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浮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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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入青楼

    穹苍之上的点点星光浮动,轻纱薄雾下的玹月将光洁的柔光洒在了四通八达的街道上。

    在十字长街的的正中间,有一座绚烂通明的阁楼,别具一格的矗立在这商铺林立的梨花大街的中心地点。

    一块镶了繁复边框的匾额正静静的悬于丹楹刻桷的大门顶上。牌匾之上飞龙走凤的书写着“逍遥楼”三个大字。

    如若从上向下俯瞰这座逍遥楼,你就会发现它是庭环楼閣的纵横交错着,每座阁楼的外墙皆是青砖绿瓦的铺陈着,白日里让人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只是一到了黄昏时刻,楼里就燃起了万盏灯烛,桂殿兰宫犹如从天而降般的来到逍遥楼内,紧接着就是连绵不休的轻歌曼舞。

    雕梁画栋的楼阁内外,人群熙熙攘攘的,有来此寻欢作乐的商贾甲胄,有为生计疲于奔命的平民走卒,也有安于现状、得过且过的庸人……

    喧闹嘈杂的阁楼里到处都充斥着芬芳馥郁的女人香,将楼内悠悠飘荡的酒香和饭菜的香气都给遮掩住了。

    楼里楼外男人与女人之间似是永不知疲倦,他们每日都在这里重复的上演着推桑、拥攘、嬉戏、调笑……

    这些声音好似又异常和谐的杂糅在了一起,正时时刻刻的在悠然的耳朵边上盘旋。

    人们互相间推杯换盏,杯与杯间的碰触,进而发出的叮叮当当的声响,清晰的一下、一下的撞进悠然的耳蜗里,慢慢的将她从昏迷的状态中唤醒,进而吵得她头疼欲裂,不知今昔是何昔。

    赫然惊醒,悠然戒备的扫视着周遭的一切,发现如若不去理会屋外的繁华与喧嚣,这昏暗的屋内倒是个难得的幽静之所。

    借着皎洁的月光与屋外亮如白昼的灯火,也还是能将屋内的情况大致摸清楚,屋内除了自己,再无他人,家具样式虽简单,种类却很齐全。

    自己则被人安置在了一张贵妃椅上,好在身下铺了松软厚实的垫子,此时的身体虽然无法动弹,但也不至于太过难受,身上盖了床绵软紧实的被褥,亦能将周遭的寒气很好的挡在了外面。

    在经历过最初的呆滞后,悠然陷入了一种茫然无措的恐惧感里。

    脑海里亦不停的复盘着自己不省人事前的种种细节,可到头来发现,一切皆是徒劳罢了。

    自己像是失忆了一般,不论复盘多少次,最后的记忆永久的停留在了自己上船的那一刻,那时自己为了躲避各个妓馆的围追堵截,慌乱之下是上了一艘南下的船只,可那之后呢……

    悠然懵了。

    脑中的记忆好似独独只缺失了这一小部分。

    就比如自己清晰的记得自己是何许人也,年方几何,家中父母兄长为何人等等,(好吧,她是独生子女,沒有兄长),也清晰的记得上那艘船之前的所有事。

    如若记得没错,在上那艘船的时候,自己才十三四岁的模样,身上也还没有很显著的女性特征,所以那时自己即使被卖到妓院这种场所,做的也都是丫鬟的工作。断然不似现在这样般,身上的女性特点那简直是杆杆的。

    所以悠然断定自己此时绝不止十三四岁的年纪。

    “吱呀——“

    房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顿时打断了悠然的思绪,费力的转过头,朝门口看去,只见从门外走进了两男一女。

    走在前头的是一位穿得花红柳绿,头戴罗钗的是中年女子,脸上铺着厚重的脂粉,被修饰过后的眼角依稀可见起了淡淡的褶皱,其略微下弯的杏眼,依旧能辩出,她——曾经也是位美人。

    悠然发现,从这位中年女子跨进门槛的那一刻起,她这嘴角的笑意就从未断过。

    第一眼望去,让人打心里觉得和蔼可亲。不过她这笑的是真是假,就不得而知了,不过她这人最有意思的当属她说话的声音了,时而温声细雨,娇喘妩媚,时而却又尖锐无比,粗里粗气的,堪称两个极端啊!

    中年女子后面跟着的两人,其中一个打手装扮,身形高大魁梧,陵厉雄健看着像是个练家子,他一直毕恭毕敬的站在中年女子的身后,并努力的和她保持一米左右的距离。中年女子唤他——小狼。

    另一个人小斯打扮,五官虽稀疏平常,但发髻却束得整齐规整,衣服除了有些正常的褶皱外,倒是异常的整洁,看着就不像是做粗活的,不过让悠然最受不了的当属他的那双眼睛,细长的双眸给人一副吊尔郎当的感觉,并且这人从见到悠然的那刻起,眼神就再也没有从她身上移开过,中年女子唤他——盛子。

    待小狼点好烛火,中年女子就接过小狼手中的蜡烛,站在悠然的面前,明目张胆的打量着悠然,心里不住的感叹道:早上这姑娘是全身污泥的被送进来的,看不出个所以然,还有些小担心呢,而今给她好好的拾掇拾掇,赫然发现,嘿,她这小模样委实不错啊。

    老姑对悠然进行好一番得评头论足后,才欢欣万分的自语道:“这姑娘姿质不错,是个好苗子。“

    “嗯,确实不错。”盛子站在老姑的身侧,将悠然从头到尾仔细的看个仔细后,顺势也评头论足一番,“相信再经过老姑您的教导,那绝对又是一位万众瞩目的花魁。”

    盛子滴溜溜的将眼睛再次转回悠然那张姣好的面容上,心中似是盘算着什么,如今的他觉得自己是背靠大树底下好乘凉,一些以前不敢生的心思如今全都活泛起来了。于是试探性的朝老姑那一问:“老姑,你说我们要不要事先给她开开苞啊?“

    “啪——”

    一计耳刮子下去了。

    老姑没好气的瞄了一眼盛子,声音尖锐无比的怒吼道:“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现在才哪到哪呀,你就敢这么的放肆了!“

    “小的哪敢呀小的这不是什么都不懂,所以来请教老姑了嘛。”盛子表面恭顺唯唯称诺,心中早已腹诽不已。

    老姑又给了盛子一记白眼,心里亦是腹诽道:你什么都不懂,真真是笑话。

    可在转身的刹那,又想到了如今自个的处境,心里微微轻叹了口气,算了算了,不与这种小人计较了,于是又温声细语的解释道:“这姑娘才刚刚落入我们手里,之后的很多事情都还没确定下来呢,况且像楼里的那些腌臜手段,专门是用来对付那些不听话的小贱蹄子的,像这位姑娘的这种资质容貌的,如若她知情识趣,会乖乖听话的话,留着着她的贞洁,于我们来说是更好的。“

    “哦,如此小的知道了。”盛佯装恭敬的回答道。

    随即老姑挥手叫另一人上前,命令道:“小狼,将这姑娘放平来吧。“

    “是——”小狼依令上前。

    “我来,我来——“

    盛子闻言先两步走到小狼身前,殷勤的朝老姑嬉笑道:“老姑,我比这只会舞刀弄枪的小狼细心多了。”

    随即欲挤开小狼,对悠然先一步上手。

    老姑并未发一言,只一记眼神瞟过去,看得盛子心里发怵的很,随即收回已经伸出去的手,俯首系颈的退到了后头,看着乖巧无比。

    不过心中却在腹议着:如今这逍遥楼,还是你老在管事,所以不管怎样,自己这表面功夫还是要做好的,所以老子我暂时就不与你计较。

    平躺在贵妃椅上的悠然身体虽然无法动弹,但意识还是清醒的,她安静的躺在一旁假寐,像个旁观者似的看着这一出好戏。

    待小狼公事公办的做好老姑吩咐的一切事后,老姑就把他俩都赶了出去,独留自己一人在屋内,开始细细查验起悠然的身子。

    ——逍遥楼——

    这时悠然才明白'逍遥楼'这三个字的含义,兜兜转转的,这是又回到了曾经熟识的地方——妓院啊。

    而且情况比自己预想的还要糟呀,如今即使自己有心想要做些什么补救措施。

    可……可这……这手不能动,口不能言的,就是有招也没法使呀。

    但悠然知道自己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必须要化被动为主动,如此自己才有机会从中握得一丝生机。不过在行动之前得让自己身上的这股子药劲过了再说。

    “吱呀——”

    门又被打开了,随即又关上了。

    悠然睁开了一直紧闭的双眼,仔细的注意着屋外的动向。

    老姑欣喜得意的从房间里出来了,她心里只要一想到刚才查验的结果,这心情就像浪花一样欢腾,于是走起路来步伐也轻快了不少,说话声线也不自觉的提高了。

    老姑回身看着还依旧杵在悠然房门口的盛子,脑海里不自觉的回想起他在房中的表现,顿时觉得他这个人碍眼极了,于是在临下楼前将他带离了这里。

    并且语气淡淡道:“走吧,不用在这杵着了,下着药呢,这姑娘一时半会是逃不掉的。”

    说完老姑就带着小狼往楼下走去,不一会儿听到身后响起了轻重不一的脚步声,老姑就知道盛子也跟上来了,于是心情就又舒爽了几分,紧接着就扭起了那还算纤细的腰肢。

    心里美美的盘算着:这姑娘条件如此之好,如若听话的话,那她真是上苍派来解救自己的及时雨了,这样不仅能为楼里增添收益,自己对大人那也好交待,还能进一步的巩固自己在这楼中的地位。

    盛子看着老姑那喜少眉梢的模样,就殷勤的上前去搀扶,掐着时机壮着胆子询问到。“老姑,那姑娘是黄花大闺女吧?!“

    老姑憋了盛子一眼,没好气道:“你管这么多干嘛!“

    继而甩开了他的搀扶,出言警告:“做好你自己该做的事就好了,别给我有什么歪心思啊,不然到时候别怪我手下无情!“

    盛子闻言立马躬身做小,告罪道:“不敢不敢,小的哪敢呀,小的……“

    后面就是一堆盛子阿谀奉承的话,就不详细说了。

    截止于此,老姑难得的好心情被盛子搅得是丝毫不剩了。于是怒气冲冲的走向别处,去怒骂那些受气包去。

    厢房里

    悠然躺在雕花的木床上,一夜无眠,此时脑海中似放电影般的,不停的回想起到这胥国后的一切。

    四年前的一个冬日,那是自己第一次来到了这个时空,这个地方。

    来到这里时,因为高空坠落,全身多处挫伤,动弹不得,于是只能躺在那冰凉刺骨的河床上,眼瞅着自己身上的热量在不停流失,最后处于一种极度的失温状态,待快到临界值时,被一路过此地的书生给救了起来。

    可命运弄人的是,身体还没好全自己就被那书生给卖进了一家妓院——瑶池仙乐,那时自己十岁。

    自此开启了自己颠沛流离的一生。

    新帝登基也是在那年,改国号为开禧元年,那时主少国疑,于是朝堂之上就开始了相国专权的统治,苛税繁役,白骨荒田的景象也从那时开始常见了起来。

    也不知道自己是真的倒霉还是命运的使然,从那之后自己就不停的在妓院和奴隶所之间来回的辗转。

    从自己来到这地方起,这生活就没有安宁过,因而呆在这个地方越久,悠然就越是信服老子说过的一句话。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也不知道自己今后的命运又会如何?是继续在这泥沼里沉沦?还是另开一番天地?悠然最初那刻滚烫的心到了如今,已是麻木了……

    回想起自己身处在第一家妓院时,那时的自己心里就只有一个念头——逃。

    无论如何都要从那个地方逃出去。

    于是经过了两年的筹谋与努力,自己终于是从那个叫瑶池仙乐的地方逃出来了,可是令人苦笑不得的是,自己的新征程还未正式开启,还在逃亡途中呢,却又被人抓到奴隶所去,再次被人当做一件物品进行拍卖。

    最终自己又被倒腾到了另一家妓院里去了——醉意小筑。

    这是一所民办的小型妓馆,总共加上老鸨也只有六名暗娼,外加一个打手,于是当晚悠然趁着他们忙着做生意,与顾客讨价还价之际,从那里逃了出来。

    理所当然的自己又开始了逃亡的生涯。

    然这逃亡期间也不是一帆风顺的,孤女一个,相貌不错,世道又如此艰难,因而成了世人眼里的香饽饽,一次又一次的在奴隶所和妓馆当中辗转,但好在都只是做了短暂的停留,所以就不提了。

    可令自己最不解的是,在逃亡的最后记忆中,自己好像是上了一艘南下的货运船,而在船上发生过什么,接触过了什么人,却一无所知了。

    记忆自此中断,形如白纸,细细算来,将近有两年的记忆空白,再记事就是今儿个在河边醒来的事了。

    悠然脑子混沌的凝望着床顶上的帷幔,不知今后该何去何从,渐渐的眼皮子越发的沉重,在即将沉睡下去前,心中霎时萌生了一种全新的想法:既然老天要如此的折辱、戏弄于自己,而自己已然身处在这漩涡之中,无法就此抽身而出的话。

    那就迎难而上吧!

    纷纷万事,直道而行!

    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