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管了，念念也不是小孩儿了，他有分寸...”王倩妮立即明白张国霖因为什么心不在焉，试着阻止他。

    “他有啥分寸，你没看笨笨还搁跟前呢么？他个当舅的，动不动下外甥爹的面子，这以后叫君航咋教育孩子。”张国霖有些气结，轻甩开王倩妮的手就往正门处走去。

    王倩妮拧紧眉头，随即跟上又挽着他道“你是越来越像咱叔。你光说念念的不是，你咋不说说君航哩？

    咱和她家这么大仇气，她都能不要脸三番五次的找君航，君航也是分不清个头重脚轻，擎赶着往里头掺和。你咋不说他哩？咋，院里的玻璃是白来的，让她爹一次次来砸，念念要几块玻璃钱还要错了？”

    夫妇俩意见无法统一，停在了路当间儿。纪乐然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紧忙催着“爸，妈快走啊？”夫妇俩谁都没留意到她的催促。

    “倩妮，我咋不要念念要玻璃钱了，我是想去和念念说别让他当外人下君航面子。哎，咋和你说不清哩。”张国霖无奈解释道。

    “有本事你堵着君航嘴别让他搭腔。她兄弟把咱七七打死，把念念打成重伤半年下不来床，她那好爹还三天两头来砸院里头玻璃；咋，非得把咱一家都弄死，君航才能分清好赖。念念下他面子咋啦，打他都算轻的。张国霖你有本事跟你好妹夫说，别叫他多嘴多舌...”

    来了气的何倩妮嗓音拔的极高，正门口的众人只要不聋就能听的见。随即她又生气的甩开张国霖的胳膊。

    “然然，跟妈去，不理你这糊涂爸。你七姑父也是的，老婆都叫他们家人害了，还是分不清个里外亲疏...跟他的糊涂爹一样样的...”何倩妮喋喋不休道。

    兴许是更年期后遗症，一向待人谦和的何倩妮，这三年来不能触碰到和周秀姝家的事儿，一遇上那绝对是一点就着，谁劝都没用。张国霖无奈的摇着头，跟在母女俩身后。

    “念爸，还在砸着没停呢...”小林淮踮起脚尖边看边向张国念汇报。

    看着众人都待在门口不进去，小黑人没有理林淮，撵众人道“都先进去洗手吃饭，快快都进去吃饭。晨光，你们几个大人快，赶紧带大家回去吃饭，笨笨也快跟你晨光哥吃饭去...”

    看着笨笨和众人离去，张国念才又看向杜君航，还有对其亦步亦趋的周秀姝及其她的妹妹妹夫。

    “怎么，还嫌你们爹砸的不够？”张国念双手交抱，看着三人问道。

    其实众人还在棚里干活时，就听到周秀姝对杜君航的呼喊。不用想，众人也都知道他爸周金江又去院里搞破坏了。近一年类似的事情时常发生，葫芦兄弟、张国念早就清楚周秀姝的伎俩。

    她无非还是对杜君航没死心。

    当着笨笨面，在菌菇棚里摘蘑菇的杜君航没敢接周秀姝电话。摁掉她电话也就二十来分钟，她就跑了过来。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笨笨对着同龄的林淮、许梓睿牢骚道。

    “笨笨，爸爸就这么不值得你信任吗？”听见儿子牢骚，杜君航无奈道。

    “信不信任是做出来的，不是说出来的。爸，我小舅找他家要玻璃钱你能不能不掺和？你再掺和，我舅姥爷更不搭理你。”

    “哎...”杜君航长叹出声，知道笨笨说的是事实。可让他对此不管不问，他似乎也很难做到。他是个感恩的人，儿时周金江对他是实实在在的好。现如今这个表舅落到这步田地，说没有他杜君航的责任，显然也不是事实。

    说一千道一万，还是他的后妈周金凤造下的孽。

    “秀澜、钱波你俩还不把咱爸拉走，干站着弄啥哩？他再砸不是还是让君航哥为难...”边指挥妹妹妹夫，周秀姝的眼神还不忘瞟向眉头紧皱的杜君航。

    “你看我姐夫干啥，怎么的，你爹损毁的东西还想让我姐夫掏钱啊？你哪来的脸？”张国念质问道。

    “君航哥，你知道这几年我家确实不容易。我爸、我妈不能断药，秀洋他媳妇改嫁走俩孩儿也撇给我了，动动就得花钱。哥，你叫他们抬抬手，不要让俺家赔了...呜呜呜...君航哥啊，我是真没法啊...呜呜呜...过年俺家连肉都没敢买，哥，我是真拿不出来啊...”周秀姝压根儿就没有搭理张国念的意思。

    声泪俱下的周秀姝，属实令杜君航生出了怜悯之心。七七在世时，周秀姝为破坏二人，看似无意却有心的挑拨之事，又被他杜君航忘到了九霄云外。

    “念念...“杜君航知道自己不该再张这个口，可他就是看不得曾经对他好的人作难。

    “姐夫知道是我表舅不对，可他是个精神受刺激的老人，念念你能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别让赔了。实在不行，姐夫给你拿这钱。”

    话终究是被杜君航说出了口，与前几次的态度和话语都是一样的。张国念冷笑，双手交抱胸前像看着陌生人一样看着他。

    已来到近前旁观的纪乐然挽着王倩妮的胳膊，颇是好奇的看着。她还没有完全搞清楚人物关系，自然也不会有所谓的立场。

    “哼哼哼...”王倩妮冷笑，等着看周秀姝接下来的表演。

    “君航哥，真的感谢你，你放心，等妹妹手宽了一定把钱还你。对不起，是俺家让你作难了，呜呜呜...哥你知道，妹妹也不想弄到这一步啊...”

    在几人的注视下，周秀姝距离杜君航更近了些。足够她抬起双手，抓住杜君航的胳膊。而后她用说不清是幽怨，还是感激的眼神直勾勾的的盯着杜君航。眼中的泪水欲滴未滴，似乎她看着的不是一百块儿砖头都很难扔到的表哥，而是她周秀姝的情郎哥哥。

    她的举动及眼神让纪乐然说不出的膈应，于是就小声对何倩妮嘟囔道“妈，这谁啊？她是不是，是不是对我七姑父有那个意思啊？咦，感觉像要啃我姑父似的...”

    “呵呵呵...”王倩妮原本生气的表情，瞬间破功。她下意识抬手点了点纪乐然的头，宠溺的道“哎，傻闺女呀。真不该让你跟过来看这一出。”

    随即，王倩妮又看着杜君航正色道“君航，二嫂说你一句：你可不要忘了咱小七是咋死的，你也别忘了是谁害咱笨笨、乐乐小小年纪就没了亲娘。咱家这几年是咋过的，咱家四个老的，加上咱大舅、二舅，还有你二哥这三年是咋过的。

    我今天把话放这儿，你要可怜害咱小七凶手的一家人，你回家问问咱家四个老的愿不愿意。院里头的玻璃不是咱让她爹来砸的，是他自家看不好他自家人。东西砸了，该赔钱赔钱，该咋办咋办。你作为张家的女婿，不管是老的小的都对的起你。你现在当对我家人面，当对乐然的面，给害我家妹妹的人求情，还要帮她家赔钱，君航我问问你，你是想干啥哩？”

    “二嫂，我、我不是这个意思？”这一刻杜君航知道，他即便说出自己只是怜悯对方，没有别的意思，也不会有人理解或支持他。他清楚，张国念和何倩妮并没有什么不对。

    其实内心里，杜君航无法原谅周秀洋。即便周秀洋两年半前就伏了法，他还是直恨的牙痒痒。只是他的恨只对周秀洋，似是选择性的遗忘了其父、其姐在里面起到的推波助澜的作用。

    “是啊，君航，二哥也想问问你是啥意思？你是不是觉得咱念念没事干了，还是在乎这几块儿玻璃钱？”

    近一年来，张国霖只是觉得张国念故意借机找杜君航茬。可今天看到周秀姝这一出，看到杜君航好了伤疤忘了痛的不值钱样子，他算是彻底明白了小黑人揪着此事不放的原因。他甚至怀疑周金江就是被周秀姝特意放出来的。因为周秀姝知道，她的好爹被放出来一定就会到院里搞破坏。

    “二哥，我哪是这意思啊？”杜君航像个受气的小女婿弱弱的辩解了一句。

    “你最好不要是这个意思。”张国霖了解杜君航，因为七七，他比杜君航任何一个亲人朋友，以及杜君航自己都要了解杜君航。也正因了解，他知道杜君航会在什么时候头脑不清醒。

    “君航，二哥提醒你一句，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你也别忘了小七还在时，是谁在你俩中间翻弄是非，让你俩过不好？因为这事，乐乐差点没有保住，你不要忘了。二哥知道你心软，二哥不埋怨你。”

    深深的呼出一口气，张国霖眼眶通红，瞬间下了决心，直白的道“君航，小七走三年了，你想另找，咱一家不会有一个人反对。只是笨笨和乐乐跟着你不合适，原来俩孩儿就在老五他们跟前比在你跟前时间长。俩孩儿也习惯跟着老五家过。我想把俩孩儿放咱家你也放心。

    不过今天我把话放这儿。她周秀姝对你是啥心思，你应该早就清楚。你要另找的人是她周秀姝，那以后你就不要再踏进我们老张家门儿。我们一家从今往后，包括笨笨乐乐和你杜君航再没有半分钱关系。”

    此时此刻，纪乐然终于通过几人的对话搞清楚了人物关系。也清楚明白的知道了周秀姝究竟是谁，使得七七断送性命的人又是谁。

    说来，纪乐然能活着站在这儿，从某种程度上说她要感谢眼前的周秀姝。或者说她该感谢眼前这个陌生的女人。是啊，没有她弟弟夺去七七的性命，她纪乐然也不会有这第二条命。

    她眉头紧皱，眼前的一幕，这残酷且已既定的事实，让纪乐然心里只有说不出的窒息。

    “二哥，二嫂，念念...”张国霖的话总算是让杜君航的头脑恢复了清明。他顿了下，看着三人道“是我不对。二哥二嫂你们说的对，我不该帮他们一家说话。我错了，以后不会了。念念你放心，以后姐夫不会再给你添乱。”

    他转回头，看都没看周秀姝一眼，伸手将她的双手扒拉了下来。而后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道“秀姝，看好你爸，不要让他跑出来祸害人。还有你...”杜君航欲言又止。

    杜君航的动作，说话的语气，让周秀姝内心不由一紧，下意识带着哭腔问道“君航哥，我咋了？”

    “呵呵呵...”杜君航苦笑，突然看向周秀姝道“周秀姝，你在上学时咋欺负的七七我都知道。说谎的时候，就该知道谎话总有一天会被知情人揭开。你要是真心喊我一声哥，我也劝你一句，不要把你的心往我身上想。别说我没有另找的心思了，就算有，我也不会找你。”

    “二哥，然然这时候也该吃饭了吧？走，咱们进去，叫念念自己处理...”

    “然然，来，姑父带你去吃饭...”杜君航伸手，主动牵起纪乐然的手腕，像个宠溺晚辈的长辈一样。

    三年来，杜君航终于真正接受了妻子已经离世这个事实。也打从心里真正接受了能使七七的心脏，继续跳动着的纪乐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