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静慎走到一户人家门口，敲了敲门。

    大娘开门一看，是一个青衣少年，不远处站着一位白衣男子。

    静慎笑着，后退一步，行礼，道:“大娘，多有叨扰，还望见谅。我们乃是青玉山无妄崖天门子弟，我和我师父下山捉妖，途经此地，想来讨些吃食。”

    大娘点了点头，将门敞开，示意他们进来。

    “多谢”静慎再次行了一个礼，转身来到站在不远处的沈逸舟身边。伸手扶着他的手腕，牵引着他来到了屋子里。大娘这才发现，那个白衣男子竟是个盲人，但那双蓝灰色的眸子，是那样的清澈动人。

    “多谢”沈逸舟微微一笑，这一谢不仅是对身边的静慎说的，也是对大娘说的。

    没过多久，大娘就将做好的饭菜端了上来，并且细心的单独给沈逸舟盛了一碗的饭和菜。放在了他的手里。

    “小仙长，你的手好凉啊。”大娘碰到沈逸舟的手，那双手是如此的冰冷，让她不禁想起了一个人，所以，说这话时，也便情不自禁的声音稍稍颤抖。

    “在下自幼体寒，又正值深秋，如此便也正常。”沈逸舟笑着回答道。

    大娘没有回答，悄悄地离开了座位。沈逸舟看不到，但是旁边的静慎却瞧得一清二楚。在她转身的那一刻，眼角闪过一滴泪水，从面颊滑落，消失的无声无息。静慎看了看自家师父，说到：“师父，我先出去一趟，马上回来。”

    沈逸舟点了点头，继续吃饭。

    果然，静慎走到院中，正瞧见大娘坐在树下，抹着眼泪。静慎走了过去，蹲在了大娘的身边，问道：“大娘，你这是怎么了？”

    大娘连忙慌乱的擦拭着泪痕，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道：“看见你师父，我便想起了我那儿子，他也体寒，每到这个时候，手脚冰凉，让人心疼。平安他爹啊，就卖了一些野物，买了一块碎玉，听闻那玉是皇城王公贵族身上的东西，不知怎的就碎了，被下人变卖。是上好的和田玉呢！孩子爹将碎玉认真打磨了好几天，穿成了护身符，戴在平安颈上，保佑他平平安安。”

    静慎没有打断她的话，安静的等待着她的倾诉。

    “后来啊，他跟随着村子里的人上山打猎，他们一去短则一天，长则三天，可是那一次，整整七天，不见他们的踪影，直到第八天，村子里的王老七突然回来了，但是却变得疯疯癫癫，痴傻如三岁幼儿，还失去了一只手臂。问他，他们发生了什么？他就只能断断续续的说着，狐狸很美，像仙子一样的鬼话，问他，其他人都去哪里了？他也只能断断续续的说着，他们都娶了漂亮的仙子，去极乐世界去了。”

    大娘深深的吐出一口气，轻轻擦掉躺下来的泪水，停了一会，继续说道：“大家都说山上有妖，害怕的都已经搬走了，不想搬的也差不多都因为生病死光了，如今这个村子，也没有几户人家了，可以说是一个荒村了……”

    “那您呢？为什么不离开这里？”

    “我不能走啊，”大娘深吸了一口气，说到：“他们都说，平安不会回来了，但是，谁也没有亲眼看见我家平安死了，只要没有人看见，那平安就可能还活着，既然这样的话，万一，万一哪一天他想回家了呢？哪怕是像老七那样，但是他好歹会回来啊，万一他回来了，发现我不在，我家平安得多难过啊，该多伤心啊！”

    “我家平安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孩子了，又老实又孝顺，自打生下来就知道心疼人，这么好的孩子，一定会没事的，对吧？”

    大娘声音颤抖的问着静慎。

    除了抽泣声，便是空中乌鸦的嘶哑喊叫。谁也没有再说话，谁都明白，谁都没有直接戳出来，大家都想在这一刻，活在谎言当中。

    沈逸舟安静的坐在黑夜里，夜里及其的安静，是一片死寂，但他很爱这种环境。自从双目失明之后，他尤其喜欢这种死寂般的黑夜。他指尖轻轻来回在踏雪剑的剑锋上来回摩挲，眼梢微翘，嘴角含笑。

    他一向如此，好似从没有什么烦心事，总是眼带笑意的面对着一切，又好似一具任人操纵的木偶，除了笑，便再没有其他的什么表情。有时候，就连他身边的静慎，也不知道这笑，究竟是什么含义，更猜不透，他到底心里在想些什么。

    失去双眼的时候，沈逸舟在笑；在登上无妄崖六长老的时候，沈逸舟在笑；在所有人都在排挤他，质疑他的时候，沈逸舟也在笑；就连这次，六大掌门联手逼迫他下山除妖的时候，他还是在笑。

    静慎根本看不透他的这位师父，沈逸舟明明整日挂着笑容，明明表现得那么和蔼可亲，但是，他还是好怕他，但是这种怕，更多的是一种敬畏与崇拜。

    他的师父，可是三岁便会运气，十岁便成了无妄崖掌门首席弟子，年仅十六便夺得比武魁首，年龄刚弱冠，便成了七大掌门之一。那把踏雪长剑更是名动天下，踏雪剑出，一剑封喉；虽说双目失明，但是却能一个人行动自如，仿佛双目犹存。

    静慎将披风披在沈逸舟身上，在他的旁边蹲了下来。

    “明日进山。”

    果然，师父全都听到了；果然，他不会坐视不管。

    前几日的受欺凌的少年如此，今日也是如此。

    “师父”

    “嗯？”

    “师父，快进去歇息吧，弟子已经把床收拾好了。”静慎扶着沈逸舟，作势要将他扶到屋子里去。沈逸舟收好踏雪，摆了摆手，说到：“为师还想在外面多呆一会，你先去歇息吧。”

    静慎知道沈逸舟的脾气，也没有再说什么，便直接退下了。

    沈逸舟来到了院子里，他仰头望天，闭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好久……没有问到过如此香味了……”

    再次睁眼，沈逸舟嘴角笑意更甚，但那双动人心弦的眸子里，却是冷清与狠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