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我也想当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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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查案

    邺城裴家。

    “父亲,陛下此番外放孙非是何意?”

    书房的软榻上,坐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一身燕居服饰,借着灯火细瞧一卷佛经。这正是当今的户部尚书,三朝元老裴晨。

    “一个警告。”他说。

    “是在警告我们?”裴世炎问。

    裴晨翻了一页,说:“是在警告我们所有人。”

    也不再等裴世炎继续发问,裴晨继续说道:

    “还不是为了钱。”

    “可是这和孙非有什么关系?”

    “一年前,镇东将军,哦,现在该称征东将军了,打了一场好仗,荆国三十万大军一朝俱丧。你翻翻史书,近三百年来,除了二十年前的襄阳大战,南北之间有没有这样大的一场仗?便是我夏国的立国之战,也不过十万人。”

    裴晨放下手中佛经,闭目默念一声“罪过”,好似这数十万的杀业是由他造成的。

    “征东将军确是不世出的人才。”裴世炎说。

    “陛下和我们原本的方略,是要在淮阳对荆国造成重创,如此荆国对我大夏,则予取予求。贺方回赢得太漂亮了!经此一役,荆国居然全无后继之力,亡国只在旦夕之间。”

    “这不是好事?”

    “是好事,就此一举灭亡荆国,无论怎么算,都要更赚一些。”

    “在我等看来,届时陛下受了这一统天下的美名,朝廷则收拢灭荆带来的实际利益,这是两全其美的办法。这些年朝廷为对荆事宜准备了多少、付出了多少,你是乌台的御史,想必也是知道的。到了回本的时候了,朝廷拿回自己付出的,不是应有之理吗?”

    裴晨看着案上跃动的火苗,说:“可陛下不这么看,他两头都要。我们这位皇帝,不再是当初刚登基那个励精图治的陛下了。”

    将目光移向油灯下的阴影,裴晨说:“我们这些前朝就跟过来的老臣都知道,陛下也老了,也到了以权谋私的时候了。前些年战事在即,他还不敢显露出来,而今即将功成,便再也掩饰不住了。前明后暗,历代至尊莫不如此,我们也该早有预料的。”

    成周八年五月,淮阳之战甫一结束,下令造金瓯台。这是要在将来灭荆以后,登台纪事,以示金瓯无缺。

    七月,建隐王宫,旨在收纳来日的荆国皇族。

    十二月,设定一库,这是独立在户部、内库之外的财务机构,仅负责皇帝一人。

    九年三月,责令内库拨款敕造建康行宫,尽管建康还未被占领,尽管那里本就有一座规模宏大的荆国皇宫。

    裴世炎将这些事情一一想来,好像真的如父亲所说,陛下于朝堂,也开始分你我了。

    “所以孙非上疏修皇陵、立太子,我们希望用修皇陵一事暂时引导国库、内库和定一库的资金流向,以立太子之言让陛下分心,好让朝廷能主导对荆国的收益分配。”

    “可是陛下太聪明、也太果断。一句秋后再议,把修皇陵一事支到了灭荆以后,常山王观政,堵住了立太子的言论。我们使权宜之计,陛下也跟着使了一手权宜之计。”

    裴晨把佛经递给儿子,裴世炎接过放到书架上,说:“所以今天决战之机一现,孙非立刻被逐出朝堂,父亲您也被挂上了礼部尚书的职衔。”

    “这就陛下的回击。他不用再遮掩了。”裴晨说。

    看到裴世炎依旧心有疑虑,裴晨了然,说道:“事关国本,我知道你想问太子之事。你这些年做的是御史,与那些馆阁里的学士清流走得太近!不要再过问了,陛下自有决断。明日会有荐章,你去吏部做个郎中吧,灭荆以后,会遴选一大批亲民官,把握机会。”

    裴世炎躬身应诺。

    ……

    牢房总不是什么好环境,段然这些年不说是久居芝兰之室也差不了多少,不免被熏得眉头直皱。

    “殿下,这几个就是俘获的匪徒。”

    段然顺着狱吏的指引看去,不免有些失落。

    他原以为所谓的匪徒应是三十来岁的中年汉子,在这里的却只是十六七岁的少年,被俘获也只因为是临阵怯战。

    这样的人,该交代的早就交代了。

    段然依旧不死心地问道:“你们是哪里人,多大了?”

    见没人回应,那牢头便朝其中一个少年身上踹了一脚,骂道:“装死呢!大人问你们话就答,现在还不老实吗?”

    那少年抬起头来看着段然,说:“回老爷话,咱几个是兴山县人,我最小,十六,他们都十七了。”

    “你叫什么?”

    “回老爷话,蒿子。”

    “你知道你们干了什么吗?”

    “回老爷话,知道。”

    “不要老是回老爷话回老爷话,我问什么你就说什么!”段然怒喝到。

    “回老爷话……”蒿子话还没说完,汤所就一脚踢了上去。

    “我问,你答。”段然说。

    “你们一共多少人?”

    “一百来个。”

    “这么多人去干什么?”

    “打劫。”

    “劫谁。”

    “官家。”

    “知道是官家还敢劫?”

    “李老头说了,是汉子就跟上。”

    “李老头是谁?”

    “李老头就是李老头,把我带大的老头。”

    “他为什么要劫官家?”

    “不知道。”蒿子说。

    段然又问:“那他现在人呢?”

    “死了。尸体都被别的老爷拖走了。”蒿子说。

    “你为什么没死?”

    “我害怕,我投降了。”

    “你是孬种。”

    “我是孬种。”

    “走吧”,段然对汤所说:“问完了,去见见李老头。”

    停尸房里不只有姓李的一个老头。

    段然看了看他的身体,这才发现自己并没有仵作的眼力。于是他又转而去看其他的匪徒。他们都是清一色的老头,准确说,应当是四十到六十之间的中老年人。

    在那几个最老的尸体上,段然有了发现。

    他回到李老头身前,轻声地说:“一个老兵,一个没有上过战场的老兵。”

    他转头跟汤所说:“明日早些叫我,去现场。”

    ……

    西陵峡是三峡中最险峻的一座,自古滩浅水急,行舟不易,即使遣纤夫抗索拖行,也依旧颇为危险。

    峡州司马站在段然身侧,指着这片水域说道:“殿下,这便是粮船遭劫之地。”

    “贼人是驾船而来?”段然问。

    “不是,贼人自岸上来。”

    “军船没有防备?”段然回头问道。

    这司马赶忙躬身拱手答道:“回禀殿下,此处乃是西陵峡北,前方便入峡了,船只不易通行,因此军船只得回转归州。押粮队则下船沿岸盯守,待过了峡,再登上峡州准备的军船,直往荆州而去。”

    段然回头观察,岸边怪石林立,不远处是层层密密的山林,确是个藏人的好地方。

    “押粮队有多少人?贼人又有多少?”

    “两队,荆州大营一队,峡州出一队,共一百人。贼人约有三百。”

    “都使什么兵器?”

    “多为农具,长长短短的都有,还有拖着门板出来的。只是我军人数太少,敌不过他们。”

    段然依旧看着那些石头和林木,顿时怒不可遏。

    “粮草乃大军第一要事,怎如此之少!另外,这地方藏得下三百人?还不被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