护着酒瓶开始耍赖,“你又没说啥拜师酒……”

    “你也没问我啊!”

    “你真想学?”

    “我像是开玩笑呢?”

    “行吧,你明天跟我进山!”

    “你这屋里不是有这么多现成的材料嘛!让我也跟你挖笋去?”

    “噢,你学了手艺,还得人伺候着给你备料,那你还是别学了,丢人!……”

    “直说不行啊!”

    “你也没问啊!”二叔笑得像个孩子,滋溜一声喝了一口酒,“你二婶早就跟我说,你是个有出息的孩子。她看人就是准!”二叔叹了口气,自顾自地斟上了酒。

    “二叔,你还没忘了二婶呢?”老妈虽然已经嘱咐过了,可既然二叔先说起了二婶,余晖忍不住小声问了一句。

    二叔眼神中有些黯然,“本来就不用记,哪来的忘啊!对了,你小子回去可不能告诉你爸你妈我喝了多少酒啊!”

    “你喝酒了吗?酒瓶没放好,撒了一地!”

    “你小子行!来,再陪叔喝一个。在外面少喝酒啊,误事儿!”

    余晖端着酒盅和二叔碰了一下,抿了一小口。已经冷了的笋尖肉片,二叔吃得还是那么的美味。

    ~~

    晚归的上班族零落地散在公交车站牌四处,有些心急的直接站到街上张望一眼,又快步退回到路边。

    晚秋手里拎着手包和手提袋站在986路大概率停车的位置附近。这是她两年来总结出来的规律,最后一班车进站慢,总是要越过站牌大半个车身才停下,如果能刚好停在面前,那简直是太幸福了。手提袋里装着刚才新买的游泳衣,她实在是拗不过妮妮,而且妮妮一阵撒娇,她要是不买,那些店员的目光更关注她了。

    她还是小时候穿着泳衣游过泳,这一晃儿都快二十年了。小时候还蛮开心的,现在要是穿着泳衣出现在大庭广众的视线中,想想都觉着尴尬。反正买也买了,大不了扔衣柜里。妮妮和她约定这个周末去游泳馆,等到了时候再想法子找借口不去吧。

    986路终于在众人的焦急等待中出现了。如果错过这班车,想要最快过江的唯一途径就是打出租,而出租车从这个位置到过了江,就至少得三四十块,所以需要过江回家的人无论如何都要挤上去。

    人群开始往晚秋身边聚拢,她不得不又往街中心挪了两步,尽量让自己靠前一些。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迎着986公交车,判断着可能停车的位置不时左右移动着脚步。晚秋一边儿保持着自己的排位,一边儿随着人群移动,公交车几乎是紧贴着她的身子驶过,前门距她只有一跨步远。晚秋几乎是贴着车身挤了过去,第四个上了公交车,又能够坐着回家了,晚秋总算是松了口气,不过装着泳衣的手提袋两个提绳,还是被挤坏了一根。反正袋子回去也是扔了,晚秋把手提袋折了一下,压在手提包上,微微仰身避开横在眼前头顶的几只手臂。

    因为交通受限,晚秋每天加班都要卡着时间,手机上还设置了闹铃,可有时候根本不能拖延到第二天,那她只能换乘其他地铁线路,迂回一大圈过江,然后再搭乘顺路的973路到距离她住所最近的站点,再花一个起步价的出租车钱。

    这样回家几乎每次都要接近晚上十一点了。虽然折腾,身体累心也累,可走在街上吹着夜风的感觉真的很好,总是能很快赶走她身上的疲劳。在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里买上一瓶果汁,算是对自己的奖励,心里哼唱着自己喜欢的歌曲,走进充满烟火气的老旧筒子楼,回到属于自己的四十多个平米的小世界。

    在她看来,路上的奔波才是工作和生活的分界线,让她从一个角色转换到另外一个角色,缺少了这个过程,她的时空将不再清晰。

    下了986,晚秋习惯性地在手包里摸索着手机,她的脑子嗡了一下,手机不见了。借着路灯的光亮又彻底翻找了一遍手包,还是没有。她印象中,就在等车的时候还掏出手机看了一下时间,然后就放回了包里,怎么会没了呢?时常听公司里的员工说自己或是谁谁谁又丢了手机,她自己从没有遇到过,不过还是格外夹着小心。每次手机放进包里都是再三确认的,这都几年没出过问题了,难道这种事儿也要风水轮流转,也得让她摊上一回不可?

    986路公交车早就走远了,但她确信不会丢在车上,在等车时,看完时间一定是放进包里了,当时她身边没有其他人,要是掉在地上不会听不到声音。晚秋感觉自己有些失重,在申城从来没有感觉到害怕的她突然觉着自己正被一种隐藏的危险包围着,她感觉有些窒息,整个人无力地蹲在路边,眼泪止不住的掉了下来。

    距离筒子楼几十米远就是警署,晚秋缓了缓精神,起身走了过去。值班的警员帮她做了记录,但没有办法明确告诉她什么时候能够找回手机,只是说了一句,希望不大,以后自己得小心点儿,特别是乘坐公交车的时候,上下车和拥挤的车厢都很容易遇到扒手。警员的话让晚秋突然想起,在那会儿上车的时候,她感觉到自己的手包似乎是被拉扯了一下,可她当时抢着上车而且身后还拥挤着至少二十多个人,并没有时间思考别的。

    如果她上车以后再检查一下手机在不在就好了!警员说,就算是她上了车以后发现手机不见了,这个时候手机已经不知道被转了几手。现在在扒窃高发的车站都会有便衣警察巡视,但是也不可能避免扒手作案,最好还是做好自身防护,不要给扒手可乘之机。也就是说,手机找回来的几率已经为零了。不过和警员聊过了之后,晚秋的心里有了些许的平静,只是头开始有些痛。

    从警署出来,晚秋有些恍惚地回到家里,客厅里的小夜灯还亮着。她反锁好大门,把手包和手提袋扔在沙发上,借着微弱的光亮回到卧室,趴身在床上,头裹在被子里放声的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