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湘剑雨观洞庭
繁体版

第八章 李卢之争

    路望平续道:“多年前,天马城还是卢家独大,当时的卢家掌握有一定传承,也算是一方势力,那时的卢家远不像现在这样分裂。

    卢大老爷名叫卢空竹,在当年是卢家话事人,掌握有卢家大部分资源。

    卢二老爷叫卢无威,卢三老爷叫卢白山,他们皆依附在大哥卢空竹家,因为只有主家才有资格传承卢家。

    那个时候,李家家主李跋还是卢家的大管家,协助卢空竹处理卢家事务。李跋在卢家的权力虽然仅次于家主卢空竹,但是地位低下,远不如卢无威和卢白山。

    直到那场事变的发生!卢无威和李跋联手除掉了卢空竹一家,杀得一子不留,谋夺了卢家财富资源。

    卢白山惊闻事变,却又无可奈何,果断拉拢了一部分忠于大哥的旧部,独立出去,宣布与二哥划清界限。这也就是当下天马城纷争的起源。”

    燕苛略加思索,道:“如此看来,卢无威和李跋皆是心狠手辣,无视世间规则之人,这样的两人竟然没有在事变后黑吃黑,争取一家独大,实在稀奇。”

    路望平道:“事变之后,局势复杂,他们需要联手弹压,争取时间抢占消化卢空竹死后留下的资源和权力真空,自然是不会对对方出手。等到他们把局势稳定下来,考虑黑吃黑时,已经发现彼此都在警惕对方,不是一时能够拿下,于是天马城就出现了如今二卢一李的场面。”

    燕苛怔了怔,自己还想两人是不是狼狈为奸,惺惺相惜,结果两人却是有贼心没实力,想吃了对方又怕拿不下,担心两败俱伤,给第三人制造机会,故而和平。

    “世间真是奇妙啊。”

    燕苛嘀咕。

    “可如今天马城的形势却不太平,卢无威与李跋的矛盾似乎激化了。”

    薛丹心提及当下态势。

    “没错,传闻卢无威和其三弟卢白山和解,卢家要联手对付李家,重新夺回天马城的控制权!”

    路望平说。

    “若真是如此,依卢无威杀他大哥一家的心思,只怕早就出手,何必拖拖延延,给李家机会,我看其中还有龌蹉。”

    燕苛谈论自己看法。

    “应是如此。”

    路望平表示认可。

    “有修士到了。”

    薛丹心忽然说。

    燕苛往楼梯口看去,几道粗蛮的声音传了上来。

    “这次帮卢老爷做事真是爽快!什么都没干,就先给兄弟们下了定金,三颗龟灵丹,卢老爷也是舍得本钱!”

    “嘿!他要咱们帮他卖命,不痛快点怎么行!都到这种时候,还想扣扣索索,谁肯帮他办事!”

    “二哥说得是!但依小弟我看,咱们还是要谨慎些!这些大户人家说话当放屁,发誓当流水,要是事成后他欺咱们,到时却不好找他算账!”

    “他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不过呢,三弟的话也在理,干一分差事就得拿一分酬劳!免得这卢老爷店大欺客!咱不惯着!”

    “对!不惯着!”

    ……

    三个草莽大汉从楼下上来,视线一扫,盯住了路望平之前想要的桌位,直接走去。

    小栓子一见事情不对,急忙阻拦,“几位爷,这桌位是卢老爷家公子的!”

    为首大汉一怔,停下脚步。

    后面一个暗紫袍,身形健壮,脸带流气的汉子,目光一转,问道:“哪个卢老爷家的公子?”

    小栓子紧张道:“卢三老爷家的。”

    落尾瘦削略矮的汉子发出一声轻蔑地嗤笑。

    为首大汉面色一松,不屑道:“卢三老爷?这天马城,我们只认卢老爷!什么时候还来了个卢三老爷?”话罢,他不理小栓子,就往临窗桌位走去。

    “三位爷!行行好!坐不得呀!”

    小栓子急得跺脚,还想上前阻拦。

    “一边去!”

    落尾的汉子一把抓住小栓子后领,往后一丢。

    小栓子咚的一声摔在地上,顾不得疼痛,连忙起身,仍旧想着劝阻。卢三老爷家的公子对他可是顶天大的人物,万万得罪不起。

    “你再来纠缠,爷们赏你大耳刮子吃!”

    身形略矮的汉子坐到板凳上,回头恼怒地瞅着小栓子,拧眉威胁。

    “三弟,你和他置什么气!小子你过来。”

    暗紫袍的汉子对小栓子招手。

    小栓子吓得心胆发颤,既惧三人凶威,又恐事后有人向卢三老爷家公子告状,自己横竖吃不了兜着走。

    他挪动步伐,怀着未卜的忐忑心思,畏畏缩缩来到暗紫袍汉子一侧。

    “小子!今日卢三家的公子未必会来,我们可是实实在在的坐在这儿!你要是再多嘴,卢三家的公子未必知道,但是惹着了我们不开心,拳头立时就在眼前!我们也不为难你,快快给我们报上菜名,爷们吃开心啦,说走就走,也不耽误你功夫!”

    暗紫袍汉子一顿威逼利诱。

    小栓子满脸为难,但看见三人都不善地朝自己看来,只好答应,白着脸报出菜名。

    “菜来了,吃饭吧。”

    路望平转移话题,没再谈论李卢两家的事。

    燕苛、薛丹心默契的配合,结束这个话题。

    燕苛伸出筷子,尝了一口菜,脸上露出一阵愉悦的表情,味道当真不错,令人恨不得张开肚皮,连汤汁都给舔尽。

    “怎么样,菜不错吧?”

    路望平宣扬自己的眼光。

    “嗯,这家酒楼的味道很好。”

    薛丹心点头认同。

    三人吃着酒菜,过了没大一阵,外面又有修士到来。

    “热闹了,又有人来,这家店还真是奇特。”

    薛丹心停下筷子说。

    不一会儿,有人上楼。

    “我倒要看看是谁敢抢我的位置!”

    一道愠怒的声音响起。

    这声音不大,落在楼上却如惊雷,本来吵吵嚷嚷的客人都不约而同停下,拿着看好戏的眼神瞥向三个草莽大汉。

    那三人有所察觉,却仍旧淡定,自顾自地吃喝。

    楼上一时安静得很,三个大汉是何许人,此间的客人不清楚,但卢三老爷家的公子是什么人,他们却很明白。

    燕苛看向楼梯口,一名白衣若雪的公子登了上来,他身形发胖,撑得衣衫有些紧张,脸颊肉溢出,肥白的脸上此刻充满恼怒。

    他身后还跟着一人,穿着简单朴素,相貌亦无出彩之处,气质平和。

    但是路望平看见此人,眼里快速闪过一抹震惊,整个人瞬间呆了一下,他很快就把自己情绪掩饰下去,收回视线,些微不安地扫了一眼燕苛和薛丹心,见他们都没注意自己,才稍微放松。

    小栓子跟在那两人后面,紧张不安。

    “哪里来的狗东西,如此不开眼,惹到本公子头上!”

    白衣公子瞧见三个大汉,张口就骂,脸上肥肉一颤一颤。

    三个大汉立刻就不乐意,停下筷子,纷纷起身。

    “阁下还是管好自己的臭嘴……”

    身形较矮的汉子话没说完,眼前就一道黑影闪过,啪的一声,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在了他脸上。

    汉子没站住脚,一下子摔倒在地。

    周围一圈客人惊得起身,避让到角落里去。

    白衣公子收起手掌,就站在近处,一脸轻蔑。

    “三弟!”

    三人中的老大大叫。

    “死胖子!你找死!”

    暗紫袍的汉子大怒,没想到对方会悍然出手,霸道而狂妄,他唤出一口灵剑,拔步跃向白衣公子,一剑刺出。

    剑身雪寒,发出丝丝嗡鸣。

    白衣公子冷哼一声,抬手召出一口长剑,冷眼盯着暗紫袍汉子,倏然动手,手如电闪,剑如雷动。

    砰的一声,暗紫袍汉子手中的灵剑在白衣公子一击之下,轻易就被挑飞。

    卸剑式!

    燕苛与师兄对视一眼,均感不可思议,这位卢三老爷家的公子出手竟有卸剑式的影子!这是老剑宗都不曾拥有的剑式!

    之前大街上对拼的李卢两家公子,出手之间也没有卸剑式影子!

    那这位公子的卸剑式是从哪里学来的?

    暗紫袍汉子丧失灵剑,神情大骇,慌忙退了半步。白衣公子身材虽胖,却极度灵活地欺近,一剑划出,勾连出一道血色。

    “小子!你太过分啦!”

    三人中的大哥怒吼,挥舞灵剑来救。

    “土鸡瓦狗,也敢人前放肆!”

    白衣公子言语轻蔑,动作却相当矫健,剑锋无情,迎向这位大哥,再次对他缴械。

    燕苛确认无比,这就是卸剑式,只是他也看出了端倪,白衣公子的卸剑式不完美,有破绽,只能应付一般敌人,要是面对强敌,会在第一时间被击破。

    他应该是意外获得了卸剑式的残篇,或者被人教授了不完整的卸剑式。燕苛推测。

    大汉没想到自己也会被缴械,他原以为是二弟不小心,这时候才看出对方厉害,绝非自己所能敌。

    “滚!”

    白衣公子收剑,傲然而立。

    大汉闻言,相当果断,召回灵剑收了起来,过去扶住二弟,只道:“走!”

    二弟也晓得轻重,随着大哥下楼。

    剩下那名汉子捡起二哥佩剑,捂着红肿的脸,低下头,夹着尾巴似的逃窜。

    白衣公子扫过周围客人,抱拳道:“几只野狗不识趣,让我出手教训,惊扰到诸位乡邻,实在是不好意思,为表在下歉意,今日诸位乡邻的费用在下包了,请诸位乡邻尽管吃喝。”

    “卢公子仗义!”

    角落里有人疾呼称赞,平白讨人一顿饭,说句好话也是应该。

    白衣公子微微一笑。

    小栓子机灵地冲上前收拾桌子,“卢公子你稍等,我这就把这些东西收拾干净。”

    白衣公子回首对身后那人笑道:“让兄台见笑了。”

    那人客气回复:“哪里。”

    燕苛他们吃过饭,便下楼结账。

    掌柜的笑呵呵说道:“不用了,卢公子已经将你们的费用全包,尽管离去就是。”

    “不了,掌柜的,多少钱?我们自己付就行。”

    薛丹心拒绝。

    掌柜的有些惊讶,却还是遵从客人意愿,拿过菜单来算,“一共一钱三百八十文。”

    薛丹心取出一块碎银子,放到柜台上。

    掌柜的拿过碎银子,用小秤量了一下,“重值五钱,你稍等。”话罢,他收了碎银子,取出三吊铜钱,六串百文一吊的铜钱,又捡了二十文散装的铜钱,放到柜台上。

    薛丹心一眼确认了数量,把钱一一收下。

    三人出了客栈,路望平问:“不知两位道友欲去何处?”

    薛丹心道:“我们想找家客栈落脚,不知路兄有什么推荐?”

    路望平提议:“恰好,我也想找家客栈住宿,大家不如一起?”

    薛丹心点头道:“也好。”

    燕苛觉得古怪,问道:“路兄不是本地人吗?怎么也需要住客栈?”

    路望平笑道:“少小离家老大回,家早就被人夷平,盖了新宅,我又拿不出地契房契,怎么好叫人赔偿我一座房子。”

    原来还有这种情况。

    燕苛不知不觉认可了路望平凄惨的身世。

    三人前往城中客栈落宿,各定了一间房,转眼就到了天黑。

    燕苛盘坐在床上,翻阅师父新给的禁制书,学习上面的禁制。师兄似乎另有主意,不急着寻找星空石,燕苛不知缘故,却也不急,相信师兄的主张。

    入夜,天马城大部分街巷都变得安静,只两三条街还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忽然,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燕苛察觉是师兄,放下书,走去开门。“怎么了,师兄?”他问。

    薛丹心低声道:“路兄秘密地出去了。”

    燕苛先是一愣,后是奇怪地瞟了一眼师兄,道:“师兄打算怎么样?”

    薛丹心道:“这人来历神秘未知,且是有意接近我们,跟上去看看,免得他做了事,把脏水泼在我们身上。”

    燕苛意外道:“路兄当不至于如此吧?”

    薛丹心摇摇头,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行走在外,越是刻意的友好越值得担心。非亲非故,别人为何要对你好?不是欲行骗,便是瞧上了你这个人。”

    燕苛道:“万一路兄发现了我们怎么办?”

    薛丹心笑道:“师兄自有办法,跟我来吧。”

    燕苛便和师兄出门,使灵力把门栓上好,下了楼,来到大街上,朝夜里热闹的一条街去。

    “路兄在哪儿?”

    燕苛看着周围黯淡模糊的街道,入了夜,人们都闭门睡觉,连蜡烛都要节省。

    “前面,他在灯笼街上埋伏,好像是在等什么人。”

    薛丹心望着几条街后明亮的灯火,把路望平的行动准确无误说出。

    “我们这般走过去,会不会太迟了?”

    燕苛问。

    “应当不会,现在还早,青楼瓦肆才开启夜市,路兄要等的人在一座青楼之中,想来是没那么早结束的。”

    薛丹心告知。

    燕苛点了点头,他显然不清楚师兄口中的“没那么早结束”是什么意思,产生了误会,以为是路望平的事情不会很快结束。

    两人走过僻静冷清的街道,巷子里偶尔有蜷缩在草席上的乞丐向他们望来,眼神漠然而冰冷。

    灯火明照之处,摊贩沿街排开,担着东西的走贩在人群中吆喝叫卖,卖糖葫芦的小贩扛着糖葫芦走来走去。

    糖葫芦可谓是小贩货物中最为顽强的货品,经久不衰,成本简单,扛着也不费事,说走就走,不像其他小贩那样,还要收拾。

    “到了吗?”

    燕苛扫着琳琅满目的商品轻声问。

    “再往前不远就是,我们就在这儿,别引起他注意。”

    薛丹心回答。

    “是吗?”

    燕苛往前望了一眼,想寻找路望平身影。

    “别看,你去旁边街摊上看看问问,装作游人。”

    薛丹心制止燕苛。

    “这些玩意儿实在没什么好看的,倒不如吃串糖葫芦解闷。”

    燕苛对街边卖的东西没什么兴趣。

    “好吧,你去问问。”

    薛丹心妥协。

    燕苛兴冲冲地在人群中找那个走过去不久的小贩,见他就在附近给几个姑娘卖糖葫芦,忙挤了过去,问道:“糖葫芦多少钱一串?”

    小贩侧眼看来,道:“十文钱一串。”

    燕苛回头找师兄身影,自己身上可是分文没有。

    “怎么啦?小兄弟身上没有钱吗?”

    一个嚼着一粒糖葫芦,身着素淡青色长裙,体态微腴,相貌姣好的姑娘笑着打量燕苛。

    “我师兄身上有钱。”

    燕苛表现淡定,只是眼神捉急地寻找师兄身影,这才一会儿师兄怎么就没跟上来,他也不好放神识寻找,怕惊到路望平。

    “要不姐姐请你吃吧?”

    素淡青色长裙的姑娘抿着笑说。

    “不,不了。”

    燕苛不好意思,素不相识怎好轻易接受别人恩惠。

    “柳儿,你该不是看上这位小兄弟了吧?”

    青裙姑娘的同伴,一位朴素鹅黄长裙的姑娘打趣。

    “该不是瞧着小哥哥俊俏,思春了吧?”

    又一位同伴取笑。

    “闭嘴!你们两个没个正经的!老板,来一串糖葫芦。”

    青裙姑娘羞恼地白了她们一眼,取出十文钱给老板。

    燕苛隐隐觉得她们在拿自己开玩笑,脸色些微不自然。

    “哟!还给人家买糖葫芦呢!”

    鹅黄长裙的姑娘不肯放过她。

    “是呀!是呀!都没有给我们买过!真是好让人伤心喔!”

    微绿裙子的姑娘在旁添油加醋,笑得花枝乱颤。

    青裙姑娘忿忿不平地瞥着她们,视线一动,移到燕苛身上,把糖葫芦递给燕苛,“来,给你!”

    燕苛不好要,又不好拒绝,一时为难,说道:“我师兄等会儿就来,你且等等。”

    “谁要等你师兄!”青裙姑娘把糖葫芦往燕苛怀里一塞,逼得燕苛用手拿住,随后朝他嫣然一笑,手掌轻提着裙子,转身小跑进人流之中。“走啦!你们还在看什么!”她催促自己的同伴。

    两个姑娘对燕苛低头偷笑,扭身去追青裙姑娘。

    燕苛拿着糖葫芦愣愣发神,心觉欠了人家的钱,实在过意不去。

    卖糖葫芦的大叔“啧”了一声,一脸羡慕地走掉,继续叫卖。

    燕苛周围一时变得安静,仿佛街上的热闹都离他远去。

    “师弟。”

    薛丹心从后面唤了他一声。

    燕苛如梦方醒,拿着糖葫芦转过身去,“师兄。”

    薛丹心看着燕苛手里的糖葫芦,诧异道:“师弟你身上带着钱呀?我还怕你身上没钱呢!”

    燕苛咬下一粒糖葫芦,道:“适才一位姑娘请的。”

    薛丹心眼神不禁有些怪异。

    燕苛伸出手,道:“师兄,你给我一些钱呗。”

    他想着,万一日后遇见,也好还了人家。

    薛丹心取出三吊千文钱,递给燕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