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一众宾客，段然不急着收拾残局，从上到下分发了赏钱后，一家人关上府门自行庆祝起来。到了傍晚，代王府张灯结彩，段然摆开车架，一家三口直奔宫里去了。

    段言怀中抱着段圭，不停地逗弄着，刚满一岁的小孩尚不会说话，便是些简单的音节也讲不明白，但也足以惹得他皇爷爷一片欢喜了。

    “行了，让王妃带去后宫吧，他奶奶该等急了。”说着，段言便伸手招呼段然到跟前接住孩子。

    待徐婧仪母子走后，段然也欲行礼后退，段言却再度冲他招了招手：“你在契丹的时候，可曾注意到狄人的动向？”

    段然自是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于脑海中思索再三后，便答道：“没有。”

    “这倒怪了。狄部使者借道契丹而来，说是要用契丹来换西域。”

    时间来到六月初八，这是代王府大喜的日子，代王世子段圭迎来自己的周岁生辰，段然自是要大加庆贺的，他得了三天的假期，期间特地去请了自己的三叔、宗正卿、安陵王段苞来指导全府上下的典礼程序。

    这一日早上，代王府锣鼓喧天，府门外不停有贵人车马驾临，大多都是宗室成员，由于不是休沐日，朝中有常务官职的人也不便前来。

    萧烦和乔焕之作为段然的前后两位上官，倒是亲自来了府上，但送了礼、见了一眼孩子后，便匆匆回了公廨，其余重臣也只是遣子来贺。至于裴晨，他自辞了官后便一直燕居在家，鲜有出门，段然亲自去递请柬，但也不奢求他能来。

    临近中午，段然的几位兄长也携手来了王府，这几个都是货真价实的大爷，甫一进门，便大把散财，惹得府内仆从一片赞颂之声。

    尤其是段哲，他与段然之间虽曾有些不对付，但这些年下来，倒也恩怨两清了，况且今日是小辈抓周，他虽性格促狭，但到底是王爷，这点气度还是有的。

    段基一面从怀中取出一枚金锁挂在段圭脖子上，一面伸手指着段哲打趣。

    “父皇赐了老五一个庄子两间铺子，这几年赚得盆满钵满，算下来他才是我们当中的大户。”

    段哲闻言顿时哈哈大笑起来，只说道：“要说大户，老八才是大户，蜀中天府之国竟就封给了他，现在不知有多享福呢？”

    老八也就是段钊了，他与段然等人不同，在兵部做了一年员外郎后，并未设法留在邺城，而是大大方方地领了蜀王的爵位，摆起车马前去就藩了。

    提到段钊，段林走到段基身边，从怀中取出两枚金环说道：“老八说是自己远在蜀中，见不到这小家伙，让我帮他置办些礼品，但等来等去，也没等到他给我寄钱，这就是耍无赖了。哥哥我囊中羞涩，只打了这两副金环，你要是觉得寒酸，就写信去骂他好了。”

    “要说寒酸，哥哥我更寒酸，世人都以为我是个金王八，但谁又知道我那府上人吃马嚼的早就入不敷出了。”说着，段峙从段林怀里接过孩子，眼神示意段林去掏他的袖囊，段林摸索了半天，才掏出一枚金元宝来，段峙这才说道：“从库里借出来的，官印都还在。”

    “从库里借元宝，也就你干得出来了，谁知道你府上还有多少？”

    说话的正是段哲，此时他正一脸冷笑，段基闻言，面色一变，朝他喝了一声：“住嘴！”

    段哲也不以为意，对众人尴尬的脸色视若无睹，转而又大笑道：“经不起笑话。来来来，你们说小圭儿今天能抓个什么，我出五百贯，赌他抓支笔来。”

    这种赌局显然无趣，众人也不接他的话，段然此刻才后知后觉地问段林：“这么说，裴世炎是在给老八做长史吧？”

    “正是，不过到底干得怎么样，老八信里没说。怎么，你对那人有意思？”段林问道。

    “这倒没有。只是有些感叹罢了，裴相一世英名，却落了个虎父犬子，如今还天各一方，常言道世事无常，不过如此啊。”

    “亲王府长史好歹也是四品官，不低了。”段基摆了摆手，接着说道：“况且这是父皇御笔钦定的职位，哪里能有别的说法，不要提他。”

    裴世炎此人自然不必再提，但提及他们的父皇，还真有说法了，正当此时，尚书房终于是派人来了。

    张华与一干宫里的宦官，携圣旨到了代王府，一番短话长说之后，张华从身边属下手捧着的御盘之上，取下一枚玉圭来。

    “陛下有言，世子既名为圭，便赐圭一枚好了。”

    段然自是心中欢喜，拱手致谢，接过玉圭，一旁的仆从就准备好了赏钱，段然抓了一把塞给张华，接着又干脆把整个金盘送了过去。

    府中一片欢声笑语，熊皮的地毯上毛笔、算盘、刀剑、元宝等物摆成了一个圈，当然还包括皇帝御赐的那枚玉圭，段然的儿子段圭就趴在这圈的中间。

    段然与徐婧仪二人携手而立，身右侧是太监张华，左侧是安陵王段苞，其余皇子们依次展开围成圈，诸多皇亲国戚们，又围成一个圈，再外面是周辅陈浩以及许多段然的同僚故旧，最外面，是神色激动的嬷嬷奴仆。

    段哲口中呼喊着“笔、笔、笔”，段圭却久久不为所动，足足一刻钟后，才蠕动着身躯，在圈内盘桓起来。

    终于，段圭行动落定，定睛一看，他怀中抱着的，正是先前段言赐下的那枚玉圭。众人看清后，纷纷向段然拱手庆贺，段然一把将地上的段圭抱起来，亲个不停，惹得徐婧仪连连白眼。

    直到张华又拿出一封圣旨，众人这才安静下来，段然也恭敬行礼，这一封，乃是正式册封段圭为代王世子的敕书。

    皇孙段圭，封为代王府世子，勋骑都尉，录入宗正寺谱牒，六岁后入麟德院进学。

    念罢，张华将圣旨递给段然，陪笑道：“皇孙圭执圭，陛下一定会高兴的。”

    ……

    代王府内依旧一片欢庆，世子爷段圭被自己的母亲带回卧房后，留段然这位正牌的代王爷于前院招待来客，张华施罢一礼后，便在段然等人的恭送中回宫去了。

    得了张华禀报的段言果然龙颜大悦，当即又拟旨给代王府赐了些钱帛，到了午后，门外便有人求见，乃是新任的鸿胪卿韦仲介。

    “陛下，狄人使节借道契丹，如今已到了幽州。”

    “狄人？”一听是狄人来使，段言便老大的不悦。“他们来干什么？”

    “据当下正在契丹为使的礼部司员外郎秦爽所报，他们要求契丹重新归附狄部，作为交换，狄部可以放缓对西域的侵扰。”

    “啪！”段言忽然一掌拍在案上，此刻已是满腔怒火，当即厉声喝骂起来：“好啊！朕不去找他们的麻烦，他们竟先来找朕要说法了！告诉曹原，把那劳什子使节给朕赶出去！”

    一通发泄后，段言看着韦仲介，却又明白让他这个鸿胪卿去传军令不甚合理，便又摆了摆手：“你去叫乔焕之和萧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