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宝放下手中的橘子汁，没好气道，“我跟您可不一样，见到好看的，不会见一个，喜欢一个。”

    嘿。

    这话听着，倒是让江利民心里有些不得劲儿了。

    啥叫跟他不一样。

    合着在阿宝心中，他就是这样的人吗？

    他支支吾吾地反驳着：“那外面的女人都是玩玩的，我对你妈，可跟对别人不一样……”

    江宝把筷子一放，“不一样？您说的不一样，就是指，整天带别的女人转悠，给别的女人钱花？爸，你有没有想过，妈年纪也大了，她也不是花骨朵儿年纪的女孩了，她也需要有人陪。”

    江利民愣住了。

    就陈红菲那个德行，见到他就歪眉斜眼的，没个好脸色，居然会想着要他来陪？

    这简直是天上下红雨了。

    他一挥手，“嗐”了一声，“阿宝，你不懂……”

    江宝都懒得说了。

    “我不懂？我看你俩，我才是真看不懂。原先咱们家在龙江省的时候，我还记得家里总是吃不饱饭，但是也没有那么多破事。现在日子好过了，钱也有了，糟心事一桩接着一桩。爸，说真的，要是你俩真看不惯，还不如离了拉倒！”

    “怎么可能！”

    江利民半句话没说完，台上的歌声就停止了。

    江宝看着自己有些油乎乎的手，皱了皱眉头，干脆去洗手间了。

    在他走后，江利民什么也没有说，但是却掏出一根烟，叼在嘴里，但却迟迟没有点燃。

    洗手间。

    等到江宝洗干净手，准备出来的时候，他的心情已经恢复平静了。

    只是走到拐角处的时候，他再一次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妈的，你别给脸不要脸啊。你一个唱曲儿的，说难听点的，跟卖的有什么区别。咱们老大叫你去，你就给我去，哪来的那么多唧唧歪歪的话？”

    “我不去。”

    “他妈的，臭娘们，我看你是犯贱！”

    江宝看了一眼，发现是之前台上的女驻唱。

    他没多想，因为在这种鱼龙混杂的酒吧里，在九十年代的社会背景之下，就一个字——乱。

    也不知道是受港片的影响还是怎么滴，就算是老燕京城，在各个阴暗的角落里，也少不了这些混混，这一片街道，那一片胡同，谁是谁管的，里面的文章大得很呢。

    更别说还有一些大院子弟……

    这老北京城，水深得很。

    “妈的，鳖孙，看什么看？这是你这个怂蛋玩意儿能看的吗？”其中一个混混的小头目，看到江宝后，张嘴就开骂，唾沫星子都快喷人脸上了。

    倒是旁边的小弟，看到江宝的一身打扮后，有些忐忑不安，抓了抓小头目的胳膊，“大哥，这小子看起来有点来头啊……”

    话没说话，那小头目就觉得丢了脸面，“唰”地一转身，一个大耳帖子就扇过去，然后还斜眼瞧着江宝，一副指桑骂槐的样子：

    “老子管你有什么来头！这片巷子里的事，只要有老子在，是虎，你得卧着！是龙，你得盘着！”

    说完，他就揉了揉手腕，伸出手，想要拍打一下江宝的脸颊，做出些警告意味的动作，但是下一刻……

    “啪！”

    一个耳刮子直接扇过去。

    小头目有些不敢置信地捂着腮帮子，在血水中，吐出一颗大门牙，然后含糊不清地开口，“你敢打窝？妈的，人、人呢？给我锅来！”

    看着一字列开的人群，江宝揉了揉自己的拳头，顿觉有些棘手。

    真是稀奇了！

    这还是头一回，他没去找事，事儿就来找上他了。

    眼看着那些人拿着铁棍、小刀冲过来，江宝二话不说，就率先砸破旁边的玻璃，想要发出动静，引来其他人。

    小头目觉得很好笑。

    砸玻璃？

    这玻璃碎片还能抵得过刀棍？

    眼瞅着刀棍冲着江宝而去，周薰站在一边，干脆也拿出了自己背后的吉他，挡在两人面前，发出让人牙酸的摩擦声。

    瞧着要打了个头破血流的时候，江利民听到过道那边的动静，心中突然不安起来，硬是拉着经理和一堆保安过来，刚好就看到这堪称“命悬一线”的一幕。

    老江同志在这一刻，肾上腺素猛然飙升，然后顺手掏走旁边保安的棍子，一个大开大合的横扫，就以排山倒海的气势，带领大军压境。

    经理站在后面张大了嘴巴，迟迟没有合上。

    过了一会儿，眼见局势稳定下来，他才堪堪收回下巴。

    江先生……不愧是当初下海经商的头一批人！

    要知道，那时候南边可比燕京城乱多了。

    ……

    夜凉如水。

    1993年的燕京城，还没有经历后世的雾霾，天空缀满了星子。

    局子外，江利民蹲在台阶上，嘴里叼着一根香烟，身上的西装已经变得皱皱巴巴，就连平时擦得锃光瓦亮的皮鞋上面，都留着好几个灰扑扑的脚印。

    但是他却兴致高昂，颇有一种找回年轻时热血的感觉，蹲在公安局的门口，用肩膀撞了撞自己儿子，挤眉弄眼的。

    “阿宝，我没跟你吹吧？就那么几个黄毛，要不是仗着手里拿刀，我一个啤酒瓶就能干翻这帮鳖孙。妈的，还敢欺负我儿子……”

    刚想说他没个正型，但是听到最后一句碎碎念，江宝却又说不出口了。

    正巧这时候，周薰已经从药店里买回来了碘伏和红药水，江宝刚好用棉签蘸取着，把他胳膊上的伤口都擦上药水。

    “嘶！”

    江宝抬眼，看向还在抽气的江利民同志，“疼不？”

    江利民同志为了父亲的尊严，愣是摇头，“不疼。”

    这人！

    周薰在旁边看得好笑，忍不住笑出声来。

    江利民看这姑娘虽然话不多，但一双眼睛特有灵气，于是瞅了瞅自己儿子，笑眯眯地看开口了。

    “闺女，你叫啥名啊。”

    周薰别看她话少，但她却不是个腼腆、拿不出手的性格，哪怕江利民看起来是个大老板，她说话也落落大方。

    “叔，我叫周薰。”

    周薰？

    江宝听到这个名字，条件反射般地一扭头，看向与后世短发形象不同，披散着长发，面容五官要年轻青涩许多的周薰。

    这周薰……是他以为的周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