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我听见海的声音了！”

    “嗯，我们就快到了。准备准备收拾行李，不要把书籍落下了。”

    车辆在上坡路中艰难的爬升，一段地面坚实的漫长上坡土路遮挡住往前的视线，上坡尽头高的简直像是一座小山。

    马儿累的哼哧哼哧喘气，甩头甩尾眼睛瞪的要爆出来一样，不过法斯莉娅这节车厢的马儿更像是装出来的，毕竟他们的车厢里没什么货物。

    尽管视线被遮挡，但是耳边仍然传来了远方飘忽的波涛水声，一层叠着一层，中间夹着海鸥密集的叫声。

    亚当兴奋地抓紧了手中的书本。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高耸笔直的船只桅杆，帆布裹紧缠绕好固定在木制杆身上，接着船只的全貌与壮观的港口一同缓缓现身。

    海水舒缓的拍打声更加清晰的进入耳畔，亚当注视着这个陌生的巨大城市，瞳孔中倒映着层层覆盖攀爬的建筑物。这座城市的建筑自港口向陆地的高处一层层一道道建立，远远超出了亚当的想象的庞大。

    历史的沉淀使得这座城市有一种野性的自然美，不讲规则的城镇规划与宽阔道路，几代代有着代差建筑工艺建造起的高房平屋，城市中心甚至有几条直通大海打通到家门口的水路，水路停留着大大小小的船舶，直通普雷斯的四处重要器官。

    法斯莉娅的双眼流过一丝瑰光。

    “...好，好大！”

    “比希斯顿大，对么？”

    “哦哦哦哦哦是的！！！老师我们到普雷斯了！我们到了！”

    “嗯，恭喜你走完了人生的第一段旅途。”

    法斯莉娅摸了摸亚当的脑袋，用微笑庆祝着。

    马车进入了下坡，与川流不息的沸腾人声融为一体。

    “老师，那是什么？那是什么？！”

    “那是公共马车，可以凭借一定的保障金去租聘使用，毕竟养马和车辆维护是不小的费用，大部分人也并不是商人需要常年往返其他城镇。”

    “那，那个门口看起来金碧辉煌的白石头宫殿是什么？是饭馆吗？”

    “...那是澡堂。”

    “呜哇————好大！好大！！！！”

    光束简直要从孩子的眼睛里射了出来。

    穿过城镇的大门就是一些基础的公共设施，包括公共马车的租凭和出入人口的登记，普雷斯也有城墙，只不过城墙矮小且没有站岗的卫兵，看起来是个不太有战争爆发波及可能性的城市。

    队伍停住了，为首的首领在和记录官毕恭毕敬的交谈，亚当就好奇地探头探脑盯着每一个没有看到过的东西发问。

    人们经过马车车厢，偶尔有几道视线落在在这个好奇孩子上，不过也很快就移走了，毕竟乡巴佬进城两眼放光这种事在普雷斯是天天发生。

    “法斯莉娅老师！我们之后住在哪里啊？您在普雷斯有买下的住宅吗？”

    “严格意义上来说我并没有置办过屋宅，不过住所的确有，到了就知道了。”

    “哦！那请问我们接下来要干什么？”

    “回家。躺着。睡觉。”

    黑眼圈有些重的法斯莉娅握紧了马绳，精神明显有些不是很足，摇摇晃晃地轻轻靠在了亚当身上。

    看来旅途的劳顿对小孩子没用，对法斯莉娅的作用还挺大的。

    后面几天莫名其妙的开始刮起了大风，马车队伍的油灯油储计算错了，法斯莉娅就只好维持着火魔法的微弱释放，保证他们二人不被冻死在夜晚。

    精细魔法的释放比较损耗精力，但后面还要赶路，法斯莉娅就一直没有好好休息过。

    “哼哼，那一会到法斯莉娅老师的家了，老师就好好睡觉，我来看家！”

    小魔法师亚当站起了身子，举高老师赠送给他的法杖，憨憨地朝法斯莉娅露出歪歪的白牙齿。

    “那就要麻烦亚当了呢，老师要好好补觉去了。”

    “嗯！。”

    一个小时后。

    “....嗯？”

    亚当站在了巨大广场的中央，背着自己鼓鼓囊囊的行礼，牵着已经半闭上眼睛的法斯莉娅，呆滞在原地。

    广场极大，中间矗立着通天的高塔，垂下的倒影横跨整座普雷斯，爬上塔身的爬山虎在阳光下翠绿鲜活。

    “老师...你的家在哪？”

    “...就在这里。”

    “可是...可是我们前面只有一座纪念塔啊？”

    亚当的声音有点颤抖。

    面前的高塔有着惊人的质感，和所有房屋的建造工艺不同，这座石头堆砌而成的高塔弥散着无与伦比的建筑美学，每一处的比例都是完美的，烧制而成的精致石砖之间没有丝毫缝隙，与大海相依矗立了百年而不曾有过动摇。

    塔身大概有一百四十米左右的直径，塔门是打开的，门口竖了一块参观纪念须知的告示牌和碑文——

    处女塔。

    两个人愣了一会，法斯莉娅闭着眼睛不由分说的就带着亚当跨过塔门，熟练地进入了昏黄安静的塔内空间。

    一层是一处宽阔的参观式展览区，用透明的琉璃片创造出一块块为文物放置的空间，墙边每一处都是文物和手写文字介绍，各色各样的看客都用充满敬畏的目光打量每一件文物，仿佛在阅读阿勒斯遥远漫长的历史本身。

    高塔上方的空间被木制地板隔绝开来，古朴的笼式油灯点亮了塔内的视线，也点亮了阿勒斯教皇国的历史面貌。

    法斯莉娅将钥匙插入了角落楼梯大门的锁链中，在门锁的咔哒咔哒和所有看客的聚集目光中，亚当战战兢兢地把高塔楼梯的门掩上关闭。

    “老师...”

    “嗯？”

    “我...我以后要住在文物里面吗？”

    “...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把文物搬到你的寝室让你被文物包围。”

    “不是...不是这个意思，法斯莉娅老师您真的住在这座塔里面吗？”

    “我的职位是普雷斯处女塔最高管理员。住在工作的地方应该没有什么不对。”

    “可是...可是这是国家文物啊，我们真的不要紧吗？”

    “这座塔的上层没有东西，该开放的知识和馈赠已经空了，只剩下等着考古人员破译的古书文经。不过那并不是我的工作范围。”

    在楼梯上差点晕过去的亚当摸了摸自己额头，有点晕了。

    天那。

    今天三观再次被刷新的亚当强忍震撼，跟着法斯莉娅走上缓缓旋转的狭窄阶梯。

    几分钟后第二层赫然出现在眼前，从一楼的展览馆变成了宛如海洋般的图书馆，昂贵的手抄书籍在这里和不要钱一样塞满了所有书架。

    空间感甚至比一辆还要大，二层还将巨大的上下空间分割出，沿着楼梯上去二楼就是几间房间。

    下巴快要掉到地上的亚当默默将自己的下巴拖回原位。

    好多书....好多书....说不定亚当这辈子都读不完那么多书。

    旋转的阶梯式台阶中断了上路，通往上方的道路变成了，只有别墅里才会出现的复式巴洛克金属雕刻楼梯，大理石制成的台阶铺上了猩红的台布，扶梯的扶手是运自魔族森林中的昂贵红木，把手被摸的反光发亮。

    法斯莉娅一点也不爱惜的直接用沾了泥巴的鞋子踩在了布匹上，留下了一个清晰的印记，一边打着哈切一边扶着扶手快步登上。

    “呃呃老师等等我！”

    惊恐的亚当像是嫁入豪门第一天担惊受怕的小媳妇，把双手抱在了胸前，紧紧跟在法斯莉娅的身后。

    沿着台阶步步往上走，经过几个二层的房门，三层的空间也跃入亚当的眼中。

    很空旷，什么东西都没有，沿着墙放置了大量冷兵器的架具，不过大多空缺，并没有真刀实剑挂在上方。

    似乎是训练用的楼层，这一层没有装饰的墙壁上到处是擦痕和凹坑，充满了打斗的迹象，角落里挂着几根血迹斑斑的长柄法杖，黯淡的镶嵌宝石让人直观的感受到光阴如梭。

    “以后想要练习吟唱魔法，可以来三层的锻炼室，有魔禁宝石会吸走你释放的魔力，虽然吟唱成性，但是最终不会释放。”

    法斯莉娅敲了敲没有光泽的石块，石块竟然闪烁出五颜六色的光斑和咒文。

    简单的参观后法斯莉娅便带着亚当爬上了六楼，四层和五层的大门都被森严的骨锁牢牢关闭，好像从来没有开启过。

    “你猜的没错，四层和五层是还没打开的层数。高塔管理员和研究员的职责还有破解四层与五层大门秘钥。”

    看起来被说过许多遍的句子重新出现在她的口中，亚当在法斯莉娅的声音中想象着门背后会是怎样的场景。

    可是法斯莉娅似乎并不在意，只是淡淡的对着大门抛下几句早已准备好的话，接着就没有停顿的牵起亚当的手往上走去。

    五层又是一间图书馆，不过多了很多靠窗的座椅和巨大的琉璃落地窗，可以直接将整座普雷斯的风景收进眼中。

    双眼再次放光的亚当这次趴在了透明的琉璃窗上不肯走了，好高！好漂亮！好厉害！

    第五层的墙壁几乎全由透明的晶体而砌成，由内向外透明澄澈，而从外部看来还是石砖材料。

    一瞬间亚当几乎有种自己已经站在塔顶的错觉，只有头顶坚实的天花板在提醒他还有层高。

    “老师！！这一层好漂亮啊！为什么墙壁是透明的？”

    “...我不知道。”

    “哦..哦原来是这样...咦？？法斯莉娅老师不知道？”

    一脸震惊的亚当呆呆看着法斯莉娅。

    “我也是人，有不知道的事情很正常吧？”

    淡然表情的法斯莉娅毫不在意地说出了“我不知道”，直接颠覆了亚当对于老师全知全能的印象。

    哪怕活了那么久，经历了那么多的宏伟史诗，也会有不知道的瞬间吗？

    “可是...可是...”

    “知道的知识多了，不代表世界上的所有真理都在手中。总有新的尘土在空中扬起，旧的冬风在春日泛起消失。”

    “唔...好难懂。”

    “以后就会懂了，亚当还是小孩子。虽然老师不知道原理，但是老师知道跟这层墙壁有关的咒语。”

    法斯莉娅放下背上背包，从储物戒指中掏出小巧的法杖。

    “以我之灵魂为媒介，腾转此身镜面倒映——切换。”

    法斯莉娅的身边泛起淡淡魔力光束，接着周围便全部黑了下去。

    准确点来说，是整个第六层陷入了黑暗。

    先前还是透明如湖水的镜子墙壁变成了漆黑坚固的砖石，没有一丝光能透过那堵密不透风的墙。

    “呜哇哇哇！怎么了怎么了？”

    “我的咒语生效了。”

    “咦？咦？”

    亚当将手伸出，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慢慢触碰到冰凉的墙身。

    “呃...呃？为什么，突然，变成了石墙。”

    “第六层外墙的特性就是可以透光，完全透明，而墙身可以与吟唱共鸣，在透明和不透明的状态之间切换。”

    “来，亚当，跟着我吟唱——”

    法斯莉娅伸出手，与亚当同样摁在了墙身，闭上眼睛。

    “以我之灵魂为媒介，腾转此身镜面倒映——切换！”

    高塔的第六层恢复了光明，普雷斯的港口风光重新涌入亚当的视线，橘色的波涛潮汐拍打海滩。

    “呜哇——————！！！好！！！厉害！！！”

    “停顿和语气记住了吗？”

    “记住了！”

    “嗯，不错。老师接下来去房间里睡觉了，亚当就在塔里到处逛逛好了，用好奇心去支配你的身体。”

    “知道了，谢谢老师。”

    『阿勒斯王国于星历254年正式挖掘高塔，并由总文书官定名为○处女塔○，设立高塔管理员一职，司掌高塔知识的所有权能。』

    坐在漫卷如海书中的亚当正在翻《处女塔详事年限记载》头也不抬地坐在地面，咬着手指翻译书籍。

    『255年，全甲盔甲图纸与钢铁冶炼技术图纸从高塔挖掘，于伟大的工匠司格波手中绽放光彩。』

    『278年，处女塔一层完全开放，攻略完成。圣殿骑士团需要的权柄已经掘出现世。』

    『342年，处女塔二层与三层完全开放，魔力器具书写原理与铭刻原理攻略完成。』

    『359年，处女塔失火，四层与五层陷入锁死状态，无法破译。』

    『512年，处女塔六层攻略完毕。古代卷轴的二次刻录与收集工作完成。十二具神圣装具的地址均已破译。』

    『756年，处女塔受到分裂的西阿勒斯王占据，贪婪的旧王掠夺了六层与二层的古代书籍，虽然经过君士坦丁大帝叛乱平凡但书籍不知所踪。藏书收集工作于次年正式启动。』

    『823年，大部分丢失的书籍归回原位，藏书复原工作大体结束。』

    『1053年，处女塔考古工作基本进入停滞阶段，一层改造为展览馆，二层改造成不定期开放的各类魔法高校外租用图书馆。』

    整本书的内容繁杂细拧，如果要挑些重点，大概就是这么些历史事件。

    亚当缓缓合上书籍，叹出一口浑浊的空气，仿佛在细细咀嚼长达千年的历史时光。

    老师难道当了一千多年的高塔管理员吗？真好奇啊，好想去问问。

    不过法斯莉娅现在在呼呼大睡，打扰她似乎不太好。

    于是亚当将《处女塔详事年限记载》塞回远处，甚至懒得改变坐姿，随手就从旁边挑了本书籍。

    好像是小说类别的玩意。

    没兴趣。

    宗教书籍不好看。在来普雷斯的路上亚当就没怎么重新翻过圣经了。

    又塞回原位。

    唔...？

    好像是教撰写卷轴的入门书籍。

    有点意思。

    卷轴便是将吟唱好的“门”刻录在羊皮纸上，哪怕不会吟唱的普通人，也可以凭借储存魔力的器具启动卷轴发动魔法，是很实用的东西。

    但是卷轴的制作材料和制作工艺都非常严苛，市场上流通的卷轴多半是昂贵而不实用的东西，真正有用的魔法卷轴都被当成了资源被各大权贵家族囤积起来了。

    但是这不妨碍亚当的好奇心去推动他翻开下一页书。

    魔法师本人使用卷轴的情况也不少见，减少吟唱的过程可以获取先手优势，实战例子中也不少有普通剑士靠着卷轴击杀后排魔法师的案例，毕竟卷轴这玩意用起来无声无息且没有吟唱的过程，只需要用魔力倾注进去就会自然启动。

    不过卷轴使用一次威力就会小上很多，一般只能使用二到三次，再多威力就十分微弱了，需要重新刻录吟唱完毕的“门”。

    亚当缓缓翻阅厚重的书籍，孩童的全部注意力被书中文字吸引，一天的时光在不知不觉中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