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我回来了，我明天搬去秀才家住一段时间。”牛小丫临晚回家就对麻氏宣布要搬到林月娥家生活。

    牛家洼是个穷窝子，这里的人家一天都是吃两顿饭的，太阳一落山人们就早早睡了。秀才家也不例外，但林月娥心疼儿子读书辛苦，临晚会热一些中午吃剩下的锅底给儿子晚上加餐，牛小丫脸皮厚，加上嘴巴甜跟着也混了口吃食。

    “什么！”麻氏以为听错了，早上听大儿媳回来说牛小丫到秀才娘子家吃饭了，她是提心吊胆一整天，几次差遣孙女去看看女儿在秀才家过的怎样，牛大妹每次回来都说牛小丫在秀才家过的很好，麻氏没想到女儿还要搬过去住。

    牛小丫解释道：“她家男人不在家，我去陪陪她，我才不要在家看二嫂脸色，再说秀才家吃的也好。”

    “好，你可千万别招人烦，手脚勤快些，多干事，少吃饭，知道吗？”麻氏拉着女儿的手交代道。

    “知道了。”牛小丫点头，接着对母亲道：“娘，你给我烧锅热水，我要洗洗。”

    过了一会，麻氏端了一盆热水进屋，牛小丫很仔细的将自己身子擦拭一番，直到水盆里的水不再变色为止，今天注意到林月娥看她的目光中有嫌弃她邋遢的意味，这才想起好像天冷后就没洗过澡，母亲平日里也不讲究卫生，家里人不怎么洗脸和洗脚，更别提洗澡了。

    公鸡打鸣声响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农人纷纷起床，因为家中男丁出门干活还没回来，女人们不必像往常一样起那么早，天亮后，牛小丫起来看到大嫂拿着扫帚扫院子，打招呼道：“嫂子好，大妹呢。”

    “小丫，怎么没多睡一会，大妹去挑水了，婆婆起来了吗。”吴氏问道，印象中牛小丫喜欢睡懒觉，太阳不晒屁股是不起来的。

    “娘在收拾屋子，我要洗脸，待会去秀才家。”牛小丫抬脚进了简易厨房，想从水缸里拿水瓢舀水，但身体小够不到水缸底的水瓢，正要去搬小板凳垫高时，牛大妹挑着两桶水回来了，问明原因笑着帮忙从木桶里舀了一瓢水。

    水是从村里水井里刚挑回来的，水温不冷，牛小丫拿着半个大葫芦做的水瓢站在院子拐角漱口，突然感到脖子被人一把掐住，小手小脚挣脱不开，胡氏面目狰狞的左手掐人，右手拿绳子捆人，然后高兴的扛着小人要出门。

    牛小丫遭到突然袭击，嘴里的漱口水呛进喉管，感到喘不过来气了，也说不出来话，不住的咳嗽，眼泪都流下来了。吴氏丢下扫帚跑来拦着胡氏去路，喊道：“你快放手，大妹快来帮忙。”

    牛大妹惧怕胡氏，吓的缩在厨房门口不敢动弹。胡氏兴奋的一把就将吴氏推开，几步跨到院门口就要开院门，这时，麻氏冲过来一把将牛小丫扯过来，顺手将胡氏推搡到一旁。胡氏坐在地上大哭，眼神恶狠狠的看着婆婆，道：“我要把小丫卖了换回我女儿，凭什么只有我吃亏，女儿呀，娘对不起你。”

    “只要我活着，你就别想把小丫卖掉。”麻氏解开捆绑的绳子见女儿翻白眼，又是拍胸口，又是捶后背帮着顺气。牛小丫终于喘过气了，刚才差点就被折腾死，活着太难了，她揉了揉掐痛的脖子，道：“娘，你看看我脖子掐青了没有。”

    “还好，有些红肿，隔着衣服领子掐的，女儿呀，你去秀才家多待些日子，等你爹他们回来就好了。”麻氏一阵后怕，差点让胡氏得逞。

    “嗯。”牛小丫点头，胡氏很可恶，也很可悲，但不怨恨胡氏，家里太穷了，人卖出去也算是一条活路，至少比饿死强。

    “牛大妹，快送你小姑去秀才家。”麻氏道，又对坐在地上哭闹的胡氏骂道：“滚回你屋里去，烂心肝的东西。”

    风波很快过去，吴氏和牛大妹各自拎着一个空篮子外出去挖野菜，顺路把牛小丫带到秀才家，牛小丫一个人还是不敢独自出门，主要是怕遇到村长家小儿子小胖，对小胖的恐惧深深印在小女孩脑海里。

    离秀才家还有一段路就看到秀才娘子已经在院门口等着牛小丫了，林月娥看到人来了就打开院对牛小丫说道：“快进来，我炒了鸡蛋油炒饭，还热着呢！”

    牛小丫挑剔道：“有豆酱吗？好下饭，不要大蒜，吃完大蒜嘴里一股味道，冲人打个哈欠能把人熏一个跟头。”

    “我从娘家带回的豆酱，很好吃的。”林月娥笑着告诉牛小丫家里有豆酱，她只是对吴氏母女点下头算是打招呼了，然后关上院门拉着牛小丫去了厨房吃早饭。牛大妹在门口看着牛小丫到秀才家里骗吃的，鸡蛋油炒饭啊！她想想都流口水。吴氏看到自己女儿傻傻的站在人家院子门口就将她拉走。

    林月娥拉着牛小丫来到厨房，先是拿过三个大碗到灶台前，掀开锅盖将炒好的鸡蛋饭盛进碗里，接着将饭碗端到饭桌上。牛小丫很有眼色的拿来三双筷子摆在饭碗旁边，又去搬来三个小板凳放好。林月娥喊来牛家承吃饭，三个人围在一张矮桌子吃饭，那个眉清目秀的少年还是直接无视桌子上多出的一张嘴。秀才家规矩多，吃饭是不说话的，这叫食不言，牛小丫一脸幸福的吃着鸡蛋油炒饭，林月娥给她盛了半碗呢，她都能吃掉。

    林月娥见儿子吃完饭就让他去读书，她对牛家承寄予很大希望，希望儿子明年能通过童生考试，以后要是也能中个秀才或是举人什么的，那她今生就无憾了，当然考中进士还不敢奢望。

    牛小丫看到牛家承身子骨有些瘦弱，再次提出意见，道：“刚吃完饭就坐下读书对胃不好，走走溜溜食。”

    “是吗？那你就走走，溜溜食。”这次林月娥听进去牛小丫的建议了，少年面无表情的起身要出去走动了。

    “我外甥今年几岁了。”牛小丫像个小大人似的问林月娥。

    “我比你大，你要叫我哥。”牛家承终于和牛小丫说了一句话，他一直秉承非礼勿视的圣人教诲。

    “行呀！我叫你哥，你娘是我姐，那你岂不是也要叫姐了，那辈分不就乱了，对了你还有一个十八岁的大外甥。”牛小丫说完就和林月娥笑作一团，牛家承没再理会转身出去遛食了。

    吃完饭后，林月娥开始收拾碗筷，牛小丫跟在后面帮忙，道：“姐，我帮你洗碗，不能白吃饭不干活。”

    “你人小，够不到灶台。”林月娥看了一眼小身材说道。

    “那你洗好了递过来，我帮你擦干净。”牛小丫坚持要帮忙，她一直认为可以吃白食，但千万不能招人烦，否则就吃不到下顿了。

    “好吧！”林月娥见牛小丫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身后，一直都想要个这样乖巧、聪明、贴心、会说话的闺女，奈何伤了身体无法再生育，她蹲下身子诚恳道：“小丫，你给我做干闺女吧，我一定好好待你。”

    “我们昨天不是说好了，我只给你做干妹妹。我家人口多，你认我当干闺女会带来很多麻烦的。”牛小丫找借口拒绝。这个理由说服了林月娥的执念，饭碗洗好后，林月娥开始洗衣服，牛小丫帮着舀水，两人有说有笑。

    “姐，你昨天教我的十个字，我写给你看，你再教我一些。”牛小丫昨天缠着林月娥学识字，林月娥一时没事干就教她学着玩，原以为是小丫头一时心血来潮闹着玩的，就捡了十个难写的字教了，没想到小丫头还记得。牛小丫用树枝一个一个将昨日学到的字写出来，故意写错两个。

    “你还都记得呀！这两个字写的不对。”林月娥将写错的字纠正过来。

    “哦！是这样写的，姐，你别教我太难写的，就教一些常用的和好写的。太难的、不常用的我记住也没用。”牛小丫道。

    “你学这些干啥？”林月娥很好奇这个自来熟的小丫头要学识字。

    “识字才能读书，读书才能明理，明白了道理就会有自己的想法，我想活的明白一些，不想像我爹和娘一样糊里糊涂过一辈子。”牛小丫正色道，林月娥很吃惊的看着她，有些不相信这种话能从一个六岁的小丫头嘴里说出来。

    “姐，你别发愣呀！”牛小丫道。

    “行，我再教你十个简单的字，哪十个呢！我想想。”林月娥一边想着，一边拿过树枝在地上写出来。

    牛小丫识完字也快到中午了，她帮林月娥做午饭时注意到柴房里柴禾快没有了，当得知这些柴禾都是花钱从村长家买的，顿时不乐意了，下午冒险回家一趟，不一会就在大侄女的陪同下回来了，她还要回来吃晚饭呢。

    第二天早上，林月娥起床梳洗打扮一番，牛小丫也跟着起来了，她见林月娥照完铜镜就顺手拿过来，这是穿越重生以来第一次照镜子，光滑镜面上呈现一张小方脸没有一丝血色，头发枯黄，脸上皮肤因为风吹日晒都有褶皱纹了，一双大眼睛倒是炯炯有神。牛小丫看了美貌的林月娥一眼，叹口气将镜子反扣在桌子上，心里一阵失落，这孩子以后就是长大了也就这样了。

    “叹什么气呀。”林月娥笑道。

    “长的不好看，有些失落。”牛小丫道。

    “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等你十八岁了就好看了。”林月娥不自信道。

    “就这样吧，好在还能出去见人。”牛小丫说完就出屋站在院门口朝家门口方向看去。

    “你干啥呢。”林月娥问道。

    “昨天大嫂告诉我爷爷他们回来了，正好你家柴禾快用完了，我就回去让他们砍柴今天一早给你送来。”牛小丫告诉过林月娥，爷爷牛老实带家里人外出做工去了，现在小丫头又告诉她，昨天爷爷他们回来了，爷爷带着一家男丁去周庄给周大财主家干活去了，包吃住，一共干了八天，活干完了给一袋粮食作为工钱，有了这袋粮食家里可以再撑一个月不断顿。

    “家里六个男丁都去，干八天活就给一袋粮食，还不到五十斤。”牛小丫特别强调道。

    林月娥听牛小丫说过家里情况，知道她家里特别穷，这个女孩脸皮有些厚，如今就住在家里骗吃骗喝，但林月娥并不讨厌这个小姑娘。牛小丫有些早熟，也很懂事，有时候林月娥不大相信她才六岁，这个很有眼色的小姑娘还能想到给她送柴禾。

    牛狗蛋带着两个儿子各自背着一大捆柴禾过来，牛小丫脑子里有家人的记忆，吩咐老实巴交的亲人将柴禾堆积在院门外，大声说：“姐，我爹他们来给你送柴禾了，你别出来！爹。你们把柴禾放院门外，秀才不在家，秀才娘子是妇道人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能和不认识的男人随便说话，更不能让陌生男人进家门，这会毁了她名节，你们放下柴禾就回去吧！。”

    林月娥听了点点头就到厨房做早饭，牛狗蛋和女儿说了几句话，知道女儿过得很好就放心的离开了。牛小丫告诉林月娥可以出来时，院门口摆放好大一堆木柴，估计至少够烧一个月。

    “家承和我把柴禾搬进去，一点点搬。姐，你在院子里搭把手。”牛小丫在一旁指挥，她只拣一些小树棍搬，搬了两趟就对便宜外甥道：“家承啊！你先搬会，我去喝口水。”

    “又偷懒。”便宜外甥立刻看穿她意图。

    “我是你小姨，大病初愈，你要把我累死呀！书读到狗肚子去了。”牛小丫说起便宜外甥很有气势，林月娥听了直想笑。

    “好了，你俩都进来歇会。小丫，你怎么叫你爹他们砍这么多柴禾。”林月娥道。

    “我看你家柴禾快完了就回家跟我爹说了，要他们砍些柴禾送过来，我爹他们太实在了，砍这么多，我也没法子。”牛小丫道。

    “不搬了，弄饭吃！吃完饭再搬。家承，你吃完饭歇会就去读书。”林月娥搬了一会柴禾道。

    “家承，吃完饭把柴禾搬完再去读书，要孝顺长辈，千万不要累到长辈。”小大人教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