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嗤……咔嗒！”

    厚重的沙石井盖缓缓合拢。将一片杂乱声隔绝在外。

    躲进洞穴的是一只重达两吨的蜣螂。

    厚重的甲壳上布满了抓咬的痕迹。

    它在洞口驻足半晌。

    确认安全之后才行动轻柔地向深处爬去。

    细微的气流使洞壁上的夜光苔散发出莹莹绿光。为死寂的地底世界点缀了几分生机。

    这里曾经是红火蚁的巢穴。

    如今则是一处人类的栖息地。

    蜣螂一直爬到地下五十米的位置。在骤然变窄的洞口停下。

    展开鞘翅。

    从隐藏在背部的舱门中爬出一个红发似火的壮硕女人。

    女人身上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

    右脸有一条狰狞的疤痕。致使半边面孔严重变形。

    她瘫坐在地上休息了好一会儿。

    终于爬起身，从蜣螂内取出一块水桶大小的电池。一瘸一拐地朝洞穴深处走去。

    蜿蜒的通道越走越窄。

    女人不得不弯腰前行。

    直到她摸到墙壁上的标记，才露出略显扭曲的笑容。用极轻的声音叫了一声：“江羽。”

    前方很快亮起昏暗的灯光。

    从不大的蚁室内露出一张少年的脸。

    少年有一副东方面孔。

    相貌极为清秀。

    只是皮肤过于苍白，身材也十分消瘦。给人一种弱不禁风的感觉。

    看清女人后，惊喜地问道：“布兰奇大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的声音也非常轻。

    因为有一些生活在地下的虫子，对震动非常敏感。

    声音大了容易惹来麻烦。

    布兰奇的脸上满是疲惫。

    钻进蚁室后，先是直了直腰。然后才佯装生气地瞪着江羽：“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准叫大姐！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或者喊我小奇奇。”

    江羽看着高出他半头的布兰奇，有些无奈：“受伤了？”

    布兰奇熟络地坐到土床上，把电池往地上一丢：“遇到蝗虫过境，差一点儿就回不来了。你帮我看看伤。”

    说着，用脚尖踢了踢电池：“纪元年前的老东西。还有7%的电量，够你用一阵子了。”

    江羽吃力地把电池滚向墙角。

    布兰奇在一旁笑吟吟地看着：“我想办法给你弄一支超能药剂吧。”

    江羽平复了一下呼吸：“我是外来户。酋长怎么可能掏光积蓄给我这个外人买药剂？师父说过，只要我多练几年功夫，不逊于你们游侠的。”

    布兰奇大大方方地褪去外衣，趴在土床上：“你别听袁老头瞎说。他净教你一些没用的东西。”

    江羽有些不悦：“谁说的？我这手医术不就很有用吗？”

    布兰奇嗤笑一声：“要不是懂点医术，你们爷俩早就饿死了。喂，别愣着。快帮我看伤。”

    “噢！”

    江羽擦干净手。将三根手指搭在布兰奇的脊椎上，一点点向下捋。

    布兰奇的背上布满了伤疤，皮肤凹凸不平。

    那是她无数次死里逃生的勋章。

    游侠，固然受人尊重。

    但也是玩命的职业。

    她只有面对江羽的时候，才会卸下女强人的伪装。

    江羽找到错位的关节。用双手的拇指顶住，突然向上发力。

    随着“咔哒”一声闷响，布兰奇的身体微微一颤。

    没有发出痛呼的声音。

    只是额头浮现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江羽目光专注。继续检查其余的骨骼。

    布兰奇嘴唇微颤。可说出的话却有点占便宜的意思：“还有左侧肋骨。不知道断了几根。你帮我摸摸看。”

    江羽神色认真地“嗯”了一声。

    片刻之后，他表情轻松道：“还好，只是轻微骨裂。以你的体质，只要别做剧烈运动，几天就能康复。”

    布兰奇嘴角上扬，带着几分挑逗：“你说的剧烈运动是指哪方面？”

    江羽白了她一眼：“你就不怕我把骨头接到别处去？”

    说着，取出针囊。

    简单消毒后以极快的手法在布兰奇背上针炙。

    “扑哧……哼哼哼哼”

    布兰奇扭动着身子笑出声来：“哎，痒死了。你能用一点力吗？”

    江羽黑着脸：“再用力你就挂了。老实点，别扭来扭去的。”

    布兰奇却扭得更凶了：“哎……嗨嗨嗨……碰到我痒痒肉了。”

    江羽的表情很严肃：“忍着点，马上就好了。”

    半晌之后，布兰奇终于止住笑声。无比放松地瘫软在床上。

    眼睛又不老实起来。在江羽身上游走个不停。

    江羽收起银针，语气淡漠道：“行了。”

    布兰奇坐起身，不紧不慢地穿上衣服：“你又救了我一次。我该怎么报答你呢？”

    江羽用下巴指了指墙脚的电池：“已经结算过了。”

    “切，真没劲！”，布兰奇翻了个白眼。

    左手的拇指按在右臂的按钮上，用力上一拉。

    “咔哒”

    整条右臂被她卸了下来：“你帮再我调试一下这个。中指的传感器有点迟钝了。”

    江羽不太情愿：“你怎么不找老乔伊？他要是知道我抢他的活干，又要发脾气了。”

    布兰奇拿出一本纸质书：“没良心！我每次回来都先到你这儿。你就一点都不感动？这本纪元年前的书你想不想要？”

    江羽看向封面。上面写着《微观机械》四个大字。

    他的表情瞬间热切起来：“唉，这种小毛病倒也不用麻烦老乔伊。其实书不书的无所谓，我主要珍惜咱俩的友谊。”

    布兰奇趁机去摸江羽的头：“乖，我下次出去，帮你弄一个陶瓷的发动机外壳。”

    江羽向后躲闪：“这种话你都说过好几次了。”

    可布兰奇的动作很快。手依然落在了江羽头上。还用力揉了两下头发：“是真的！我在废土区看到了。不然也不会受伤。”

    江羽惊讶地看着布兰奇：“废土区？你不要命了！”

    布兰奇也是心有余悸：“我只在低辐射区看看，不往中心地带走。”

    江羽脸色有些难看：“我不要发动机外壳。你别去了。”

    布兰奇又伸手去捏他的脸颊：“哟，你是在关心我吗？”

    江羽甩不掉咸猪手。只能后退两步：“关心你个鬼！你要是挂了，部落里的四百多人怎么办？”

    布兰奇无奈地叹了口气：“这附近早就没有资源了。相邻的几个部落也在探索废土区。如果我动作太慢，会被别人搜刮干净的。”

    江羽在部落里只有这么一个朋友。不愿让她去冒险：“你是部落唯一的游侠。出事了咋办？”

    布兰奇微微摇头。语气中罕见地带上了一丝惆怅：“游侠的职责不就是拼命吗？只不过废土区更危险一些罢了。说实话，我都快忘记自己是女人了。”

    江羽无言以对。

    末世之战已经过去百年了。在极度艰苦的生存条件下，性别的界限早就模糊不清了。

    自从布兰奇的父亲死后，她就成了新的游侠。

    部落的存亡都压在她一个人的肩上。

    江羽还想继续劝说，布兰奇的目光却变得不怀好意起来。

    轻咬红唇，故作羞涩道：“要不，咱俩把友谊升华一下？你放心，我会对你负责的。”

    江羽哭笑不得：“快滚吧你！我还没成年呢。你要老牛吃嫩草呀！”

    布兰奇一点都不生气：“谁不喜欢嫩草呢？虽然大你十岁，可我是部落里最年轻的女性了。你要是不把握机会，恐怕永远都不知道女人的滋味了。”

    江羽的表情不太自然：“那个……我还要调试义肢。你安静地坐会儿。”

    说着，取出工具箱忙碌起来。

    布兰奇说得没错。

    她确实是部落里最年轻的女性了。

    火蚁部落迁徙过来的时候还有两千多人。

    可是生存条件过于艰苦。部落已经很多年没有诞下新生儿了。

    除非江羽离开这里。

    否则，布兰奇就是他的最佳伴侣。

    江羽倒不嫌布兰奇的样子丑，年纪大。

    只是师父为了让他保住纯阳之体。在他腰子上扎了两针。

    所以他只能做一个阳光纯真的大男孩。

    师命难违。

    在末世的大环境下。乐观是每一个幸存者的必修课。

    江羽把调试好的义肢还给布兰奇：“试试看。”

    布兰奇装上手臂，试了一下。由衷地感慨道：“我觉得你在机械方面的天赋比医术还厉害。干脆当机械师吧。酋长会很高兴的。”

    江羽随口敷衍了一句：“有老乔伊在，还轮不到我呢。以后再说吧。”

    布兰奇耸了耸肩：“行吧，我该去找酋长复命了。晚点再来看你。”

    “好！”

    目送布兰奇离去，江羽逐渐收敛笑容。

    把墙脚的电池搬到机械托架上。

    只是他这次的动作十分轻巧。完全没有之前的吃力模样。

    摆放好电池，他从左侧通道来到相邻的蚁室。

    站在洞口，用汉语毕恭毕敬地唤了一声：“师父”。

    蚁室内亮着幽暗的灯光。

    一个虚弱的声音悠悠响起：“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