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上有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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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眼睛瞎了

    早晨,芩春儿敲了敲贺茗君的门,轻声喊道:“小姐,该起床洗漱了”。

    见屋内无人应答,芩春儿正准备接着敲门时,只听见贺茗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忙转头看去,只见贺茗君一身便装,手脚均是束起的装扮,芩春儿脸上微微一惊,端着脸盆走上前,欠身道福,说道:“小姐早,我来给你端洗脸水”。

    贺茗君闻言明显一愣,但随即反应了过来,推开门让芩春儿进了屋,自己则进到内屋,换了身嫩黄色的衣裙走了出来,刚坐到镜子前,芩春儿便拿起梳子替她梳起了头,贺茗君觉得有些不习惯,但还是强忍着自己坐在镜前。

    许是觉得无聊,贺茗君伸手挪了挪镜子,正好可以看见芩春儿的表情,贺茗君看着一脸认真的芩春儿,忍不住轻笑一声,随即问道:“春儿,看你也不像是穷苦人家的孩子,怎么会想到来做仆人?”。

    芩春儿闻言咧嘴一笑,随即脸上浮现一丝悲伤,闷闷的说道:“爹和娘前段时间走夜路碰到了强盗,差点丢了性命,虽然救了回来,但需要药材吊着,现在山上也不让捕猎,我正巧看见咱们府上在招工,这就过来了”。

    贺茗君闻言轻咳一声,礼节性的安慰道:“真是辛苦你了,你要是急着用钱可以先去账房那边支些银子,不要自己硬抗”。

    芩春儿闻言脸上一喜,嘴上止不住的感谢着贺茗君,贺茗君听着芩春儿感谢的话,盯着镜子里的芩春儿,思绪飘到十天前,当时她刚到都城不久,也没想过在这里多待,只是想速战速决,她根据自己打听来的消息,埋伏在芩家夫妇回家必经的路上,见到二人后便迅速抽出腰间的短刀,在芩母刚要发出尖叫的时候一刀捅进她的胸膛,随即又一脚踹在芩父的腰间,拔出芩母胸膛的刀又插进芩父的腰间。

    见两人躺在地上,痛苦的捂着伤口,贺茗君眼神一暗,随即扯着芩父说道:“问你几件事,老实回答,一句假话捅你老伴一刀”,芩父闻言,连忙点头,腰间的伤口疼的他满头大汗,只能呜呜的叫着。

    贺茗君松开扯着芩父衣领的手,拔出短刀,用衣服的一角擦了擦刀上的血,语气冷冷的说道:“一个多月前,有一群达官贵人在这山上打猎,当时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

    芩父狰狞的摇着头,痛苦的说道:“我已经和官府说的很清楚了,当时有一个人被弓箭射中,是那群人中一个拿弓箭的人干的”。

    贺茗君眼神一冷,立即问道:“当时只有你一个人?”。

    男人闻言,似是愣了一下,随后急忙点头说道:“是我一个人”,贺茗君见状,猛地又捅了芩母一刀,狠言道:“到底几个人?”。

    听见老伴痛苦的叫喊声,芩父连忙说道:“还有我老伴!还有我老伴啊!...”,贺茗君像是被气笑了,从身上掏出一个药瓶,只见她从瓶中倒出一粒药丸,随即塞进了芩母的嘴里,捏着她的下巴一噔,药丸便被咽了下去,芩父一脸惊恐的看向贺茗君,颤声问道:“你给我老伴吃了什么?”。

    贺茗君瞥了他一眼,又倒出一粒药丸拿在手上,随即掰着他的头让他看向芩母的方向,只见芩母已经口吐白沫,浑身不住的抽搐着,不久便没了动静,芩父哭喊着伸出手去拽芩母的手,贺茗君轻踩上他伸出的手,语气冰冷的说道:“到底几个人?”。

    芩父面无血色的躺在地上,身上的血已经染透了半边身子,眼神空洞的看着旁边,嘴里喃喃说道:“三人,是三个人,还有我家闺女,求求你,救救我老伴,救救她”。

    贺茗君想的入神,突觉头皮一疼,思绪瞬间被拉回现实,忍不住“嘶”了一声,芩春儿见状慌忙放下梳子,轻轻揉了揉贺茗君的头顶,抱歉的说道:“小姐恕罪,奴婢不是有意弄疼你的”。

    看着镜子中映出芩春儿着急的脸,贺茗君眉头微皱,伸手将镜子转去一边,轻轻摆手道:“没关系”,说罢眼神一变,试探性的问道:“春儿,你经常上山打猎,那你箭法应该挺好的吧”。

    芩春儿羞涩一笑,忙说道:“还可以,有时候运气好,很远也能射中”。

    贺茗君“嗯?”了一下,不解的问:“这是何意?”

    芩春儿回忆了一下,眼睛里的光闪了闪,随即说道:“运气最好的一次就是一个多月前,隔了一个小山头射中一只红头鸟。”

    贺茗君听的一愣,扭头看了眼芩春儿,语气微颤的说道:“一个多月前?”

    “是啊”,芩春儿说的起劲,眉毛都在动,似是讲的高兴,又接着说道:“当时那只红头鸟可漂亮了,我把它拿到集市上卖,好多人抢着要呢。”

    贺茗君像是明白了什么,一阵寒意从脚底升起,尽量控制自己发抖的语气,颤声道:“是那个有刺客的山?”。

    听见芩春儿“嗯”了一声,贺茗君手指微抖,小心的开口道:“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芩春儿稍微回忆一下,说道:“当时我和爹娘都在山上,我们看见一个人中箭了,他身后有个人手里拿着弓,箭已经射出去了”,说罢警惕的环顾四周,小声的说道:“我听说中箭的好像是当今圣上,那个刺杀的反贼就是贺将军,当时官府还把我和爹娘抓去问话呢,一波一波的官兵,害的我们那段时间都没怎么上山捕猎,再后来官府就封山,不让上山打猎了,不知道那贺将军是咋想的,陛下对贺家那么好,还能忘恩负义,真是不知足,人...”。

    随着芩春儿越讲越兴奋,贺茗君只觉脑袋一片空白,芩春儿的声音也越来越小,随后只觉口中一热,猛的吐出一口鲜血,在芩春儿的惊呼声中,眼前一黑便倒了下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贺茗君只觉身处一片汪洋,想醒却醒不过来,只能伸出手拼命往上抓,却抓不到任何东西,正准备放弃时,猛的感觉自己被一双手拽了上去,睁眼一看竟是那死去的祖母,活生生的样子相比于山洞那惨白的尸体好看了许多,贺茗君心中一涩,知道是在梦境里,良久才开口说道:“祖母,我是不是不该打开那布条”。

    梦境里的祖母慈爱的摸着贺茗君的头,温柔的说道:“一切早已注定,何必执着。”

    贺茗君抿着唇,死死盯着对面的人,许久才冷冷的说道:“你不是我祖母,你滚开!”

    梦里那人被骂了也不恼,只是温柔的盯着自己,一直说道:“何必执着呢!何必...”

    “滚开啊!”贺茗君听的心中一阵绞痛,忙痛苦的捂着耳朵,猛的喊了一声,瞬间惊醒,贺茗君像是活了过来,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正欲说些什么,只听见芩春儿欣喜的声音传来,“小姐!小姐!你醒了!大夫!大夫!...”。

    贺茗君躺在床上,只听见一群人哗啦啦的走近,转头却看不到人,心中一颤,整个人顿时紧绷着,试探性的开口道:“春儿,天这么黑,怎么不掌灯?”

    见对面一片寂静,贺茗君像是明白了,嘴角一扯,自嘲的说道:“我瞎了是吗?”贺茗君轻呼一口气,凭着记忆撑起了身子,背靠在床护栏上,对众人摆摆手说道:“无妨,让大夫给我看一下吧”。

    听着大夫在面前叹了几声后,贺茗君微微皱了皱眉,沉声道:“春儿,你先出去吧。”

    听见春儿应了一声,关门声音响起后,贺茗君扶了扶额,语气很冷的说道:“大夫,你尽管说,我的眼睛是怎么了”。

    对面似是安静了一下,随即开口道:“姑娘你应该是气血郁结,压迫了脑部,致使眼睛短暂性的失明,凡事要方宽心,不然你的眼睛很难恢复”。

    贺茗君听见对方的声音明显一愣,随即嘴角挂笑的说道:“我知道了,有劳大夫了”,说罢将手抽了回来,语气淡淡道:“还麻烦大夫不要告诉别人,我不想让别人担心”。

    对方边收拾药箱边笑道:“姑娘放心,我不会出去乱说的,你的眼睛只是暂时性,按时吃药,不要操心,很快便能恢复。”

    贺茗君低头一笑,正准备摸索着下床时,一只手扶了上来,强劲有力,贺茗君一愣,思考片刻又收回脚,满脸歉意道:“不好意思,忘记眼睛看不见了,”。

    说完便轻喊了一声“春儿”,芩春儿在屋外等的正着急,听见自家小姐喊自己,连忙推门而入,急匆匆走到床前,拉着贺茗君的手便抽泣了起来,贺茗君眉头微皱,下意识的将手抽了出去,开口道:“春儿,你替我送送大夫。”

    几人离开后,贺茗君才像是被抽走了生气,瘫在床边,嘴里喃喃道:“祖母,这是你对我不听话给的惩罚吗?”

    不出片刻,芩春儿便赶了回来,小跑到贺茗君床边,柔声问道:“小姐觉得身体如何?要喝水吗?你已经昏迷两天了,把我们都吓坏了,德叔头发都白了。”

    贺茗君安慰性的拍了拍芩春儿的手,语气轻淡的问道:“春儿,刚刚那个大夫,年纪大吗?”,听见芩春儿犹犹豫豫的“嗯”了一声,贺茗君眼底暗了一下,刚刚那个大夫明显是压着嗓音在讲话,应该是个年轻人,本来贺茗君还不敢肯定,现在倒是确认了。

    贺茗君半晌又说道:“春儿你在这边有熟识的亲人吗?”

    芩春儿连忙摇头道:“没有,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进城”。

    贺茗君闻言也不再多语,只摆摆手让芩春儿退下,躺在床上便开始思考,是那日街上碰见的二人,会是里面谁呢?为什么装成大夫进来?春儿为什么要隐瞒?那只箭会不会从头到尾就是个误会,贺家会不会真的是被冤枉的?伴着众多问题,贺茗君只觉眼皮沉重,迷迷糊糊的竟睡着了。

    门外,芩春儿拿着药材走在走廊上,一个人影忽然出现挡在面前,芩春儿吓的一个激灵,抬眼一看,忙走上前欣喜的喊道:“案大哥!”

    案术卜笑着看芩春儿向自己走来,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轻声问道:“你家小姐怀疑了吗?”

    见芩春儿摇摇头,案术卜从身后拿出一包药材,递给她后说道:“熬药的时候加些,对你家小姐身体有好处”。

    芩春儿毫不犹豫的接过药材,点头道谢,随后不解的问道:“案大哥,为什么不能告诉我家小姐你来过?小姐她人很好的,你救了她,她会感谢你的”。

    案术卜脸上的笑意敛了敛,抚摸了一下芩春儿的脸说道:“我不想把你牵扯到这些事情里,你只管开开心心就好”。

    芩春儿听的脸上一红,连忙低下头,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拿着药材,芩春儿脸上一惊,着急的说道:“我该去熬药了,小姐该等着急了”,说罢便拽着案术卜离开了走廊。

    待两人消失在走廊的尽头后,贺茗君才扶着墙慢慢走了出来,轻笑一声,喃喃道:“事情变得有趣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