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水星酒店出来时，映入眼帘的，早已是夜色朦胧的一片。

    萧虎妹连忙打了一个电话，表情严肃地朝电话那头说了几句话，便立刻将电话挂断了。

    很快，一辆黑色面包车停在了酒店门口。

    “哗啦”一声，车厢门打开，里面走出来一名个子高瘦的年轻人，看样貌，大概三十岁上下。

    那人见到叶力教授，十分警惕地朝她身后瞄了几眼，确定身后没有尾巴跟着，这才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栾桓和萧虎妹也跟着上了车。

    上车以后，栾桓很快便发现，除了刚才那名年轻男子，包括司机在内，车上还有三个人。

    司机是个中年男人，脸圆脖子粗，下巴上留着一圈胡茬，十分认真地开着车，脸上也没有半点情绪波动。

    副驾驶座上，是一个眉眼清秀的女孩，即便她带着口罩，依旧能够让人瞧出她并不俗气的面容。一路上，她有意无意地通过后视镜来打量着栾桓，有那么几次，甚至还被栾桓的目光给撞上。

    从她的表现来看，这不是一个经验老道的人。

    栾桓坐在面包车正中间的位置，他一会朝前看看，一会朝后看看，一会低头假寐，一会又假装晕车难受，总之，他不想车上任何一个人通过观察他的行为来揣测他想要逃跑的意图。

    思前想后，他总觉得自己并不应该参与这种复杂且危险的明争暗斗。

    拯救世界？

    不不不！

    天塌下来，也会个子高的人顶着。

    人机冲突引发世界大战？

    栾桓琢磨着，自己在人类的眼里，最多只能算是一个有些特殊的“机器人”，在二型智能体眼里，说不定就变成了“同类”。

    帮着人类去打智能体，逻辑站不住脚。

    帮着智能体去打人类，自己作为极个别三型智能体，那便是站在风口浪尖之上，迟早是个死。

    也许，成年人的世界，根本就没得选。

    两千八百一十六次呼呼过后，面包车停在了一个略显破旧的院子里。

    下车以后，栾桓立刻警觉起来。看着眼前漆黑一片的实验楼，脚下破碎的地砖，以及月光下挺直了腰杆的几株杂草，他便会莫名地感到有些害怕。

    司机熄了火，周围立刻安静下来，好似一座孤寂的坟场。

    在叶力教授的带领下，一行人依次走近眼前这一栋早已被废弃的实验楼里。

    穿过几间满是杂物的实验室，几人齐刷刷地站在一处天井里。

    四下张望，周围什么也没有。

    紧接着，叶力博士摁了一下她的眼镜框。

    “哐当”一声，天井所在的位置，一条地下通路顿时出现在一行人面前。

    这操作，不仅是栾桓，就连身旁那几位见过世面的老江湖，也都惊得一愣一愣的。

    这般保密措施，谈不上滴水不漏，但却胜在一个出人意料。

    进入地下通道，沿着一个并不是很陡的坡路，大约向下走了十分钟，推开一扇铁门，眼前便是豁然开朗的一片。

    “叶力教授，您来啦！”

    一名满是笑容的机械工程师迎了上来，他脱下帽子，还来不及擦去额头处的汗水，便立刻朝叶力教授敬了一个礼。

    “九号会议室，你也来！”

    叶力教授双手插兜，十分冷漠地从他面前走了过去。

    “是！”

    十分钟以后。

    在一间逼仄且充斥着霉味的办公室里，叶力教授手里攥着一块抹布，十分用力地擦去身旁白板上厚厚一层灰，拿起一支粉笔，迅速在白板上面写下“黑色硅晶”和“拯救计划”八个大字。

    接下来的一个半小时，在这间不足三十平方的破旧办公室里，叶力教授慷慨激昂地阐述了这两个人类史上堪称伟大的实验计划。

    黑色硅晶，简单来说，就是利用智能体设计并制造出一种不可视的微能纳米芯片。该芯片可以通过血液进入到人体大脑，联结人脑中枢，进而在无损伤的前提下，帮助人类完成“灵体剥离”，顺利进入大模式世界——灵界。

    至于拯救计划，那便是在灵界中寻找灵界大模型的源代码，再通过“灵体回归”将源代码以记忆的形式从灵界当中“传输”出来。

    只要有了源代码，便可以弄清楚灵界大模型的底层设计逻辑，进一步优化模型后，便可以训练出专门克制二型智能体的新一代智能体。

    “就在刚才，我去见过赵大铁。他曾经参与过灵界大模型的设计。依照他的意思，以及我们目前掌握到的线索，源代码或许真的被分成了十份。”

    随后，她将目光落在栾桓身上，并向众人介绍起他来：

    “他就是栾桓，此次拯救计划的关键人物，作为三型智能体，他或许是唯一能够将源代码用脑子记下来的人。”

    很快，众人齐刷刷地看向栾桓，惊讶与担忧的表情，恰如其分地表达出他们的疑惑。

    “你们不用担心，他是我亲自设计的。我可以向大家保证，除了诞生与成长的方式不同，他和我们几乎是完全一样的。”

    场下安静一片，没有人敢说自己信，也没有人敢说自己不信。

    叶力教授自然明白大家的疑虑，连忙又补充说道：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已经是一个拥有独立思考能力，一个拥有健全情感表达，一个有血有肉且鲜活无比的生命个体。“

    “他，就是一个人类！”

    此话一出，栾桓被感动到哭出来。

    可理智却在不断地提醒着他，小心被人捧杀，小心被人洗脑。

    接下来，众人又讨论了一些技术上的问题。

    老实说，作为一个最最最高端的三型智能体，栾桓竟然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不仅如此，数学，物理，生物，脑神经学这些无比复杂且无比遥远的东西，他更是一点也不懂。

    在场所有人当中，要说谁最像人类，那一定是栾桓自己了。

    就这样，听着众人一顿叽里呱啦过后，会议终于到达了尾声。

    叶力教授吩咐其他人先出去处理各自的工作，单独只留下会议室内唯一两个打着瞌睡，睡眼迷离的人。

    毫无疑问，栾桓和萧虎妹，又被留了下来。

    “萧虎妹，从今天开始，除了智能体实验室那边的工作，你还需要协助栾桓在灵界大模型当中的一切活动。”

    萧虎妹揉了揉眼睛，十分委屈地低了低头。

    “我会单独给你一份薪水，保证让你满意！”

    叶力教授一句话，萧虎妹顿时活了过来，眉开眼笑。

    “保证完成任务！”

    “这件事，需要秘密进行，不得透露给其他任何人。有什么事，你直接向我汇报。”

    “叶教授，刚才那些人呢？”

    “他们各自会有自己的任务，没有我的授权，不会随意打听其他人的工作内容。”

    “叶教授放心，看在钱的面子上，我绝不会做出什么傻事来。”

    栾桓瞥了她一眼，不可否认，他看到了一个年轻女孩发自内心的真诚。

    “今天晚上，赵大铁说的话，你们俩怎么看？”

    叶力教授这话一说，栾桓立刻清醒过来。

    这个女人，当真是精明！

    “栾桓，你先说！”

    他先是傻笑了一下，含糊其辞地说道：

    “赵博士刚才说的那些话，好像是故意说给我们听的。我猜，这或许不是他一个人的意思。”

    叶力教授认真思索着，忍不住皱起眉头在会议室里走来走去：

    “你的意思是，赵大铁背后那帮人，想要借我们的手，不费吹灰之力地找回完整的源代码？”

    栾桓点了点头：

    “有这个可能！否则，他没有理由告诉我们源代码备份的事情。古拉拉军事训练岛被二型智能体占领后，对他来说，假装什么也不知道，反而是最安全的。”

    “这件事，我会让人去打听一下，看看他背后究竟是哪些人。”

    随后，她又将目光看向萧虎妹：

    “这件事，你怎么看？”

    萧虎妹憋红了脸，简直就像上学时被老师点名的学生一般难受。

    “叶教授，赵博士那边，会不会捣乱啊？”

    有时候，提出一个问题的价值，往往比解决一个问题的价值更加重要。

    如果，这不是一个愚蠢的问题。

    叶力教授愣了一下，无奈地转过头去：

    “萧虎妹，你大学是学什么的？”

    “人工智能专业，神经网络与城市智脑方向。”

    “数据处理和分析这一块，有了解过吗？”

    栾桓伸出手，拉了拉她的衣袖，连忙冲她摇了摇头。

    “没……没有！”

    她忍不住哆嗦了几下，突然又改口说道：

    “接触过一点点，如果找某个正常一点智能体学习学习，我还是可以的。”

    害，她又行了。

    栾桓一脸无奈地撇了撇嘴。

    叶力教授拿起粉笔，十分随意地在白板上画了一个不知是圆还是饼的东西：

    “既然如此，你就辛苦一下，尽快把栾桓从灵界里获得的那块黑色硅片给解读出来。”

    栾桓勉强笑了笑，脸色比哭还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