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瑾泓生前所说，钟琳琅和沈绥之决定去一趟阁楼。

    沈绥之刚来魔宫，对于这里人生地不熟，让他一个人去冒险肯定是不现实的，可是九辞的疑心太重，怎么能抽身且不被他发现，还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钟琳琅坐在桌子前，看着茶壶，眉头紧锁地在思考。

    沈绥之倒是一点都不急，照例从窗户翻进来，气定神闲走到她旁边，给自己斟了杯冷茶。

    看着他继续气定神闲地喝完，钟琳琅有些坐不住了：“你怎么还能喝得下去？”

    “？”沈绥之瞄她一眼，虽然看不见他眼中的情绪，可她也能听出他语气中的疑惑，“我为什么喝不下去？”

    她叹了口气，没理他的反问：“你想到去阁楼的办法了？”

    沈绥之真诚一笑：“没有。”

    钟琳琅忍住捶死他的冲动，咬牙一笑：“那你觉得我看起来像有好办法的样子吗？”

    沈绥之闻言倒还真的思考了一下，“有个不太好的办法，要不要试一试？”

    钟琳琅狐疑地打量着他。

    “以血为引，做出个傀儡出来。”他眸光微动静静看着她，“傀儡沾染上人的气息，就可以以假乱真。”

    只是傀儡之术也是一种十分消耗施术人法力的禁术。既然是禁术，就很少有人会用这种办法。

    确切地说，是不知道该如何使用。

    不过沈绥之一向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连追踪的法术都烂熟于心，所以这个时候他如果说他会傀儡之术，也是不奇怪的。

    果不其然，下一秒他就自告奋勇道：“我会。”

    钟琳琅十分欣慰点头，“你来。”

    片刻之后，沈绥之看着自己创造出来的傀儡，满意得不行。

    “像不像你？”他比划着。

    钟琳琅倒还真的认真看了一会，然后皱起眉头：“我什么时候穿得这么花枝招展了。”

    沈绥之正色道：“这样好看。”

    “……”

    总归这个法术还是成功了，顺利出了沉香榭的门，钟琳琅虽然表面上十分不屑，可却要在背地里暗暗夸沈绥之一句天才。

    费了一番力气破开阁楼的结界，钟琳琅轻车熟路往上走，顶端的阁楼还是那样狭小，打开摇摇欲坠的门，一股灰尘扑面而来。

    她没忍住咳了好几声，连眼前都是灰蒙蒙的一片。

    沈绥之抬手替她挥开灰尘，自己率先走了进去。

    这里说是存放着傅景策的遗物，其实也没多少东西，只不过是他用过的笔墨纸砚和各类杯盏。

    都说睹物思人，可是钟琳琅看着这些物什，心里倒也没有多大波动，只是莫名觉得只要东西在，他就在。

    沈绥之隐隐约约能够猜到这位神女与上一任魔君之间的关系，心中莫名涌上一阵悲伤，他却不言语，只是到处看了看。

    “我们分头找，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钟琳琅轻飘飘丢下这句话，然后就不知道钻到哪个角落去了。

    沈绥之瞧见了一个楠木柜子，伸手想打开柜门，却摸得一手灰。

    他颇为嫌弃地抖了抖袖子，没成想这柜门却自己打开了，只露出一条缝隙，看上去有些奇怪。

    他皱了皱眉头，手往里推了推。

    一瞬间忽然涌出来一堆符纸，他被吓了一跳，符纸飘飘洒洒落到地上，他弯腰看去，发现这些符纸上的符咒画到一半就断了，似乎是想模仿什么符咒的画法，可惜怎么也画不对。

    会是什么符咒呢……

    他仔细又看了看，发现这些笔画顺序连起来倒是很像平安符的画法。

    可是好端端的一个魔君，要平安符做什么？而且用的还是神族的画法，当然怎么学都不会了。

    他在心底嗤笑一声，却在指尖触碰到符纸的刹那，脑海中涌入了少女清亮的声音。

    “这平安符可是我亲手画的，可以保平安、避邪祟……”

    沈绥之愣了愣，环视四周，发现并没有人在说话。

    那刚刚的声音是？

    他摇了摇头，右眼却开始剧烈地疼痛起来。正是他的那一只血瞳。

    沈绥之一只手颤抖着覆在白绫之上，一只手撑在桌子上，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他能感觉到，好像有什么不属于他的记忆正慢慢浮出水面。

    一晃眼的工夫，他听见有人唤他尊上。

    沈绥之惊愕得不能再惊愕，他赶紧抬头看去，只见自己周围的环境都换了一个样，此时他似乎身处在一个装饰华美的房间里，面前站了个穿着长衫的俊朗少年。

    少年手上还捧着一沓符纸，“尊上，这是您要的符纸。”

    沈绥之皱了皱眉头，低头又看了眼自己身上穿着的衣服，玄色的袖口，祥云纹饰。

    这这这……他这是魂穿到傅景策的过去了？

    正疑惑着，又摸了摸自己的脸，然后这具身体就不受控制地从袖子小心翼翼掏出了一张皱巴巴的平安符，拿笔蘸墨就要往符纸上依葫芦画瓢。

    “……”沈绥之能感受到手在动，看来他只是元神莫名其妙回到了过去，只能见证历史，而不能改变。

    他终于知道柜子里那么多符纸是从哪来的了。果然是傅景策，每一次小心谨慎的落笔，却永远画不准确。

    “尊上，这平安符像是天宫的东西，您……您怕是画不出来。”一边站着的少年好心提醒道。

    这具身体的主人却只是摇了摇头，沉声道：“琳琅在外免不了要受伤，我也想画几张送给她。”

    他好像忘了自己是魔宫的人，画不出神族的符咒。

    琳琅……钟琳琅……自己果然没猜错。

    沈绥之在心底暗暗叹了口气，一口气还没顺完，就又是一阵天旋地转，再次回神，自己又回到了阁楼，手中还捏着几张符纸。

    心中生出几分古怪，眼睛已经不再疼痛，沈绥之歇了一会，继续伸手往柜子里拨弄。

    拨着拨着，他摸到了一个材质较硬的东西。

    好像是一幅画的画轴。

    他毫不犹豫将那幅画抽了出来，展开来之后看见了画上的少女。少女手上拿着卷书，奇怪的是她的脸被一滴墨水给覆盖住了。

    沈绥之皱起眉头，伸手摸了摸那滴墨水。

    果然不出所料，关于这副画的记忆也涌现进了他的脑海里。

    不同于刚刚，他这次没有穿越回去，而是可以清楚地看见，站在桌案后的傅景策，眼神温柔地画着不远处站着看书的钟琳琅。

    他望着她，眉目间像隔了千山万水，却是少见的柔情。

    沈绥之心里一动。

    他忽然开始觉得，这本该是自己已有的记忆。说不上来什么原因，只是莫名这样想，他想他才应该是陪在她身边的人，他才是……

    不，不是。

    沈绥之拼命摇晃脑袋，要把脑子里的这些想法给甩开。

    钟琳琅此时正在角落里翻着一本书，看见他有些反常的动作，以为他中了邪，赶紧走过去拍他的肩：“你怎么了？找到什么线索了？”

    沈绥之回头，她一愣，皱起眉头：“你哭什么。”

    “没有啊。”他也皱眉。

    钟琳琅没有理会他的嘴硬，伸手碰了一下他被眼泪润湿的白绫，“那这是什么。”

    沈绥之愕然，抬手摸了一下，发现果然是一片冰凉的濡湿。

    还真是哭了，不过他怎么不知道自己哭了？

    虽不清楚原因，但沈绥之觉得非常丢脸。他下意识揉了一下眼睛，没成想把白绫给揉下来了，一时间僵在了原地。

    钟琳琅以为他眼睛不舒服，就着光去看他垂下的脸：“怎么了？”

    沈绥之一边低着头一边捂着白绫让它不往下滑：“没事，没什么。”

    他其实有些害怕，害怕钟琳琅看见他的一双异瞳。明明是位上仙，却拥有着一只和魔族无异的眼睛，谁看到了都会觉得他是个异类吧。

    看他一直低着头，钟琳琅抬手扒拉了一下那道白绫，“干嘛一直捂着眼睛？不舒服？”

    沈绥之闷声回道：“有些累了。”

    他的白绫往下松了些，但他好像没有注意到，手依旧紧紧捂着眼睛。钟琳琅刚想提醒他白绫要掉了，却在下一秒看见了有什么红色的东西一闪而过，在他的额间。

    好像是半朵莲花的轮廓。

    钟琳琅伸在半空中的手顿了顿。

    一位上仙，怎么会有这种印记？

    目光霎时冷了下来，她看向了沈绥之，抬手竟直接要将他的白绫扯下来。

    猝不及防的一股力量传来，沈绥之反应不及，白绫一下子被扯开。

    飘飘悠悠地落在地上之后，他露出了那双异瞳。

    以及，那张和傅景策一模一样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