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举白一大早，打着哈欠站在城头。

    往下望去，一堆群演穿着宋兵服饰，虽然一堆一堆的不成队列，但还真有点登坛拜将的感觉。

    看着这些乱糟糟的群演，就知道带领农民起义能成功，得是多大的能力。

    底下的人嘻嘻哈哈的看着热闹，七八个人追逐一个化妆师，在城楼下面四处乱窜。

    给群演化妆的是个男化妆师，有点娘里娘气。

    被人开玩笑说了一句“雌冇用”，大概是北方“二刈子”的意思，当即炸了庙，掐腰跟人对喷起来。

    然后被人家互相熟识的村里人追着在城墙下面打。

    这事儿毕竟是开玩笑，没涉及到违法。

    制片主任喊了几声没人听，组里不能以势压人，容易酿成群体冲突。

    就让制片主任在下面自己处理，其他人在城墙上看热闹。

    余敏也一脸无奈，群戏本来就不好拍，现在下面又打了起来，舆论上的事倒是不用他操心，记者都会算到张纪中头上。

    但是耽误时间花钱这事儿，张继忠可是会算在他的身上。

    终于几个村民被劝住，拉走了流鼻血的化妆师。

    哪吒便拿起大喇叭，开始指挥。

    “来来来，大家也看完戏了，现在来听我说......你们就大喊‘杨大侠’‘杨大侠’，来大家喊两声试试。”

    城墙上的人木呆呆的看着他，没几个张嘴的，稀稀拉拉喊了两句，见身边人都不喊也停下来。

    哪吒一脸黑线。

    以前，无论是拍《射雕》还是《天龙》，他都觉得群演调配起来难，演个背景板都稀碎。

    现在，他觉得错怪那些人了，至少他们还听指挥，你让动他们是真的会动。

    面前这帮毫无拍摄经验的村民，群演都够不上资格，连话都懒得听，纯粹是来混饭的。

    “你们能不能好好整？别跟个傻子似的，要不然一会导演该怪我了，你们这不是让我难做吗？”

    哪吒在那跟群演叽叽歪歪，五大三粗也不知道压低声音。

    张举白无语的拍了他一下，他还愣愣的问“咋滴了？”

    余敏的脑袋从更高一层的城墙上露了出来。

    “你小子在这是要发动群众斗我是吗？”语气倒也没有显得太过严厉。

    “啊？没有没有。”

    “那你在这嘟嘟什么呢？我还听见你骂人了？”

    “没有没有，我没有。”

    余敏神情转冷，“没有就别瞎嚷嚷，再让我听见你胡咧咧就滚蛋。”

    身为领导，最讨厌的就是能力不够，还拿他当挡箭牌。

    哪吒这一着急，犯了大忌不说，还让导演在头顶上听到。

    三个副导演，另外两个都人精，就他最楞。

    现在群演都在那窃窃私语看他笑话，肯定指挥不动了。

    “我来吧。”张举白直接拿过哪吒的话筒。

    拍了拍话筒，里面传出“砰砰”声，将众人视线聚集过来。

    张举白大声说道：“演员其实特别简单，听指挥就行，现在这场戏就是要大家喊几句。”

    城头的百来号人还是木呆呆的没人捧场，他也不在意。

    “我就把大家都当成真正的演员来教了啊，你们试试，当演员一点都不难。

    “现在大家是宋军，刚把蒙古人打跑，没感觉对不对？这几百年前的事儿，谁能代入到自己身上呢？我也不能。

    “但那些被打跑的就是RB鬼子，他们在咱们象山奸淫掳掠。

    “离不远就有个砩石矿，咱们家里老人有没有被抓去挖矿的？累死了就被埋在万人坑？有没有？

    哪吒在旁边配合大喊“有！”

    稀稀拉拉只有几个跟着喊。

    “要没小鬼子，你们也像煤老板那样坐家里数钱呢，还用种地吗？他们就是畜生！来，跟我一起喊，娘希匹！......”

    “娘希匹，娘希匹，娘希匹......”

    余敏等人诧异的从城楼探出脑袋。

    这回声音响亮多了，一番话，国仇家恨、金钱利诱、狂骂脏话，点燃了村民的激情。

    没在镜头前待过的人就是不够自然。

    飙脏话让人释放出来内心的情绪，就像是解放天性的训练。

    张举白大声叫好。

    “兄弟们骂的痛快，现在打跑鬼子的英雄就要上城墙了。大家跟我一起喊杨大侠、杨大侠。”

    声音整齐划一，还真有点军队的样子。

    张举白把喇叭递给傻呆呆的哪吒，又靠在了墙头。

    微风拂过，深藏功与名。

    但却没人知道他内心的痛苦。

    老子一个企鹅级别的大富豪，在这陪你们骂人，可美死你们了。

    等正式开拍，也没出什么乱子。

    小龙女和断臂的杨过在欢呼声中登上城头，很顺利的一条过。

    接下来又调了几十号人上来，墙垛上挤得满满登登，准备拍城头四处调动兵力的戏份。

    摄像机从城楼抬到城墙，余敏叫来张举白。

    “小白，这条更难拍，你来指挥这些群演，咱们抓紧拍完。”

    张举白点点头，他也想早点完事，省的一直在城头晒太阳。

    对群演也要当演员来看待，要让一切变得可执行，而不是泛泛而谈。

    他拿着喇叭喊道：“大家贴着边儿站，给我留条路，全都直视我。”

    说完也不管他们听没听懂，就从人堆里往前挤。

    片场时间紧迫，没时间让每个人慢慢消化，他只需要挑着听话看着他，面相机灵的选。

    大概率这种就是反应相对敏捷，理解能力也更强的人。

    走了一个来回，他挑出十来个人。

    “你们现在就是队长。”

    把其他木呆呆的群演分了组，划分了每个队伍的活动范围。

    “大家就跟着队长屁股后面来回跑就行了。记住啊，盯着队友后脑勺，别看摄像机。”

    这一番分组操作简单至极，但凡参加过学校军训都能掌握的能力。

    但是拍戏这么多年，还真没几个剧组这么做过。

    国内有这样经验的导演团队，也只有国师大人了。

    大场面的调度，即便不是训练有素的军队，他们也能让群演在复杂的大场景、大战斗画面下，精准走位。

    这能力说穿了不值钱，但是在这个互联网初期的年代，还真是珍贵经验。

    余敏掌镜，一声令下城墙上人影攒动。

    一队队士兵从镜头前不停跑过，出了画又折返回来。

    一百来号人，拍出了成千上万人的氛围。

    余敏拍完之后吧嗒吧嗒嘴，有点不敢相信，竟然真的这么简单就让张举白做到了。

    往常组里都是拿着大喇叭在那里干嚎，期待着多说几遍让群演们记住。

    最终当然可以拍出来，只不过耗时耗力罢了。

    神雕虽然已经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大剧组了，但是依旧没有脱离草台班子的模式。

    距离真正意识到管理的重要性，还要等到房地产企业杀入开始，到互联网企业进入才能慢慢成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