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澜伊见过玄芷四面。

    一天真，二清冷，三决绝，四不甘。

    当年梧桐大江下游，白澜伊在密林中找到了玄芷，也找到了凌庚轩。

    她将凌庚轩的身世告诉了玄芷，玄芷毅然决然的救了凌庚轩，而她也选择了保凌庚轩。

    两人一商量，玄芷在林中找到一个野兽尸体，用易容术化作凌庚轩模样，让白澜伊带给白楚枫复命，因为这样，白允烁才会相信。

    或许她们两个都早已知道后面事情的发生，可还是选择了那样做。明知结局而为之，这里面有太多道不清、理不顺的悲痛。

    半月山几乎都在昏暗中，阳光照不到，唯有孤冷月光。

    白澜伊支开了守在后山的人，拿着被褥和吃食去了悬崖边。

    “芷妹妹！”白澜伊呼唤。

    玄芷听到声音，仰头看去，只有铁盖子。

    “澜伊姐姐……”她用力唤出来，声音还是细小。

    白澜伊总算是听到，用绳子将被褥和吃食一一送下去，玄芷将东西拿了进来，吃了东西裹腹精神也好了一些。“芷妹妹可还需要什么？”白澜伊探头看下去，看不见笼中的人，忽然看见玄芷伸出的小手晃了晃。

    “那先如此，我走了，我隔日再来看你。”白澜伊如鲠在喉，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来。

    下面没有回应，白澜伊只得离去。

    三日后，为了不暴露白澜伊来过，玄芷将被褥丢下大江。

    白允烁将铁笼拉上来，蹲下去看缩成一团的玄芷。

    “可考虑清楚了？”

    玄芷埋着脑袋，抬眸看了一眼白允烁，又把脑袋埋下去。

    白允烁气得踢了一脚笼子，笼子滚了好几圈才停下，玄芷也被颠的头昏脑胀，始终紧握发簪不肯松手。

    “玄芷，我看你能撑到什么时候！我告诉你，凌庚轩已经死了，死得透透彻彻，我用大刀刺入他腹中，他肠子都流了满地，我将他丢入祁山，你知道那里是什么地方吗，乱葬岗！一个怨气冲天的地方，到处都是鬼兽，定将他吃的骨头都不剩！”

    玄芷听得心疼，咬着下唇一语不发，她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唇都被她咬出血。

    不会的，她的阿离才没有死。

    白允烁再次将笼子推入悬崖，扭头离开。

    半月山不下雪，连冬日都下着密密麻麻的雨。白澜伊整日守在后山，一有机会就去找玄芷，给她带些药和吃食。

    十二月十八。

    电闪雷鸣，风雨大作。

    悬崖的铁笼子被吹的东摇西晃，玄芷在里面被摇晃得头晕眼花。

    “芷妹妹！如何！”白澜伊撑着伞来到悬崖边，一把伞挡不住这雨，她的衣服都湿透了，更别说下面的玄芷。

    她索性把伞丢了，去抓铁链，她力气不如白允烁，提不起来。

    白澜伊将铁链背上，一步一个坑的往前走，风刮得太猛，吹得她睁不开眼睛，几次滑到膝盖全是淤青，手掌也擦破了。

    好不容易走了两步，将笼子提起来一些，她不慎滑到，一切又回归原位，玄芷已经被颠得七荤八素，浑身湿透。

    雨依旧下，没有停的意思。

    功夫不负有心人，白澜伊总算将笼子弄了上来。

    里面的玄芷蜷缩成一团，湿发贴在她脸上，称托她的脸愈发的白。

    白澜伊跑过去，隔着笼子将她抱住，想替她遮挡风雨。

    “芷妹妹。”白澜伊唤道。

    玄芷向白澜伊靠去，始终隔着铁笼。

    “澜…伊姐姐……冷……”

    白澜伊抱得更紧了一些，她在笼外，玄芷在笼内，玄芷顶上有铁皮遮住了一些风雨，她没有，雨水全部落在她身上。玄芷抬眸看向白澜伊，无力道：“澜伊姐姐，帮我个忙。”

    “你说。”

    “去祁山乱葬岗，找阿离……”

    “阿离？可是凌庚轩？”

    “是。”

    “我若走了，你该如何？”

    “不用管我……若找到他，便说我想他了……”

    “好。”白澜伊点头答应，她也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模糊了她的双眼，反正眼睛酸涩。

    “你还不信他已经死了！”白允烁居然来到了这里。两人寻声看去，白允烁就在她们不远处，他身后的侍卫给他撑着伞。

    他今日就是过来看看玄芷如何，看她受不受得住，逼她解咒，结果白澜伊居然在这里帮她！

    玄芷推开白澜伊，缩在笼中。

    “兄长……”

    “啪！”一记耳光响彻雨中。

    白澜伊被打在地上，半张脸肿胀起来。

    “我今日若是不来，你还要背着我帮她多久！还要帮她去祁山乱葬岗找凌庚轩，荒唐！”白允烁怒道，为何这个妹妹总是胳膊肘往外拐。

    白澜伊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哽咽道：“当年樊城大关一战，我为救楚枫，被重伤危在旦夕，是芷妹妹救了我，她于我有恩，她是嫂子的妹妹，于我有情，我怎能看她如此受苦。”

    “那又怎样，如我何干！你别忘了，是她害死了你的侄子！那是我儿，你还要去祁山，我这就命人烧了祁山！”白允烁道。

    白澜伊跪在地上恳求道：“兄长你不能这样……”

    “不能哪样！”

    白允烁打断白澜伊，他气得过去一脚踢在白澜伊的肩膀上，挥了挥身上的雨水，指着她骂道：“白澜伊，我是你兄长，你怎可帮着外人！我儿楚枫多么优秀，却英年早逝，她和凌庚轩脱不了关系，她势必要为此付出代价！”

    白澜伊捂着被踢疼得地方，踉跄站起，对白允烁感到浓重的失望，一字一句道：“楚枫一点都不优秀，他这些年不过是做戏给你看而已，千绮和我说了，楚枫夜闯她闺房要强要了她，还有你要他看守精石山，他从没有去过，精石山都塌了他都不敢告诉你……”

    “住嘴！”白允烁听不下去了，一掌打向白澜伊。白澜伊顿时口吐鲜血，雨水如同冰锥一般打在她身上，心中悲凉猖獗。

    “胡说八道！把她锁进房里，给我看着她，不许她踏入这里半步！”

    侍卫上前，将白澜伊拖走了。

    白澜伊回头去看笼中的玄芷心如刀绞，失望的大喊道：“白允烁！你睁开眼睛好好儿看看这世道吧，当年凌颐所说，一朝英雄拔剑起，又是苍生十年劫，你的劫已经到了……”声音渐行渐远，白允烁紧闭上眼睛身体颤抖起来，气急攻心吐了口闷血出来。

    他抹掉嘴角的血，独自撑伞在雨中，看到发抖的玄芷，开口说道：“玄芷，你还念着他，我这就去帮你看看，他是生是死！”

    语毕，白允烁一脚将铁笼踢开，玄芷又悬在空中，她感觉浑身疼痛，抱着自己失声痛哭，昔日回忆如江水潮来，皆如刀割五脏六腑。

    风一更，雨一更，十年无人问安好。

    困笼唯见青石壁，握簪心中念良人。

    寒月冷芒身子抖，江不离你今安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