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知道盛甜恬的名字的时候，我第一次真真正正地明白了人如其名这个词。

    长相甜美，性格恬静。

    就像现在，她打着伞站在雨中，不断往校门口张望着。

    而我，拉着行李箱，被淋成落汤鸡，狼狈至极。

    但是还好，雨水顺着黑色的头发滑下，润湿了胸口印着小仓鼠的白色T恤，整个人看起来乖得一塌糊涂。

    我尽量让自己显得更无辜一点，然后迈步往雨中那把粉色的伞走去。

    “姐姐，我是邱宇。”我弯下腰努力让自己能和她平视，看着她的眼中出现惊讶，然后是了然，然后将雨伞举到了我头顶。

    不过，她好像没认出我，果然，我的努力没有白费。

    “你怎么这么傻，淋了一身雨。”她很努力地将伞高高举起，拉起我的手便往宿舍区走，“我先带你去你宿舍换衣服，你先洗个热水澡喝杯热水，不然会感冒。”

    我感受着她的小手握着我的手腕的那份温热，很久很久，都没有人这样对我了吧。

    她真的是天使啊。

    二

    我没想到天气预报明明画着大太阳的今天，却会突然下起倾盆大雨。

    更没想到我大学生涯参加同乡会安排的第一次一对一接新生，就接了一个二愣子。

    “我怕姐姐等我太久，会不耐烦。”他浑身湿透地站在宿舍门口，咧嘴一笑，露出了小虎牙。

    还挺好看。

    “行了行了，先去洗澡。”我从包里翻出我的校园卡，塞到他手里，“你还没有校园卡，先用我的，我回宿舍给你煮姜水，你洗好了就发微信给我。”

    “好，谢谢姐姐。”

    我挥挥手，转身出了男生宿舍楼，还遇上了一个高中好友也在接新生，她接的人看起来比我接的人正常多了。

    希望接下来邱宇能正常点吧，我一边祈祷一边煮着姜水，黄色的姜片在水中翻腾，升腾出一阵阵热辣的味道。

    与别人不同，我其实挺喜欢姜水的，味道也好，它给我的感觉也好，都很喜欢。

    煮完姜水出门的时候，雨已经停了，太阳又再次出现在空中，除了湿漉漉的地面和枝头的雨水，那场雨没再留下什么。

    就像，乖巧的人生中，一次没有付诸行动的疯狂。

    三

    我捧着热辣辣的姜水，在盛甜恬的注视下，小口小口地喝着。

    其实我很不喜欢这种味道，有一种过于冲动的感觉。

    但是，没办法，这是她煮的姜水，我曾说过的，就算她做的东西有毒，我也会咽下去。

    “姐姐，我喝完了。”我将手中的杯子放低到她的面前，她比我矮了许多，站在宿舍门口，不愿意进来。她说，她从来没进过男生宿舍，不习惯。这的确是她的作风。

    “那你先收拾东西？我待会来带你去吃午饭。”她接过杯子，可爱的杯子仿佛在瞬间与她融为一体，我也挺难想象我刚才用这杯子喝水是多违和的场面。

    “好。”我点点头，目送她离开。

    刚走进宿舍准备开始收拾东西，手机便疯狂震动起来。

    “喂？”我接起电话，一边打开了箱子。

    “邱宇我要杀了你！”外放的手机几乎要被崩碎，“啊！我要疯了！你这猫怎么这么难伺候啊！它再折磨我我就要高考失利了！”

    “你不是都失利三次了吗？再说，可是你说你想要喵姬陪你放松心情好好备考所以我才把喵姬给你养的。”

    “你就是在给我挖坑！”对面的声音怒气更盛了，“你追人为什么要牺牲我这个可怜人。”

    “你不想养的话我可以找别人。”我取出一个相框，相框上是盛甜恬高中毕业时拍的照片，红白相间的校服在她的身上显得有些宽大，却不臃肿，风吹起她的头发，在太阳的照射下映出金色的光泽，她眉眼弯弯，唇红齿白，阳光到能发出光芒。

    “别别别，喵姬还是挺好的，至少，不会让人太无聊。”对面的气势顿时便弱了。

    “那我去忙了，对了，拍一段喵姬的视频给我，一天没见，还怪想它的，挂了。”

    我挂了电话，很快对面便发来了一段视频，喵姬趴在阳台上晒太阳，慵懒又高贵。

    当初，便是喵姬将天使带到了我的面前。

    四

    我看着对面吃得比我还斯文的少年，开始思考我是不是不配当一个女生。

    “姐姐怎么不吃了？”邱宇停下筷子，认真地看着我，“是身体不舒服吗？还是不喜欢吃麻辣烫？是我提出要吃麻辣烫所以姐姐迁就我了吗？”

    “不，没有，我最喜欢吃麻辣烫了。”

    “那怎么？”他有些担忧，似乎是误会我身体不舒服了。

    “没事，就是觉得，你吃麻辣烫，都能吃出一种很贵的感觉。”我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我在想我是不是请你吃的东西太平民了。”

    他突然笑了，露出两颗小虎牙：“没有哦，麻辣烫也是我最喜欢的，而且这家麻辣烫味道也很好，我很喜欢哦，姐姐。”

    “那就好那就好。”我拿起筷子，准备大快朵颐，“不过，我想你可以吃得再开心一点，虽然可能你家家教比较严，但，在大学这种离家那么远的地方，应该有无限的自由。”

    他拿起筷子的手似乎顿了一下，但很快便恢复如常：“嗯，我努力。”

    吃完麻辣烫走出店门的时候，炙热的太阳已将早上那场雨的余凉都烤完了，空气又恢复了往日闷热的样子，他打开遮阳伞，倾斜的角度刚好让我暴露在太阳下的皮肤减少到最少，很是体贴。

    “你谈过恋爱吗？”我问。

    他手里的伞似乎松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没有。”

    那便是乖巧，不是体贴。

    五

    大学的生活比我想象中的轻松，和盛甜恬的接近也比我想象中的容易。

    只是有一件事情让我挺惊讶的——我没想到她居然是街舞社的成员。

    那日，我秉承着，既然要接近她，便要进入她所在的所有社团，如此的理念，以大学生活有些迷茫为由，请她吃饭谈心。

    约定时间已经过了十分钟的时候，她终于气喘吁吁地出现在麻辣烫的门口。

    不像上一次见面时的温柔淑静，这次她的头发高高扎起，脸上是运动后的微红和顺着曲线滑下的汗珠，衣服也不是以往的温柔小裙子，而是黑色的短上衣和帅气的工装裤，斜挎着背包，整个人散发着我想不到的活力，只有脸上的微笑还是温柔的样子。

    “抱歉，今天的练习出了点问题，来晚了。”她努力地喘了几大口气后终于吐出了这么一句话。

    “没事，姐姐都那么忙了，我还要麻烦姐姐，我才应该说抱歉。”我推开麻辣烫的店门，空调的冷气扑面而来，我感到一阵舒爽，她却好像缩了一下。

    各自选完食物后，我们又坐到角落柱子后面的那个位置，她说她很喜欢这个位置，特别是自己一个人来吃麻辣烫的时候，柱子可以把她和别人隔开来。

    “姐姐今天是去什么社团排练了？”我拧开一瓶可乐放到她的面前，问出了从刚见到她时就有的疑问。

    “街舞社哦。”她又笑了，眼中都是愉悦，窗外的阳光打进来，映在她眼中成了点点星光，“你不是说不知道要选什么机构和社团么？来街舞社吖，我带你跳舞。”

    她说出“街舞社”三个字的时候，我心中掀起了不小的波澜，无论是从她的气质来看，还是我所了解到的她，似乎都不应该会学街舞。

    “我以为姐姐可能感兴趣的会是芭蕾、书法这种的。”我不知不觉便将自己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我确实是艺术中心芭蕾部的部长哦。”她脸上染上骄傲的颜色，“也是书法社社长。”

    “姐姐好厉害。”我看着她飞扬的神色，似乎比我所知道的要能干很多。

    “而且，我还是音乐鉴赏课的钢琴助教哦。”她的眼睛盯着由远及近的麻辣烫，眼中放光。

    原来，天使便是如此优秀的么。

    六

    我收拾着回家的行李，室友坐在电脑前感慨着为何一学期便这样过去了，好像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学，活像一条咸鱼。

    “那你现在关掉电脑，开始学习。”我将行李箱压了压，费力地挤出这句话。

    “那可不行，我好不容易考完了试，现在我要放松。”

    “那不就是了，你总是这样想，肯定什么都没做。”我拉上行李箱的拉链，将箱子锁好。

    “别说我了，甜恬，你这么早就回家了吗？为啥啊？”室友转过身，一脸八卦地看着我，“往年你不是我们宿舍最晚离开的吗？”

    “高中同学组织了同学会。”我回答着，想起了那天晚上的事情。

    班长突然在安静了两年的群里问了一句：要聚一聚吗？

    我看了一眼便将手机放下转身走进了浴室，这种聚会不会有人参加吧，我想着，就算有人参加，我也不会去的，毕竟不是很喜欢当乖乖女小透明的曾经。

    但是从浴室出来之后，我看着陆景胜发的那句“我有空，我会来”陷入了深思。

    最终，我也跟了一句“我有空，我会来”。

    放下手机的时候，心里已经开始期待了。

    “那你那个小师弟呢？”室友叹了口气，似乎觉得惋惜，“你可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你那小师弟怎么了，连三岁孩子都能看出他对你的心思。”

    我又何尝不知呢？

    邱宇进了街舞社、书法社，甚至来旁听音乐鉴赏课，看着他天天在我的视线中晃悠，我就算不谙世事都会知道他的心思，何况我本就不像我外表看上去那般纯良。

    我想起他，总是乖巧到近乎透明的样子。

    “他实在，不是我会喜欢的类型。”

    他太过乖巧，而我，不喜欢这种门当户对。

    七

    看到盛甜恬的朋友圈的时候，我在回家的高铁上。

    列车刚穿过一个隧道，信号终于恢复正常，朋友圈跳出她几分钟前发的照片。

    她穿着一整套学院风的衣服，从衬衫到毛衣，甚至到裙子和外套，长长的头发自然地披散着，看起来就像青春校园剧中的女高中生走出了荧屏。

    她微微笑着，头轻轻靠在一个男子的肩膀——那男子却是一点都配不上她，长得既不亮眼，也没有一点乖巧的感觉，反而是褪色的漂染头发看起来低俗又廉价。

    她的配文是：我终于付诸实践的疯狂。

    我熄灭了手机，心中弥漫着挫败感，我原以为她会喜欢乖学生，结果她喜欢的是野性十足的叛逆少年，或许是心中的向往太过，以至于被低劣的手段蒙蔽了双眼。

    走出高铁站的时候，远远便看见了好友，喵姬挣脱了好友的手扑到了我的身上，毛茸茸的头不断往我怀里拱着，我摸了摸它的头，任它在我身上作乱，最后它一股气爬到我肩膀上，踩着我的肩膀便趴了下来，宛如一条灰白的毛巾，将我心中的阴霾也一并驱散。

    “走吧，陪大爷染头发去。”我揽住好友的肩膀，将行李箱塞到他手里。

    既然天使并不喜欢天使，那我又何必再披着天使的皮呢？

    八

    和陆景胜在一起的决定，并不是一时起意，而是深思熟虑的结果。

    那天的同学会，和想象中的有些许不同，我没有成为像当年一般的小透明，不知是因为陆景胜对我的那番夸赞，还是大学的名称让大家对我的认知抬高了，但，总之我很高兴听到那天陆景胜的夸赞。

    同学会结束之后，大家都很积极地与我交换微信，当然，陆景胜也在其中。

    我站在KTV门口，夜风将包厢里带出来的暖风吹散，冷气又将我全身裹挟，打车软件上却显示还有20人在排队。

    我缩了缩身子，思考着要不让父亲来接我吧，反正他也乐在其中。

    思考之间，一件外套落到我的身上，一股淡淡的烟草味钻进我的鼻腔，我回过头，看见了正吐出一圈白雾的陆景胜，就像高二时，乖乖女走上教学楼顶楼想背书，打开门却发现坐在花圃上偷偷吸烟的叛逆少年，他做着她不敢做的事情，而她做着他不会做的事。

    叛逆少年眯着打量着眼前的乖乖女，燃尽的烟灰从他手中落下，直到乖乖女打算假装什么都没看见而离开的时候，他出声叫住了她。

    “是叫甜恬吧？”叛逆少年看起来像是刚想起来，“你不会去告诉老师吧？”

    “不，不会。”乖乖女落荒而逃，明明她才是占理的一方吧，但心跳却快得不讲道理。

    这便是小鹿乱撞吗，那时的乖乖女想着。

    “怎么了？你在紧张吗？”陆景胜的声音将我拉出了回忆，我手上传来温热的感觉，是他握住了我的手，我盯着他的手，不知为何便想起了曾经在音乐课上毛遂自荐和我合奏一首的邱宇，他的手指纤长有力，飞舞在黑白的钢琴键上，和我的配合可谓天衣无缝。

    “哈哈哈哈......”耳边响起刺耳的笑声，我抬起头，不解地看着陆景胜的脸，他停下了笑声却没止住脸上的笑意，“你还是和当年一样，呆呆的。”

    “我们真的要去酒吧吗？”我不动声色地将手从他手中抽离，假装拿起手机，下意识打开却看见我不知何时点开的和邱宇的聊天界面。

    和邱宇已经有半个月没有来往了吧，我看着最后那条聊天记录上标示的日期，还是我回家的前一晚，邱宇说想找我跨年。我们站在湖边看着绽放在空中的烟花，跟随人群大喊着倒计时，伴随着别人的一句句新年快乐，邱宇对着我大声喊出了“我喜欢你，姐姐”。

    不得不说，我很擅长落荒而逃，当我气喘吁吁地关上宿舍门的时候，我才拿起手机发了一句对不起。

    这样也好吧，就此消失在彼此的生活里吧。

    我要实践我的疯狂，不应该将他的乖巧破坏。

    九

    没想到我染了无数年的红发，在时隔两年重新出现在我头上时，我竟看出了一种违和感。

    好友一手抱着喵姬，一手扯了扯我身上藏蓝色的运动外套，上上下下打量了我好几番。

    “你，把运动服脱了吧，这衣服和这头发不配，还是你的夹克衫更配。”他皱着眉头，似乎我现在是一个很难带出去见人的人，“把你那憨憨气质也收一收。”

    “哦。”我抱过喵姬，拉起行李箱便往外走，“记得通知兄弟们啊，今晚老地方，不见不散。”

    染发时听好友讲了一些事情，让我心中着急了起来。

    我本想多给盛甜恬一些时间的，但是她太单纯了，不自知的单纯。

    好友让我劝劝她，但是她啊，肯定对这件事情很执着，不如让她体会一下吧，让她知道自己是多么无助的一只小羔羊。

    冬季的天空黑得很快，我坐在酒吧二楼往门口看着，身边是昔日的兄弟们，此刻正像两年前一般坐在我身边谈笑，当然，谈笑中不乏暗暗说着近来的形势。

    “宇哥，就是他们。”他们指着楼下一群长相便不讨喜的人与我汇报，“好像是一两个月前的事吧，他们找上老六，说想跟着宇哥你混，老六也是个好说话的主，就收着人了。”

    据老六说，那个叫陆景胜的似乎是得罪了其中的谁，说好了今晚带东西来赔罪。

    陆景胜拿女人赔罪的事情不是没有发生过，下午染发时好友坐在沙发上说，所以，盛甜恬她很危险。

    “嗯，我知道了。”我打开一瓶啤酒，和大家碰了杯。

    很快，酒吧的大门就出现了我思念了半个月的人儿，穿着粉色的羽绒服，倒是比第一次见到她时还要乖巧，米白色的围巾围住了大半张脸，几乎只露出那双好奇的大眼睛。

    恍若狼群里出现的一只小白兔。

    我有点好奇，如果天使知道自己已经掉进恶魔窝的话，会出现什么样的表情。

    十

    陆景胜推开酒吧大门的时候，我突然有些后悔了。

    或许我本来也就只是空有一份执着，或许只要去一趟清吧就能满足我的叛逆欲，或许，等将来再来，也来得及的。

    只是陆景胜没给我反悔的机会，拉着我的手，也不顾我突然僵硬的身体，便将我带进了酒吧。

    震耳欲聋的摇滚音乐，此起彼伏的大声交谈，空气中弥漫着各种让人不爽的味道，一瞬间让我想反胃，我用围巾掩紧了自己，只露出一双眼睛。

    反正来都来了，就趁这个机会好好看看吧。

    “喝一杯？”陆景胜不知何时取来了两杯酒，将其中一杯塞到了我的手里。

    我端详着手里的酒，透明的冰块漂浮在淡粉色的液体中，不知为何感觉这个配色有点熟悉，但让人不适。

    “这个是果酒，你第一次喝酒可能别的会不习惯，这个会好很多。”陆景胜耐心地向我解释，好像看透了我对这颜色的好奇，“而且我觉得这酒很适合你。”

    我点点头，将粉色的酒一饮而尽，和想象中的有些不同，有点刺喉，并不舒服。

    他又拉着我往里面走，角落里，传来的话语不算优雅，我正想着快点路过以远离这是非之地时，陆景胜却拉着我停下了。

    “哟，小胜来啦。”

    “张哥你看我这诚意够不？”

    “你这小子还挺懂我的喜好的。”

    我尚未理解这话的意思，便被陆景胜往前推去，毫无防备地，我摔到了沙发上，身边有手向我伸来，我手忙脚乱，亦顾不得任何形象，挣扎着，只想从这个地方逃离，我突然体会到了落入狼群的羊，是什么感觉。

    突然有温暖有力的手握住我的手腕，熟悉的气息将我裹挟。

    “早知道姐姐喜欢野的，我就不用装这么久了。”少年握住我因为害怕而变得冰凉的手，将我护在了身后，一头红毛相当嚣张，回头一笑，居然是那张熟悉无比的脸。

    十一

    距离上次酒吧事件已经过去快一周了，盛甜恬没有联系我，但听她的好友说，她好像觉得自己挺丢脸的，在家自我反省呢。

    那天的情况的确没有那么的舒服，我将她送到她家门口的时候，她已经不省人事了，真是单纯到没有一点防备心，别人给的酒随便就喝，被人下药都不知道。

    我扶着她，敲开了她家的大门，差点没被她父母拿物理武器给打废，最后是掏出了我的学生证和与她的聊天记录，才让二老相信我是个好人。

    要怪，就怪那头张扬的红发。

    明天就是除夕了，日子过得也真快，手机上刚收到父亲和母亲各自的转账，都留言说，祝我过个好年。

    一个人如何过个好年呢？但倒也习惯了，反正这么多年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

    喵姬爬进我的怀里，舔舐着我的手心，就像第一次相遇时那样。

    彼时父亲和母亲刚刚离婚，说来也可笑，竟然是双双出轨，倒是没了那些狗血剧情，两人约了个日子去民政局离了婚，就各自从房子里搬出去，不约而同地将这套房子留给了我。

    说不伤心的话，那必然是不可能的，我虽然早就知道家中的氛围不对，但我一直努力维持着那种和谐的表象，我以为，只要我在，这个家，就会在。

    “小宇已经不小了，要学会独自生活了。”母亲临走前蹲在我面前，“妈妈教过你的事情都学会了吗？”

    是了，在事情发生的前一个月内，母亲教了我许多事情，包括洗衣做饭，包括外出采购，想起来，是在为离婚做准备。

    那时年少的心中却早有自尊产生，将自己伪装为一个大人的模样，却在一周后因为忘记带钥匙而将这个面具击溃。

    我蹲在门口，看着倾盆而下的大雨，抱头痛哭，从发现父母出轨开始就压抑在心中的害怕和患得患失，在那瞬间终于尽数释放了出来。

    不知从哪里爬出来的湿漉漉的小猫，艰难地钻进我的怀中，伸出舌头舔舐着我带血的掌心。

    那时，我相信了天使的存在。

    十二

    在家呆了一周之后，我终于鼓起勇气联系了邱宇。

    然后，不知为何就被忽悠成了现在的状态。

    “姐姐，你喜欢吃什么丸子呀？”他穿着夹克衫顶着红色的头发，却露出与形象不符的笑脸，站在雪柜前对我说。

    “要不？”我斟酌了一下用词，“你凶一点？”

    “女人，记得你今天的任务。”他收敛起笑脸，扬起下巴，眼神却仍有笑意。

    “噗！”

    邱宇和我想象中的很不同，在学校时，我以为他是乖巧的三好学生，有良好的教养和家庭环境，可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独生子，后来，在酒吧见面之后，我以为他是个叛逆的不良少年，每天的生活就是下馆子抽烟喝酒，至少，不应该是现在这样，在菜市场和卖菜的大妈相谈甚欢。

    他熟练地挑肉，买菜，和老板讨价还价，甚至还会和老板唠两句家常，和我想象中的实在太不同了。

    “姐姐，走咯，回家了。”他提着满手的食物走过来，而我站在菜市场干净的地面上，显得与这里格格不入。

    “你经常买菜吗？”

    “是啊，我从初中就经常自己买菜做饭咯，姐姐，我这么好的男孩子真的很难找了，你得珍惜啊。”他侧过脸，清澈的眼睛映出我此时的样子，我第一次发现，我似乎也挺好看的。

    “谁知道你厨艺过不过关呢？”我低下头，手指抓住了围巾的流苏，缠绕了几个圈。

    “待会姐姐就知道了。”

    我从来不知，乖巧和疯狂能在同一个人身上，如此融洽地相处。

    十三

    我想看到的场面终于在我眼前呈现了。

    喵姬钻进盛甜恬的怀中，而她一脸错愕，看着我的眼神中写满了不可置信。

    “想起来了？”我将食物拎到厨房，她抱着猫也跟着进来了。

    “这是喵姬！”她将喵姬紧紧抱在怀中，我真担心喵姬它小命不保，“你是当初那个开着摩托车来接喵姬的主人！”

    “姐姐记性不错啊。”

    喵姬曾经走丢过，它呆得很，明明不会认路，却在与我外出时喜欢乱跑。

    那时找遍了附近的地方之后，还是找不到它，无奈只好发布了寻猫启事，倒是很快，一个声音很甜的女生打电话说，她捡到喵姬好几日了，终于联系上主人了。

    当时是开学日，她很着急地说，她马上就要去学校了，能不能请我马上去接喵姬。

    我当时心中大喜，跨上摩托车便去了。

    然后我便见到了一身校服的女孩，喵姬在她怀中安静地睡着，夕阳打在她的身上，给她镀上一层金色的光芒。

    这就是天使，当时有声音在我耳边说。

    十四

    开学的时候，邱宇的头发又染回了黑色，但是不再是那个乖巧的样子，而是本性毕露。

    “小甜恬，拉紧爷的手，要是被挤丢了我可找不到你。”他的手将我紧紧握住，另一只手拉着我的行李箱，和我一同走向检票口，那里密密麻麻的人，的确很容易走散。

    “你叫我什么？叫姐姐！”我假装挣开他的手，但我知道他永远不会让我挣开，“不然我就不再牵你的手了。”

    “姐姐！姐姐！”他又将我的手抓紧了些，顺手将我拉进了他的怀中，“姐姐这辈子只能牵我的手，姐姐答应过我的。”

    这是乖巧人生中，一场官方认证的疯狂。

    也将会是，唯一的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