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战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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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富嘉笑道:“诸位,我早已预见,禁军除却布衣、崛烈二军,见我军危急,必定畏首畏尾,深恐不能得利,我给陛下的羽檄已经发出,除了陈述目前局势,还请求秦云献等人去到我家,接我儿富尘同来。”

    众将无不感叹,富嘉此举,让秦云献等人就算畏战,也不得不出塞,难道他们这些朝堂重臣还比不上一个八岁孩童?而富嘉让他们接富尘一同出塞,也说明富嘉对战局有十足把握,要知道,富嘉只有富尘一个儿子,绝不会让能够继承他血脉和王爵的儿子步入险地,富嘉让富尘也出塞,一是让贰始帝放心,毕竟富国仍关押在诏狱中,二是给自己的儿子博得一点资本。

    朔京。

    收到富嘉羽檄的贰始帝立刻在议政处召见众大臣,看到羽信内容的秦云献等人果然像富嘉预料的那样,托辞避战,贰始帝冷笑道:“卿等尚且不如一孩童耶?”此言一出,秦云献等人冷汗簌簌,哪里还敢有其他话,且贰始帝未雨绸缪,布衣军、崛烈军已经布防于屏障山一带,即刻可以出塞,秦云献等人只好亲自去火靖王府接富尘。

    贰始帝不仅封了富尘一个五品龙禁尉,还补赐富嘉白玉夔龙节钺,最重要的是,还赐予富嘉斩将斧,意味着秦云献等人要受富嘉节制,意味着贰始帝把大军指挥权交给了富嘉,这是富嘉从未有过的待遇。

    火靖王府,三天的霖霖春雨,气温降了不少,早上清寒如冬,曹铭昨天亲自来宣过圣旨,一应的事情都交代清楚,富尘今晨就将随禁军出塞。赏赐颇多,但慧紫郡主没有一点心情朝金一堆银一堆看上一眼,雨声弥漫整夜,慧紫郡主也守着熟睡的富尘整夜,昨夜富尘出于兴奋,劝了好久才让他睡下,待他睡熟后,慧紫郡主轻轻的用手抚摸着富尘圆乎乎的小脸,泪水忍不住的滴落,湿了锦褥,柔肠寸断。

    早晨醒来,慧紫郡主给富尘穿好赤罗小衣,她皱皱眉,换了一件玉色罗衣,看看还是不安心,富尘小声嘀咕道:“娘亲,上阵杀敌穿何须穿得如此隆重,我身体强壮,冻不着我。”慧紫郡主看着富尘的脸庞半晌,突然张开双臂,紧紧抱住富尘,咬紧牙关失声痛哭,富尘懂事的抚摸母亲如云秀发,稚气纯真道:“我是富家男儿,如果我和父亲不拼命杀敌,怎么救祖父出狱?娘亲……”语气慰藉,一如成人。

    然而,慧紫郡主无法松开富尘,这具她拥抱过无数次的小小躯体,她早已熟悉了温度和气味的身体,这具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就要离她远去,这种凄凉感比刀割还痛苦百倍,她摸遍她孩子身体每一寸,每一寸的皮肤,每一寸的血肉,她肌肉发紧,好像想要把他塞回自己的身体,让他不要遭受生活的痛楚和生命的坎坷,让任何事任何人也伤害不到他,她忽然发现陪伴孩子的日子是那样短暂,眨眼已经到尽头,她向无尽的深渊坠落,恐惧令她无法呼吸。

    冷雨中,传来数不清的车马碾踏青石路的声音,大军就要出发,带走她的儿子,像有一把利刃直接插入她的心脏,慧紫郡主再也忍抑不住,嚎啕大哭,凄凄雨乐中,如同痛彻心扉的惊雷。终于……终于她意识到孩子要离她而去,穿过天山一般的长城,去烈风如刀的北陆作战,夜夜无眠的担忧丈夫,现在她又要分分秒秒的担忧儿子,终于,慧紫郡主从富尘的胸怀中抬起头,抬起清泪洗过的脸,再一次,认认真真把富尘的样子刻入脑海,悲戚再三,她松开富尘,让管家把富尘带走,交给都督们。她让管家把她反锁在房间里,她看向墙上挂着的碧水剑,不把她关住的话,那些都督们很可能带不走富尘。她耳力敏锐,听着外面的动静,泪水划过死寂的面容,家将搀扶富尘上马的声音她听到了,小红马打响鼻的声音她听到了,飘零的春雨中,富尘深呼吸的声音她听到了,她能想到富尘小鼻子和脸颊被冻红的样子,富尘在府外踟蹰了很久,也许他在等他的娘亲,终于,小红马鸾铃有节奏的摇动,清越的铃声穿透千军万马的喧嚣,进入慧紫郡主的耳朵。

    富尘走了。

    同一时间,火靖军为了应对行进速度极为快速的联军,阻止包围圈的形成,决定敲打一下行动最快的蛇头,燕然山南五百里的狱法山,地貌特殊,山多,崎岖,有一条浅江逶迤穿过,是穆金军南路军从屏障山回防时必经之路,火靖军全军一夜急行军,先穆金军一日抵达,采伐树木建造浮桥渡河,而后拆毁浮桥,富嘉命慕容晟率五万人远匿山中,自己率军列阵南岸,让穆金军以为他们人数占优。

    不出所料,同样是急行军的穆金军口干舌燥,虽然斥候已经报告火靖军岸边列阵,但穆金军主将仍然决定吃掉富嘉,十二万对五万人,优势太过明显,他们必须在太阳下山前夺取水脉,不然严重缺水,军队自乱。富嘉刻意大张帅旗,全员弃马组成步兵战阵,把指挥中枢周围的军阵布置得很薄弱,引穆金军来攻,穆金军求胜心切,人马铠甲齐备,带甲者达到了八成,要以重阵稳扎稳打,碾压对方。

    富嘉把五万人分为九长列,九列又有上三、中三、下三之分,上三最先接敌,为重甲步兵和战车间隔设置,两边精选擅射士兵组成弓阵,五百长弩兵占据一座土丘,五百犀皮厚楯围成战篱,重甲步兵一半大楯,一半手持陌刀、大斧、骨朵。上三列与敌接战,中三、下三六列的号兵通过观察帅营令旗选择不同战术,比如两出合围,则中三列从左出,下三列从右出,包围采取中央突破的敌军,若敌军主打我军两翼,则中三左出,下三右出,以却月阵抵敌……所有战术,随机应变,比如这次在河边列阵,富嘉利用浅江的逶迤之势抱住两翼弓阵,穆金军只能采取中央突破。富嘉此役力求速决,故没有采用火靖军最擅长的运动冲击战法,只要能在江边吸住敌军,慕容晟趁机包抄,那这部敌军便入地无门。

    战斗开始,战鼓震天,穆金列阵逼近,火靖军战弓刚劲有力,射程长,率先发箭,万箭齐发,穆金军迅速进入射程,在火靖军两阵箭雨后开始发箭,双方互飙箭雨,同时所有战士齐声鼓噪,这里的鼓噪必须要整齐有力,声音不能从喉咙吼出,而要从丹田发力,发出的音波能震动大地,震散流云,有时只发一词,有时两词,三词,四词,皆各随所需,这就是“战啸”。火靖军战士经过训练,一个人发出的啸声可以抵普通人五个人,所以虽然穆金军十二万人同时战啸,天崩地坼,火靖军回应的战啸却几乎让空气燃烧,宛如一阵强大的飓风,竟然吹断了穆金军很多人的红色缨饰。

    经过五拨箭雨洗礼,穆金军最前列的重甲骑兵加速到最高速度,如黑色的海浪,猛烈冲撞火靖军重甲步兵,穆金战马异常高大,全身肌肉虬突,战马的面帘、鸡颈、荡胸、身甲皆是冷锻甲,极为坚硬,因而其冲击力异常强大,被冲撞的士兵飞出十几米,轻则骨断筋折,重则七窍流血死亡,骑兵通常携多杆青槊,十几步时奋力掷出,因挟冲击力道,所以能够穿透大楯和甲士身体,骑兵陷阵之后,战马会高立身体,用前蹄砸人,这种力道也很巨大。

    穆金骑兵的冲击亦按阵列,每一波阵列之间相隔二十丈,防止冲击敌阵时后至者冲倒自己人,陷阵骑兵若是战马无法周转,要立刻下马步战,以刀、斧、骨朵搏杀,而火靖军重甲步兵以战车犀楯为掩护,有力的抵挡住铁骑冲击,战车挂满布幔,阻挡敌军视线,进入车阵的穆金骑兵被火靖军战士牵拉扯拽,用骨朵打下战马,便拥上刀砍斧劈,穆金骑兵损失严重。

    另土丘上长弩兵极为神勇,火靖军长弩射程远,破甲箭镞穿透力恐怖,弩兵齐射,穆金重甲人马扑倒,一个个如同刺猬,吸引着穆金不得不分出一支骑兵专门冲击土丘,奈何骑兵冲上土丘速度大降,弩兵又有插在地里的犀皮高楯保护,冲到弩阵跟前的骑兵寥寥无几,而穆金弓弩对土丘上长弩兵的杀伤有限,弩兵们可以从容的扳动沉重的弩机、上箭、齐射。

    随着战事的进行,骑兵们溅起的尘埃范围越来越大,吞天噬日,人马没在浓埃中,如同被重雾笼罩,双方军阵忽隐忽现,黑影幢幢,吼声、惨叫声、马嘶声、撞击声、兵器打击声、皮甲穿透声……双方以战啸示威,火靖军战啸依然震天动地,穆金的战啸却比之前减弱几分,也不整齐了,战场之上,只要一方发出战啸,另一方必须回应,否则士气便会重创,导致溃败,这也是在视线微弱的情况下,测算对方人数的方法,由此可见,穆金损已经损失了上万人。穆金军开始混乱的另一原因,是在视线受阻时战鼓和铜角配合失序,造成指挥不畅,两军作战,旌旗、战鼓、铜角、金磬都是指挥工具,其中鼓角用到最多,尤其夜间行军,必须耳听鼓角之声,诸如前进、后退、左转、右转、疾行、徐行、分散、聚集等军令都是通过鼓角发出,战士们要学习在嘈杂环境中辨别己方鼓声,这样就能令出即行,在瞬息万变的战场掌握主动,火靖军将士并非异于常人,只是长年的军中友情帮助他们极有效率的执行军令,才能战无不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