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我也想当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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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薄酒

    段然无可避免地在登州开启了清查土地的运动。

    随杨氏一同回到登州的,还有大理寺命令,何开斩首,登州水师一并乱成了一锅粥,于嘉被判绞刑,正是文登县诸吏群龙无首之际,段然断定,这种时候,应当没有人敢再做出头的椽子。

    而何开在文登县的亲家孙氏,无异是最好的开刀对象,毕竟大理寺在公函上明文所言,“责令登州刺史部处置”。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整肃登州,自孙氏始。

    至于砍向孙氏的利刃,则非蓬莱县典史韩广莫属。

    其人携蓬莱县三班衙役开赴文登,陈浩督之,一路上搂草打兔子,至于孙家最后会得到怎样的处置,反倒无关紧要了。

    深夜,刺史府的院落里凉风如许,一把藤椅置于院中,段然高卧其上,倒有些悠然自得的意味。

    “杨氏睡了?”见徐婧仪款款行至面前,段然开口问道。

    “喝了碗安神的药粥,已经回房歇息去了。”徐婧仪半蹲下身子,从身侧案上果盘中取出一颗樱桃,使手抹了抹,递到段然嘴里,“你就准备一直把她留在府上?”

    段然挺起上半身,接过徐婧仪递来的空碗,将果核吐进去,“死了丈夫,亲爹为了二十两银子就卖了她的命,这也是个苦命人,在登州,她的日子恐怕是过不下去了,不如留在府中伺候伺候你吧。”

    “现在可是我在伺候她。”徐婧仪嗔怪道。

    “这不是身子还没养好么?”随即段然看向徐婧仪,“你说我要不要给她打个牌坊,女儿家不是最看重名声吗?”

    段然只吃一颗樱桃的功夫,徐婧仪已经吃了一把,再递过去一颗,段然摇摇头,“酸”。徐婧仪将樱桃丢到自己嘴里,又往段然怀里扔了个黄杏。

    “你也说了,她现在没爹没丈夫的,还要名声做什么?二十来岁的年纪,领了牌坊,你是指望她守一辈子节吗?”

    一边吃着水果,徐婧仪又说道:“让她过自己的日子。”

    “要不要给他说个媒?我看刘全就不错,这些日子对她也挺上心。”段然继续问道。

    闻言,徐婧仪又白了段然一眼。

    “我看你对他也挺上心,要不要直接纳了当侧妃?”

    “我不是,我没有!”段然连忙摇头道:“看她命苦罢了。”

    “那刘全对她上心,就不能也只是看她命苦呢?刘全好歹也是皇妃侄子、亲王表兄,未必愿意娶个寡妇,杨氏虽然命苦,也不是随随便便就托付出终身之人。”

    “你啊,不要把别人的身子骨看得太轻贱!”

    “哪里是看人轻贱!”段然颇有些怒意,“我这不也是为他们好吗?”

    “对对对,我家王爷慈悲心肠,但你认为的好,就是他们想要的吗?”

    段然默然不答。

    凉风依旧徐徐,吹拂在夫妻二人脸上,徐婧仪吃着瓜果,段然眼帘低垂。

    月光如水,夜色沉醉。

    次日清晨,当段然扶着腰来到前院时,早有门房等候,登州别驾孟克达来访。

    略一做了洗漱,戴上官帽,段然拱手来到大堂。

    “孟兄大驾光临,段某有失远迎啊。”

    “哪里哪里,下官不告而来,失礼至极。”孟克达也拱手回应。

    客套一番后,段然才开口询问:“孟大人来此所为何事啊?”

    孟克达放下手中茶盏,缓缓施礼,“是这样的,大人。”

    “自五月开始,便是休渔之期,此刻正是登州渔民修养安家之时。下官以为,不妨在这几个月,组织祭祀龙王海神之属,顺便征调民夫,加固防波堤。”

    “哼!”段然心中一阵冷笑,而今自己方才开始整肃登州水师以及一干胥吏,这孟克达便迫不及待地谏言为政。恐怕祭祀海神、加固堤坝是假,急于分权才是真。

    不过,心中虽如此想,段然却还是淡淡笑道:“事关民生,是该如此施为,这样,此事你去安排吧。不过蓬莱衙役现在都在文登,州部也无多少可用之人,你不妨去黄县和牟平征调人手,休渔只在三伏之期,宜当从速,你快快去办吧。”

    果然,孟克达当即面露难色,段然自是视而不见,只再度叮嘱道:“劳烦孟兄事必躬亲,万万不可有胡乱摊派之事啊。”

    “下官自当尽心竭力!”孟克达见此,只好躬身领命。

    待孟克达离去后,段然坐在椅子上一连喝了一壶半浓茶,这才蓄足了精神,到偏厅对着镜子整饬了官容官仪后,才令门房备驾,往水师大营而去。

    范疆近来倒是清闲了不少,独自坐在自己的帅帐中,案头放着一壶浊酒,佐了些干炸的小鱼,闷声吃着。

    见段然前来,范疆当即起身,就要请其上主位就坐,段然摆了摆手,只缓步将这厅堂绕了一圈,范疆跟在身后,亦步亦趋。

    “大人可有见教?”范疆轻声问道。

    “见教谈不上。”扭过头来,段然拿起案上酒壶,揭开盖子在鼻尖轻轻嗅了嗅,又将酒壶放了回去,“范都尉倒是清闲得很呐。”

    范疆不由心中腹诽,“我清闲的原因你还不清楚吗?”

    不过在嘴上还是得恭敬些,范疆拱了拱手,说道:“近来休渔,海面上还算安定,无非是需要调集人手,对夏季的大风做些防备,水师历年都是如此的,倒也无需卑职刻意叮嘱。因此还算清闲。”

    “我看这小菜似是腌鱼炸的,倒显得清贫了些,你贵为本州水师首脑,吃些鲜货,其实不打紧,算不得铺张。”说着,段然拿起筷子夹了块炸鱼,又倒了盅酒,顺喉饮了。

    范疆于是呵呵一笑,解释道:“若说铺张,全登州恐怕没有比我还铺张的,珍珠鱼皮的刀鞘,卑职也不止有一套,当然了,前些日子大人说卑职不能有第二把宝刀,如今也自然就没有了。”

    “不过现在这样子,不是卑职清贫,也更不是卑职在装清贫。水师里有不少本地渔民出身的兄弟,家人们至今也大抵仍旧务渔,对这休渔期还是很讲究的,因此现在水师伙房里,恐怕还真没有多少鲜鱼。”

    段然对这话颇有些惊异,只听范疆继续说道:“大人恐怕是觉得卑职这是在效法古之名将,学他们爱兵如子,与将士们同吃同住,其实不然。”

    “卑职不过是喜欢如此饮酒而已,没什么讲究,若大人在秋后开渔、海货肥美之时来水师,也能看到卑职在极尽口腹之欲。”

    “哈哈哈!”段然忽地摇了摇头,开怀大笑起来,手指着范疆,食指轻点,“你倒也是个妙人,此前竟没能看出来,真是本官眼拙了。”

    “大人谬赞!”范疆再度拱了拱手,“卑职哪里算得上什么妙人,随波逐流罢了,况且这些年在登州,卑职确实还是捞了不少的。”

    段然闻言,又笑了起来,仍旧指着他道:“你啊你啊,本督保管不善,登州水师的账册无故遗失,自会向陛下请罪,在登州,本官看到的,只有一个薄酒腌鱼的从四品都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