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林歌挤过早八高峰期的地铁出现在公司时，赵胖子已经在报社恭候多时，在林歌印象里每次有这种事情他都殷勤得很，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林歌简单和赵胖子打招呼以后打开了电脑，很快一篇公安的通告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里面说一名叫做陈某念的考古专家在今早向公安自首，承认了他偷盗文物的事实。林歌不难猜到这说的便是博物馆文物失窃的事情，林歌继续往下翻则都是一些网友的谩骂，骂此人没有职业道德。

    在考古界其实一直有一条潜规则——考古不收藏。民国时期，不少的考古家都是热爱文物的收藏家，但这些文物的来源却是个谜。尽管自己说这些淘来的，但总有他人会说闲话，说是从古墓中偷拿的。因此考古界中有一不成文的规定，也就是“考古不收藏”的潜规则，说白了就是避嫌。

    曾经在考古界发生过一件事情，一考古家非常的喜欢青花瓷，因此收藏了一件价值及其珍贵的梅瓶。在参加一次考古活动中，古墓中也出土了一模一样的青花瓷梅瓶，这可吓到考古家了，因为这种梅瓶在古墓中往往是成双出现的，正好这座古墓被盗，其中一件梅瓶流失。因此不少人都认为是这考古家从古墓中顺走文物，还有人猜测是考古家联合盗墓贼盗掘古墓中的这件梅瓶后分赃的。事实上，被盗的梅瓶经过调查发现已经被卖到海外，而这名考古队员的梅瓶是从文物市场上买来的，其来源合法合理。该事件后，“考古不收藏”的潜规则在界内越来越明显。

    至于防范考古学家偷盗文物业内自然也是有相应的方法的，就拿兵马俑来说，当时考古的第一步就是安装各种摄影设备，全程录像，就算有考古家动了歪心思也拿不走这些文物。又如海昏侯墓，整个墓室都在各种监控之下，出土的每一件文物无论贵重都得一一编号。另外在进出古墓时，都会有着严格的检查，古墓中的文物根本没有机会进入私人口袋。

    林歌深知考古的意义并不在于挖掘金银财宝或者玉器，而在于通过研究这些文物还原深埋地下的历史，而那些研究成果才真正是无价之宝。林歌虽然不知道此人是靠什么手段躲过监控，躲过重力警报器最后盗取了文物，但林歌更不解的是一个如此资深的考古学家为什么要盗取文物，又为什么事后要选择自首？

    如果此事坐实无疑对于整个考古界都是一桩巨大的丑闻，就像当年瑞典文学院丑闻事件一般让人难以接受，但那都是后话了，林歌并不敢再往下想。

    没过多久，在老赵的热烈欢迎下那位投资人走进了工作室，而林歌在抬头与那位投资者对视的时候惊讶的发现竟然是那个男人，没错，正是先前在秦小钰家楼下见到的那个西装革履的男人。

    林歌怎么都不会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随后老赵简单介绍了一番。

    “这位老板叫夏杰，刚从国外回来没多久，之前在国外是做文娱这方面的，这次回来打算在国内长期发展，投资我们报社便是看重了……”

    林歌却并没心思听后面的话，因为他大概猜到夏杰这次回来八成就是因为秦小钰，或许他们已经确认了关系，或者说他们一直都是情侣关系，而这也是秦小钰在夏杰出现以后没有再找他聊天的原因。

    其实说真心话，林歌还是挺怀念和秦小钰待在一起的日子，即使那些片段少得可怜，即使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即使他可能把她当作了傅颜的影子，但那又怎样，人本来就是容易日久生情的物种。

    随后夏杰看了他们工作的分工和流程，林歌从他的脸上并看不出什么情绪变化，所以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满意还是失望。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林歌不知道夏杰什么时候会燃起第一团火，他只希望不会烧到自己。

    夏杰进了办公室以后，赵胖子和他不知道在交谈什么，总之赵胖子一幅老奴才的样子，这哪是见了投资人，简直是乙方见了甲方。

    不得不说林歌这乌鸦嘴还挺灵验的，大概一个小时以后夏杰就出手了，而且一出手就是毁天灭地。

    当苏姐在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报社时，所有的人才缓过神来，这哪是投资，赵胖子这是把公司都卖了，否则的话苏姐怎么会离开呢？

    林歌不知道苏姐在离开这家和赵胖子打拼多年的地盘时心里是什么感受，因为他在这家报社待的时间并不长，但林歌知道苏姐一定是不舍的，才会不与大家打招呼便掩面离开了。

    林歌看着赵胖子很想要一个解释，但得到的回应是又一位同事被迫离职，理由是夏杰收购报社以后要将此地打造成高级文娱公司，而那些专业不对口和学历低的都要被淘汰。

    林歌的学历还不错，他是一流大学毕业的，所以他并没有因此被辞，只是看着曾经一起并肩作战的同事被无缘无故辞退，心里总归不是滋味。

    林歌知道为了增加竞争力，很多公司会进行改革，会裁员，但林歌觉得一个公司如果眼里只有利益而没有一点人情味，那这个公司还值得待下去吗？

    于是乎林歌之前脑海里萌生的念头再次涌现，那时候的他就是因为苏姐的一番人情劝说才没有选择离开，但今天这个公司终究还是让他再生厌倦之心。

    都说倒霉的时候连喝口水都会呛着，很快公司开始了第二批清洗，林歌便在其中。本来林歌还在纠结要不要辞职，但命运似乎和他开了一个玩笑，他先被炒鱿鱼了，理由是公司不养闲人，他的岗位已经由一位夏杰带来的嫡系部下顶替了，而他只能被辞退，但公司承诺会给他额外提供一份不菲的安抚金。

    林歌觉得这很可笑，记得他刚来到这家报社的时候什么都不懂，仅凭一腔热血站稳了脚跟，再到后来对这份工作产生了些许热情，最后又由于一些利益冲突厌倦这份工作，但从来没有一刻像如今这样绝望。

    他觉得自己不过就是资本家手里随意玩弄的一颗棋子，呼之即来挥之即去，而他却没有一点反抗的余地，这种感觉就好像别人打了一顿然后又给你一笔医药费去医院看看。

    可林歌还是从赵胖子手里接下了这笔“医药费”，他有点恨赵胖子，并不是因为他没有站出来帮大家，而是他没有提前给大家透个风，至少让大家有个心理准备，而不是像今天这样不明不白地被凌迟处死了。

    老赵自知有些对不起林歌，其实之前苏姐说的话不假，他确实说过林歌是个好写手的事情，他也曾欣赏过林歌，但这次他真没想到夏杰是带着团队来的，所以对于林歌的离职他是很愧疚的。

    一番心神不宁以后，老赵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他对林歌说：“这是一家不错的文学社，社长是我的好朋友，如果你有兴趣的话可以去那工作，就说是我推荐的。”

    林歌看着一脸真诚的老赵，本来的一腔怒火却怎么都爆发出来，也许老赵也是无奈之举吧，否则他怎么会让允许苏姐离开呢，想到这一点林歌终是接下了那张名片。

    那一句“谢谢”是林歌和老赵最后的对话，林歌收拾完东西走出公司的时候，他再看了一眼那张名片，电话号码之上是一个很美的名字——穆春雪。

    但林歌一笑以后还是将那张名片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对于林歌来说在他离开公司的那一刻起，他便需重新思考他是否真的适合在这个行业待着，也许他当年坚持的那个选择在一开始就是错的，而他不可能一错再错下去。

    那天中午，林歌看着眼前这座高楼大厦第一次如此意难平，他拍了一张照片，顺手写上了一句“既是终点，亦是起点”，随后发在了朋友圈。

    很快一条消息弹了出来，林歌有些意外竟然是秦小钰，她问林歌怎么了，是工作不顺利吗？

    林歌心里骂道：能怎么了，老子他妈的被炒鱿鱼了，而那个龟孙子就是你的男朋友，亏老子之前还给他做了一顿饭，真是白瞎了眼。

    随后敷衍回道：“是啊，刚失业。”

    秦小钰很快关心道：“怎么会这样，你还好吧……”

    当那边还在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时，林歌已经不太想回答这个愚蠢的问题，于是回了一句。

    “放心吧，我还不至于因为这点事要死要活，你别管我了。”

    秦小钰接着又说：“你现在在哪里，要不要我来接你？”

    林歌一口回绝，“不需要，你还是和夏杰好好吃饭吧。”

    这次那边犹豫了一会，因为当林歌说出夏杰这个名字的时候秦小钰有些愣住了，她不知道林歌怎么知道夏杰的，而从林歌的话中不难知道他误会了自己和夏杰的关系。

    秦小钰冷静思考以后又回了一句，“你怎么知道夏杰的？”

    林歌一听到这个夏杰这个名字就像受了刺激一般，生气回道：“我怎么知道的？因为今天一大早我就在报社见到了这个王八蛋，而他无缘无故就把我炒了，事后还假惺惺给了我一笔安抚金，这可是我苦苦奋斗了三年多的工作啊，他凭什么一来就否定了我，凭什么，他就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不讲理的王八蛋。”

    林歌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想将这个气撒在秦小钰身上，但在那一番话后林歌感到心里痛快多了，可是他也知道自己失态了，因为从刚才秦小钰的反应来看她是不知情的，就算她知情夏杰的恶果也不能让她来偿还，可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所以随后这场对话陷入了沉默，谁都没再说一句话。

    林歌关了手机迅速回了家，此时他只想在那间小屋子里大醉一场，他希望用酒精来麻痹自己来忘却烦恼，来逃避这个残酷的现实世界。他现在彻底明白那句话了，努力过后也不一定成功，因为这个世界就他妈的是一场玩笑。

    那天的天空却不似林歌的心情一般，蓝天白云，微风徐徐，而在那条江边，一个外国人和一个老头再次碰面，侃侃而谈。

    而这一次刘意终于愿意将那个秘密告诉查德威克了，故事要从一个来自最高文明的时空者说起，那个人在地球上的名字叫做叶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