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高山越来越近，行云舟缓缓降落。

    “多谢云师。”

    “哪里，顺路而已。”

    言笑晏见照青史要带着水做和叶梦这两人回到古海无涯，念着水做伤重，便以行云舟载了他们一程。一来载具行动平顺，免去颠簸之苦，二来行动之快，可令水做尽早得到更好的治疗。

    “这便是在下陋室，古海无涯。”

    随着照青史的介绍，古海无涯的全貌逐渐清晰。

    这是一座高山，其顶峰云朵环绕，似见非见；而最大的特点，便是此山自中间山腰开始直到地面，缺失一大块山体，似是愚公将之凿穿，又像是天人一刀，直接将山捅了一个对穿。说这是洞吧，确实是山里的一个大洞，说它是崖吧，两侧确实陡峭，高度亦足，十数丈的距离，一条山涧就此通过流淌，而先贤将此地称之为“涯”。

    有水有岸，又似一条框，一牢笼，一束缚，限定了山涧，框住了人生，锁紧了思想。然而山涧流淌，穿过束缚，这条条框框只能框住一段，却也正是这些枷锁，成就了这一段的美景。若人生似这河流，山体的大洞似世间万千规则，“涯”就是二者思辨哲学的具现。至于此等奇观形成的原因，与这流水的关系，再喻以人生，思想驰骋，只能赞叹天地之神奇，降奇观以感众生。

    天麓山院几人看着这番奇景，细细品味着“涯”的意义，纷纷赞叹道：

    “不虚此行。”

    “若有所得。”

    “哇！”这是不画仙带回来的准弟子们。

    照青史自己的小院在山腰处，海拔临近“涯”的顶部，唤作“光明居”。山脚下零零散散居住着几户人家，再往上有一些高大的建筑，照青史介绍乃是古海无涯交易情报的地点。而山顶上乃是照青史平日闭关或者休息的地方：宜人山亭。山中遍布奇花异草，稀罕树木，果园药圃，还有水榭楼台，堪称五步一景十步一画。

    “先生打造的古海无涯真是令我大开眼界，若是不弃，他日请务必来我天麓山院一趟，虽比不得古海无涯精思美妙，却也有一番韵味。”言笑晏赞叹着说道。

    “若渊罗境天下靖平，自当叨扰。”

    “先生心怀天下，云行经纬佩服。”

    “哪里，只不过没有了纷争，自然也就没有了情报生意，便有时间多走动走动罢了。”

    正说着，从古海无涯方向走来两名男子，快步来到照青史面前施礼道：“拜见主上！”

    “这两位分别是“万里松客”独守知和“漂泊夜子”问天算，帮在下打理这古海无涯的生意。”独守知和问天算向言笑晏等人亦行了一礼。

    “你二人先将水做小友安置在厢房，伤势较重小心莫要颠簸。”

    “多谢先生。”“多谢。”

    水做和叶梦异口同声地道谢，引得在场众人不禁莞尔。

    “不必客气，叶梦姑娘也同去吧。”

    独守知二人便抬着水做上山去了，叶梦紧跟在后。望着水做离去，不画仙心中感慨，低头却发现身边姚娃子呼吸急促，不知在激动什么。

    “姚娃子你怎么了，平时最为稳重的你为何此时情绪低落？”

    “没什么先生，只是感叹一下人生无常。”

    “不错，小小年纪就有所感悟，是一个好苗子。”

    不画仙心中也稍稍宽慰，一路上也与水做交谈过，不画仙心境渐渐恢复，云师也做保，可以去天麓山院治疗，边治边学，年龄再不是问题。但是因为叶梦必须留在渊罗境，一番思索之后，水做决定跟着照青史学习，不禁后悔日前心态不好时候拜托照青史教导水做。

    “如此我们便告辞了，这是我们天麓山院的信物，他日若是对付生休门有用得到的地方，尽管来找我们，第六峰绝不含糊。”言笑晏将一个令牌交给照青史，郑重说道：“这也是第六峰的深仇大恨！”

    “一定。”照青史也郑重其事地接下，简短两字，饱含承诺。

    “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几人拜别后，行云舟缓缓升空，随后瞬间消失在视野里。

    ………………

    “五姨，此次多亏你。”

    依旧是那山涧宅邸，常天君伤势不重，只是焦七七情况不容乐观，于是花中君施展秘法，帮助焦七七渡过难关。

    “这孩子确实是像她。只不过这兵器来头不小，就是我等修为想要驱使它，也得小心翼翼，不能使用太长时间，否则魔乱心魂，重则烟消云散，轻则神魂受损。”

    花中君看着被封在匣子里的无间，一脸凝重。

    “这琵琶，原是我送她的，本以为只是一件巧思利器，不想竟然如此诡异。”

    “这必然是品级极高的魔兵，这女娃得了，祸大于福啊。”

    “现下当如何？”常天君看着昏迷不醒的焦七七问道。

    “这几日她便会慢慢苏醒，届时让她自己选择吧，是接受因心神受损修为下降，还是——以自身寿命为代价。无论如何，她与这魔兵的联系已经断不了了，除非一方死亡。”

    “我知道了，劳烦五姨了。”

    常天君默默地起身，对着花中君说道：“那日古海添灯问我源珠和你们的事情，众位叔伯已经多年不见了，可这源珠又是何物？”

    “实不相瞒，五姨这次来也是为了源珠。你们以大哥的名字命名了三大天君，可知当年大哥身死，怕你们在渊罗境难以立足，便通过秘法将自己的修为化作三颗源珠，分别对应你们学自他的三种传承。因此也只有你们同门三人才可以吸收和使用源珠。”花中君缓缓道出源珠是何物。

    “义父啊！”常天君明白为何生休门成立后自己的实力突飞猛进，竟是其义父源珠的功劳。一念至此，心中感念当年恩情，更思念起来。

    不过纵使思念之情再深，此刻常天君也稳住了情绪，继续问道：“那此事师兄师姐可知道？”

    “岳擎欢是知情的，毕竟大哥的计划都是他一手实施的。”

    “看来我得好好跟师兄聊聊了。”常天君收拾一下衣物，拿起自己的长剑，说道：“还有这琵琶魔剑，也是当初从师傅传给师兄的宝库里拿出来的。外界盛传我生休门是魔教，我自问与魔界毫无瓜葛，现在看来并非空穴来风。”

    “去吧，这女娃交于我照顾。这几日五姨都会在此，有空多来看看你五姨。”

    “多谢五姨。”常天君行礼。

    “去吧，记着莫要做伤兄弟感情的事。”

    “元道煌明白了。”说罢，常天君带着肖正光和段不明匆匆离去。

    离开宅邸，肖正光喊了一声：“好友。”

    常天君顿了一顿，说：“我知道。”

    段不明觉得自己是多余的。

    ………………

    水做觉得自己好多了，可以说话了，身上若不去动还会隐隐约约有一丝痒的感觉。跟令他开心的是，叶梦姑娘这几日寸步不离地照顾着自己，一开始还有些局促，聊过几次后，也逐渐接受了现在的状况。

    现在听从照青史安排自己在此疗伤，自己醒来后也保证会教导他修行，虽然也很想去天麓山院，但是如此就得与叶梦分开，心中感到不舍，便最后决定拜入古海无涯，此刻心里充满了对未来的美好憧憬。

    “那日你与我说你自小孤苦，不知自己从何而来，其实那时候我没有睡着。我现在也有类似的感觉，不知道自己归属何方，世间举目无亲，连留在此地也是听从安排，寻得一丝庇护。”

    叶梦一边收拾着屋内的东西，一边和水做聊着。

    “你竟是装睡。我说这些并非要激起你的同情，只是从小到大都在村子里，这些话不知道找谁倾诉，这些疑问不知道寻谁商量，一见到你，就有很强的倾诉欲望。”水做说着，那些孤独的猜测和疑问确实不适合跟村里的人诉说，经年累月下来，心内总有一丝躁动。

    “如今我尚需要寻找新的方向，你呢？”

    “我想与你一起，也想好好修行，如此便可有足够的时间寻找人生的意义。”

    “时间……”叶梦停顿了一下，想起了各种阴谋算计，一时有些害怕，也许在将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只有眼前这个虚弱的男人，才是唯一不会对她有算计的人。

    “怎么了？村长的二叔，就是天麓山院那个“书剑逍遥”不画仙，告诉我只要修炼到后天境界，便可拥有无限的寿命，是这样吗？”

    “确实，我从未见过修行者老死。”但是惨死的不计其数，这一点叶梦忍住没有说出来。

    “不画仙还说你可能是先天境界的高手，比他还厉害，是真的吗？”说道修炼，水做一下子来了精神。

    “抱歉，我失忆不少，印象中你说得没错，我是先天境界，否则不会有和常天君对战的画面。只不过照先生说我受伤太重，若想要行动自如，境界会大幅度跌落，只能慢慢修养，或者有神奇的天材地宝之类的。”

    “这样啊，那你是如何修行到先天的呢？”

    “这部分已经忘记了，抱歉。”抱歉没能帮到你？不，叶梦心中真正抱歉的，是从一开始，就是谎言织就的一个虚伪的自己。

    “没事，照先生一定会教我的。”水做对自己的未来充满希望。

    “我要早日康复，早日修行，我还要回到村子里，看看大家都怎么样了，我还要与那个生休门战斗，守护百姓是安危。”

    叶梦在一旁，双手微微颤抖，不知如何回答。

    “你会的。”这时照青史走了进来，笑着说；“觉得怎么样？”

    “师傅在上……”

    水做当场就要拜师，吓得照青史忙说；“不急不急，先不急。”

    照青史顿了顿，略微思考后说道：“先不急着拜师，在下虽然答应带你入修行，但是现在还没有通过在下的考验，可以喊先生或者老师，一声师傅有千万钧重，双方都要慎重。”

    “是，老师。”水做不知道什么是考验，但大约是知道想要叫照青史一声师傅，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很好。”照青史靠着床坐下，一只手搭上水做的脉搏，一边说：

    “我的拜师考验不难，只是没人可以通过罢了。先不用问，自会带你去的，就算不通过也会安排别的老师。在此之前，亦可以告诉你，你其实有很多选择。”

    “选择？”水做不解。

    “没错，你看今日来迎接我们的两人，便是在古海无涯的消息工坊内做事的。在我这其实很多种生活的方式，你可以去消息工坊学习，当然我个人不建议你去，这会耽误你的修行；也可以在山上找一名更加尽责的老师督促你修行，毕竟我事情也比较多。也可以奔着继承我的衣钵这个目的而修行，或者想要为我渊罗境出力，亦可遣你去府城深造等等。”

    “这……有何不同吗？”水做疑惑，不知竟然还有这么多可以选。

    “但是第一步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先把伤养好。”照青史号完脉说：“恢复得不错，再过不到一个月便可下床恢复了。见你对修行略知一二，我便先于你讲一讲这修行的选择对你有何区别。”

    “首先，你知道修行其实就是修心。心境的锻炼，自己的心神对天地的理解和明悟，从而可以操纵天地之力，这便是修行的实质。而不同的修行目的，对你心境的影响是不一样的。”

    “为何天麓山院是先读书后修行，便是存了先锻炼学识荡涤心灵的目的。这也是为何不画仙和云师多次说要为你作保的理由，相较于孩童，你年纪显然大了，思想有一定的僵化，对你的教化工作一定是要多花心思的。我想不画仙和云师定是动了私下里给你开小灶的意思。”

    “而在古海无涯，则没有那么系统的教学。但是了解自己修行的目的，为了达到目的而修行，是在古海无涯修行的前提。你为何要修行，或者说修行的欲望是什么？若是修行过程中发现什么问题导致你坚持不下去，是否会本心动摇。一旦动摇了，境界跌落事小，身死道消那可就万事休矣，而若是在修行的过程中，便会发现自己的心境难以提升，无法突破境界。最近的例子，便是叶梦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