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好。”

    “现在是七点四十五分。”

    清晨，一道电子合成的女声在出租屋响起，伴随着悠扬的音乐，徐徐播报着当前的时间及今日的天气。

    “今天是星期四，天气……”

    ……

    合成女声戛然而止。

    一只手从被窝里伸出，准确的盖在手机上，拇指在屏幕上划拉两下，出租屋里恢复了安静。

    感受到外面的寒冷，那只手连忙缩了回去。

    十分钟过去，熟悉的女声与音乐再次响起。

    “早上……”

    它一句话也没说完。

    依旧是那一只手，这一次却粗鲁多了，生拉硬拽的将手机扯进了被窝，于是数据线连着充电头一齐掉落在地。

    不多时，被窝里响起了各种各样的音乐及人声。

    那只手又伸出来，在枕头一侧摸索着，扯上几张纸巾后又急忙缩回被窝。

    音乐及人声持续着，被窝阵阵蠕动，伴随着鼻腔堵塞后喉间发出的粗重呼吸声……

    棉被与床铺间被掀出一条缝，缝隙中扔出两团纸巾，准确落入床边的垃圾桶。

    这个冬季，天气比往年更怪异，温度的升降毫无预兆，许多人都感冒了。

    谭东蜷在被窝里，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时间缓缓变动。

    时间来到八点半，他极不情愿的起床了。

    他的生活显得很具仪式，必要的流程决不忽略，却又显得粗糙。

    洗漱用时不过三分钟，却使他皱起眉头，今天的耗时，显然比以往要多。

    他能清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差，在重感冒的侵蚀下更显虚弱。

    他总以为自己很年轻，于是毫无节制的挥霍身体，造就了如今的境地。

    简单收拾一下，谭东出门了。

    这是谭东来到南临市XC区的第五天，他决心在这座都市找到一份合适的工作。

    他毫无目的的流浪在这座匆忙的城市，许多地方有了他的足迹，却少有人注意他的存在。

    在这座城市里，如他一般的求职者随处可见。

    “喂，我已经到楼下了。”

    “十九层左手边开门是吧……”

    “稍后就到。”

    一道身影随着人流涌入狭窄电梯，半小时后，那道身影在一侧的楼梯口出现，显得无奈且疲惫。

    或许谭东高估了自己的价值，找工作时总显得挑剔，于是直到此刻也没有寻到合适岗位。

    他打开手机，看着钱包的余额，脸上浮现忧色。

    “好好，我回去考虑一下，考虑好给你回复。”这句话几乎成了他的口头禅，时常在他脑海回响，使他陷入无尽的疑虑与迷惘。

    他这时才发现，自己还有如此不堪的一面。

    夜幕逐渐降临，谭东在出租屋楼下随意对付了晚饭，拖着身子回屋了。

    他认为自己已疲于奔波，需要放松心情。他钻回被窝，拿出手机，沉浸在游戏世界。

    他知道自己正在沉沦，却不作任何改变……于此刻的他而言，连活着的意义也未必清晰了。

    他总是这样，在外面时一句话也不愿多说。回到自己的小窝后，便将一切怒与悲对着一块冷冰冰的屏幕发泄。

    他没了困意，直到嘴唇发干，手指发酸才放下手机。

    已是凌晨两点。

    谭东伸手在床底薅起数据线及充电头，给手机充上了电。咕嘟嘟的灌下半瓶可乐后，他拉开窗帘看向窗外。

    灰暗的苍穹下，飘扬点点晶莹。

    “他妈的，又下雪……”

    他扯住被子将自己紧紧裹住，不让一丝寒冷溜进来。

    然而他睡不着，脑海里浮现各种杂乱画面，心情久久不能平息。

    “叮。”

    手机提示音响起。

    谭东心道是某个软件的消息推送，没有搭理。

    “叮……叮。”

    又是两声提示音。

    谭东意识到是有人在给自己发消息了，怀着疑惑心情，他又将电量仅剩百分之七的手机扯进被窝。

    “一定要买一根长点的数据线。”他低声念叨。

    被窝里，谭东解了屏幕锁，点进聊天软件。

    ‘老狗，这么晚你还在打游戏，也不怕肾虚而死’

    ‘你大学毕业了没？’

    ‘现在在哪发财呢，带带我呗’

    消息是一个网名叫“斯文人”的家伙发来的。

    谭东看着三条讯息陷入思考，几分钟后才缓缓回复。

    ‘你是？’

    他向来没有给人备注的习惯，如“斯文人”这一类，只怕是数年也没有联系，自然记不起对方的身份。

    对方几乎是秒回。

    ‘你个老狗好狠的心，这么快就把我忘了，难道你忘了以前对我做过什么了吗，你好伤我的心啊’

    消息后面跟着两个大哭的表情。

    谭东的脸色如吃了冰糖加胡椒般怪异，他努力回忆着自己以前做过什么事。

    他的思绪回到自己的高中时代，“老狗”这称呼，他已四五年没听人叫过了。

    他的脑海浮现一张贱兮兮的面孔，许多往事涌上心头。

    他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说人话’

    他思考片刻，回复了讯息。他的笑容依旧存在，脸上肌肉却逐渐僵硬，于是笑容显得苦涩了。

    ‘你不会真的不知道我是谁吧’

    “斯文人”又是秒回，讯息后跟着一个暴怒的表情。

    谭东脸上的笑容依旧苦涩，却又掺杂某种奇特的感情了。

    ‘你是我以前认识的人？’

    斯文人：‘废话’

    谭东：‘我以前认识的人太多，大部分记不得了。不过我认识几个牲口，一直都没忘记’

    斯文人：‘哈哈，我就说嘛，你这老狗怎么可能忘记我这样英俊潇洒的男人’

    谭东：‘请你正视自己的种族，’

    斯文人：‘你这老狗还是一点没变啊，依旧是个牲口’

    谭东：‘彼此彼此。对了，宋传你现在在哪混呢，五年了，咱都没怎么联系过’

    斯文人：‘还能在哪，毕业后就待在南临混日子呗。混了一年，没有任何改变，唯一的欣慰是我的容颜更甚从前’

    ‘你呢，现在在哪发财，高中那会咱七班四杰中属你高考成绩最好，发财了可不要忘记弟兄几个啊’

    半分钟后。

    谭东缓缓输入讯息。

    ‘我也在南临市。专业是五年制的，刚出来，现在还在找工作’

    斯文人：‘额，虽然很伤你的心，但我还得说你一声垃圾，毕竟这样才能显出我的强大，年纪轻轻已经有了一份工作，这是你不敢奢求的生活’

    谭东哭笑不得，回了三个字。

    ‘你特么’

    斯文人：‘骂你又如何，有种来打我啊’

    谭东脸上的笑容已变得纯粹，显得高兴极了。

    ‘有种发位置过来’

    斯文人：‘合作路幸福街二号楼，人和母猪配种研究中心’

    谭东：‘你确定真有这么个地方？？？’

    斯文人：‘我闲得鸡儿疼？骗你干嘛’

    谭东：‘你个牲口不会是在那里工作吧？’讯息后跟着三个阴险表情。

    斯文人：‘怎么，你在质疑我的能力？’

    谭东：‘不得不承认，在某些方面，你已经超越我了！’

    斯文人：‘呵呵，老狗你害怕了吗，不会不敢来了吧’

    谭东：‘你定时间，定晚点，南临这鸟天气，太早了我起不来’

    斯文人：‘明天中午十二点吧’

    谭东：‘可行，就这样吧，快三点了，看手机看得眼睛疼，我要睡了，有什么事明天见面再说’

    斯文人：‘我很清晰的认识到你在敷衍我，还眼睛疼，还要睡了，你不说难道我不知道你要做什么吗’

    谭东：‘都是过去的事了……就在刚刚’

    斯文人：‘牛批’

    谭东：‘先这样吧，明儿见面聊’

    斯文人：‘去吧，虚狗’

    谭东调好了闹钟，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次日，天空放晴，日光携来微弱热力，随着时间推移，地上的积雪化作一滩滩水渍，流入了地底。

    谭东拦下一辆出租车，确定地点后上车出发了。

    “斯文人”果然不是随口乱掐，于是他大受震撼。

    到达目的地时，时间是十一点四十七分，比约定的时间早了十三分钟。

    谭东找了一张长椅坐下，远远打量着那玻璃门上方的十个红色大字，十个大字右下角，还有“人和集团”四个小字。大门一侧，写着醒目的标语：我们的每一次成功，都离不开您的鼎力支持。

    人和集团，在南临也算有些名气，谭东偶然间听到过，不曾想在这里有这么一家特别的店铺。

    那地方好似一个药店，谭东也只认为它是个药店。

    店内只有一个戴着口罩的男人在走动，男人身材矮小，形似胖球，身上的白色长褂被他的身体撑成了椭圆。

    他只是走了一两分钟，又要坐回椅子上休息，显得累极了。

    “这老板很虚啊……”

    谭东小声嘀咕着。

    “至少比你强。”

    突然，他的耳旁响起一道声音。

    谭东猛然回头，发现长椅后不知何时已站着一个身着黑色风衣的青年。

    “什么时候来的？”

    面前是一张记忆中的面孔，此刻也有了一些改变。

    他，更贱了。

    “刚到，我看你一直盯着那边，看得很仔细，怎么，你要去买点补品吗？”

    谭东笑道：“我以为你会从里面出来。”

    青年宋传脸色一黑，抽着嘴角道：“你真以为我在那里上班啊。”

    谭东回道：“我相信你有这样的实力。”

    宋传懒得计较，转身朝着停在道路一侧的黑色汽车走去。

    “净说屁话，走，上车，先带你去浪一圈。”

    他走到汽车旁打开了车门，示意谭东上车。

    车内，宋传忽然看着谭东笑道：“要不你来开吧。”

    谭东双手一摊，回以微笑。

    “我没驾照。”

    宋传一愣，脸上布满嫌弃。

    “真不知道你大学这五年怎么混的。”

    谭东也不生气，反而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慢点开，老司机，你知道的，不在主驾驶的我总会有点晕车。”

    宋传撇撇嘴，哼道：“在你面前，我哪敢称什么老司机。比起你来我可差得太远了，你这家伙，不论什么车什么路也飙得起来……”

    “系好安全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