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后第十九个小时，纪乐然的意识开始恢复，慢慢睁开眼睛。她感觉自己好像一直都在做梦。很长很长，到处都是人山人海的这样一个梦。梦里出现的人她一个都不认识，她想找到自己的爸爸妈妈，可走了很远的路，看到了很多人，都没能找到纪凯和贺红果。

    一个很是柔和的男声在她耳边响起“醒了，能听见我说话吗？”纪乐然的眼睛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见的是一张眉眼模糊不甚清晰的面孔。“听到的话就眨眨眼睛。”她依言眨了下。

    那张面孔越来越模糊，直到看似只是一个光团...极为短暂的清醒，她又闭上了眼睛。

    “秦医生，这、这...”秦斐明白麦喆的意思，立马看向心电监控屏幕。心率94-100次每分，血氧保持在91-94%之间，呼吸在呼吸机的帮助下也在正常值...

    “麦医生，没问题，第一阶段算成功了，你可以跟供体一方家属汇报了。“秦斐微笑道。尽管无法看到秦斐的笑容，麦喆还是从他熠熠生辉的双目中感受到了他激动、兴奋的笑意。“谢谢、谢谢...”麦喆的双目也满是笑意，也比秦斐的眼中多了几分晶莹。

    秦斐拍了拍麦喆的肩膀，重重的呼出口气道“赶快休息休息吧麦医生，回华汉还有的你们忙那...”

    “嗯、嗯、嗯...新年快乐秦医生，后面拜托您了。“说完，麦喆又是一个深深的鞠躬。再抬头，他的口罩已被泪水浸湿。“新年快乐！”秦斐回应他。

    这天是2020年的元月25号，农历新年的第一天，也是华汉因新冠疫情封城的第二天。

    经过一天一夜的发酵，关于心脏病人孙华誉心脏被“偷”事件，被热心的网友们推上了热搜。人们再一次见识到了互联网传播的威力。

    一个所谓的网红评论员煞有介事的评论此事件道“...”

    披上一层高大上的外衣后，这段所谓的评论倒也无可厚非。可恰恰就是这第一条评论，在很短的时间就达到五十多万的点赞量，十多万的评论量。且几乎都是一边倒的指责狼狈为奸的“偷心”者们。于是此次事件的影响力一时无两，眼看就要掀起更大的风浪。

    不出意外的纪乐然父母、纪乐然的主治医生，还有医院都被推上了风口浪尖...甚至有网友开始深挖纪乐然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家的背景。以及主治医生秦斐的信息。

    一家三口有俩人躺在病床上，这个时候任何事情都不可能分走贺红果丝毫注意力，自然也就不会受到任何影响。秦斐医生是纪乐然的主治医生，手术顺利并不代表已经成功。自下手术后他就待在重症特护病房没出来过，手里连手机都没有，想影响他都难。

    真正受影响的是秦斐工作的医院，秦斐所在的心外不出意外的成了很多网红们新的打卡地。院方领导都奇怪，大过年的，还有疫情这样的定时炸弹在，这些网红们不顾风险都集中在这儿，赶都赶不走究竟是为了什么？

    可很快院方就知道了原因。他们的上级领导单位告知原因的同时，勒令他们立即马上进行内查。适逢中国最大的年节，又是疫情这么个风声鹤唳的时候，院方的领导自然不敢怠慢。

    如何自查倒是费了一番思量，都是聪明人，很快院方领导们就确定了自查的方法。方法简单倒也是真简单，粗暴也是真粗暴。既然大众怀疑有黑幕有暗箱操作，那就请来所有的相关人员，来一场明明白白的直播，将面子上的里子上的全部展现出来。

    所谓直播就是直接播放，播放的素材自然是录了什么就播出什么。元月二十五号的下午五点半左右，相关人员都被请到了院方安排好的会议室。摄录、收音、转播等专业设备，在人员陆续到位的过程中也被一一调试到位。

    除秦斐外，一直待在纪乐然特护重症病房监控室里的麦喆，和华科一附院的交接责任医生也被请了过来。这也是纪乐然手术后，秦斐、麦喆等人第一次脱掉无菌防护服。

    纪凯尚处于昏迷，贺红江代替了他的角色，陪着贺红果作为受体方出席。孙华誉的父母和一个叔叔在其主治医师的陪同下出席。华汉一方的伦理委员会成员无法到现场，可也在华汉与这边开启了连线。

    此次事件是因供体心脏的信息不透明、未公开供体与受体的配型信息引起，于是此次直播的第一项议题，就是通过“中国器官分配与共享系统”数据库进行公开的比对。

    院方主持人简单的介绍情况后，第一项议题的比对就开始了。院方考虑的很周到，为了充分的证明比对的公开公正性，比对会用该数据库的三种比对方式分别进行。当然这个比对过程，会隐去供体方除身体器官信息以外所有的其他信息。

    第一种比对方式为大数据信息比对，也就是所谓的盲比。具体方式就是将供体的身体数据信息录入后，开启该系统数据库的所有受体信息，与供体数据信息进行系统自动比对。

    无疑这样的一种公开方式还是获得广大网友们的一致认同的。孙华誉一方激动的看着这个系统展现出的内容，首先就是倒吸了一口凉气。数据飞速的跳动着，展示着庞大的需要做心脏移植的病人们的信息。

    原本还算平静的贺红果兄妹，看着这庞大的数据信息，也无法保持淡定了。自己的孩子是多么的幸运，才能从这庞大的数据里跳出来啊。

    比对的过程很快，也就不到三分钟，可对孙华誉一方和纪乐然一方来说却是无比的漫长。滴滴...数据库的比对停了下来，一条信息跳了出来：纪乐然，女，25岁，心衰（扩张性心肌病），身高168CM，体重46公斤...

    与该供体信息可配型的信息只此一条。也就是说这颗心脏唯一符合条件的受体只有纪乐然。

    “不对，不对这个数据比对有问题...”孙华誉一方三人几乎同时站起身来，孙浩诚激动的喊出自己的质疑。负责操作该系统的人员似是赞同的点头，淡定道“不用着急，还有第二种方式，稍等。”

    第二种方式开启。操作人员先是录入孙华誉的身体信息，输录完毕后，操作人员作出请的手势，让孙浩诚亲自敲了回车键。

    这个心力交瘁的父亲，颤抖着伸出食指，敲下回车键。系统几乎是瞬间作出反应。一长串刺耳的区别于刚才的提示音响起，状态栏呈现出“无法匹配”四个刺眼的红字。而后下面具体的信息显示，除了性别不符四字外，再没显示其他别的信息。

    “无法匹配”四字的呈现，令孙华誉爸爸面如死灰。他无法接受这个比对结果。善解人意的操作人员立马解释道“这个性别其实最早并没有限制的，但是后期经过全球大量的案例验证，得出供受体的性别也是手术成败、成活时限的关键因素后，我国的这个数据库就将性别这条放在了第一项。也就是说性别不一样，系统就会自动排除。”

    没有等来他的反应，操作人员自做主张的又做了一项操作。“孙先生您看...”看什么？操作人员直接删除了孙华誉的性别，重新按了一遍回车键，信息呈现：身高+13.4CM，后面一个大大的红叉；体重22.24公斤，后面亦是一个大大的红叉...除了血型一项后面一个绿色的对号，其余比对项目都是红叉。

    “接着做下一项。”一个威严的声音从会议桌的中间位置响起，操作人员点头继续操作。纪乐然的信息被迅速录入，操作人员没有再邀请人，而是自己敲了回车键。信息显示：匹配通过，四个大字。同时状态栏下方显示各小项信息，后面都是绿色的对号...

    会议室里所有人都沉默着，隐约能听到贺红果和孙华誉妈妈的抽泣声...一个是激动无比的如释重负的喜极而泣，而另一个则是欲哭无泪不能接受的无奈哭泣。

    半晌，一句沉闷的话语传出“还需要用第三种方式再筛一次吗？”“不用了，谢谢。”孙浩诚有气无力的道。他的回应传出，院方主持人员继续道“进行第二项议题，请问孙浩诚先生，对于此次有心脏供体的信息您是如何获知的，方便告诉下我们吗？”

    “我可以不说吗？”孙浩诚反问道。院方的人沉默了，显然应该是想到了他的答案。院方几人凑在一起低低的说着什么，显然他们所说内容是不方便公之于众的。

    直播间的评论栏里炸了锅了，一条条评论，实际是一条条质问蹦了出来。主持人员一边看着评论栏，一边分出耳朵听院方的几个领导的讨论内容。两三分钟后，一个院方领导点了点头示意主持人。

    主持人员点头回应院方后，说道“刚才院方讨论了是否要在直播里，追问孙先生透露有供体信息的人是谁，经讨论一致认为不再追问孙先生。此次直播目的在于向各位展示，是否有黑幕和暗箱操作的现象存在。既然已经证明了没有黑幕或暗箱操作，那么我们这场直播就此结束。稍等一分钟后，由我们心外的专家，为直播间的朋友们讲解心脏移植...”

    咻咻...一连十多个豪华火箭刷出。会议室里的人员啼笑皆非，严肃的氛围被这十几个火箭彻底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