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娜忒不提学院的事情，克莱林就真的要忘记了。

    好像在学院还是上辈子的事情一样。克莱林突然的沉默让娜忒有些不解，又有些好奇。

    “怎么了？不会荣誉骑士克莱林先生不打算让家里的孩子去学院吧？”娜忒眨眨眼，“我相信一个学院给你带来的助力是不可小觑的。”

    “这我当然知道。”克莱林没有多说，然后示意，“你要的晚餐，再不吃就凉了。”

    拙劣地转移话题，不过她确实也没有什么值得克莱林用心敷衍的。她随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在桌前坐下，双手交叉搁在下巴下方，笑意盈盈地看着克莱林和卡尔，没有要动餐点的意思。

    “小姐是不喜欢吗？”卡尔迟疑地问了一句。

    “你很敏感啊——你放心好啦，不是不喜欢的意思。”娜忒这才把手放下，看向克莱林，“克莱林先生这么不坐？是因为不想和我同桌吃饭吗？”

    克莱林径直坐下，没有回答。

    娜忒这才动刀叉，一边吃，一边状似无意地提起，“我听说之前你们卡西门家的封地在闹瘟疫，教廷说是因为卡西门家族不敬诸神，才会引出此灾祸。这是前一段时间的事情了，我估计没等你站稳脚跟，教廷就又要针对你了。”

    “我不是什么重要的人，值得他们这么大费周章。”克莱林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你觉得这很荒诞吗？但是教廷一直擅长使用这种肮脏的手段，毕竟你的存在也算是让教廷下不来台了，你可是被教廷仲裁所判决的。”娜忒一边吃一边说，尽管这是称得上失礼的行为，在她身上依旧显得优雅，“我没记错的话，当初卡西门家族的孩子们可都是在学院里进修的，我又怎么会没在学院里见过你？”

    “我想这不是你应该操心的事情。”克莱林还是拒绝回答。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娜忒看起来太居心不良了，半夜跟着他进了空旷的家，还赖着不走，关心他的各种事情。无论怎么看都觉得她不是什么好人，哪怕上次娜忒帮了他，这或许是他容忍到现在的原因。

    “那好吧——我想你还记得西默拉小姐是暂时在学院休学，没过多久她就要继续上课了，我想我的哥哥斯迪会准时去欢迎她的复学。”娜忒吃好了，用帕子沾了沾嘴角，微笑着站起来说，“好啦，今天就到这里吧，不必远送。”

    卡尔垂着头恭谨地送娜忒离开，克莱林面色古怪地坐在桌前。

    这是什么意思？误打误撞，还是那天他的所有小动作都在她的掌控之中？是示好还是示威？克莱林捏了捏鼻梁，这是个让他头疼的问题，他有时候真想开诚布公地聊一聊，总比这样没意义地揣测要好多了。

    不必要客套，不需要套路，坐在桌前，摆上自己认为最能打动对方的条件，然后各取所需，结束的时候送上一份礼物，说一句合作愉快，这样才好呢。

    但是心眼多的娜忒小姐已经走了，她脚步轻快地回到弗兰家，打开房间的时候又看到了赤身裸体地缩在被子里的挪尔特，她的表情凝固了一瞬。

    斯迪真是疯了，克莱林已经回来了不是吗？虽然这意味着挪尔特还是有用的棋子，但是娜忒只觉得斯迪荒谬而难以捉摸。娜忒关好门，走近挪尔特，这个七岁的孩子脸上是干涸的泪痕，眼神惶惶地看着娜忒。

    “我们能够打败斯迪对不对？就像邪神海莫德终于会被光明女神卡密丽斯打败，对吗？”挪尔特问。

    “神都是假的，挪尔特。”娜忒轻声说，“我们会把邪神扳倒，用我们自己的力量。下次斯迪再找你，你想办法提起你要进学院进修，理由是想要丰富自己的空闲时间安排，是在路过大厅的时候听到仆人们说的。从明天开始我会给你请个礼仪老嬷嬷，你要好好学习，你有信心学好吗？”

    “有。”挪尔特颤抖着声音说。

    “我会站在你的身后。”娜忒循循诱导。

    挪尔特怔怔地看着娜忒以及她身后的房间装饰，没有说话。

    隔天，娜忒就写了一封信给礼仪嬷嬷坎悦尔太太，得到了坎悦尔太太肯定的答复。暑假还没结束，斯迪是有能力做到在新的一学年把挪尔特插进加玛贵族学院的。

    其实娜忒想到学院的人就有些头疼，特别是他们捧高踩低的样子，如果挪尔特以弗兰家族养子的身份进入学院，其实并不是一定顺利，但是作为斯迪推荐进入学院的话，就说不定了。

    只是希望这个时候温森特能不要插手。

    坎悦尔太太来得很快，据她所说现在暑假无事可做，收到邀请就决定不耽误时间，直接来上课了。

    “况且家里实在是太热了，还是你们这里比较舒服。”坎悦尔太太笑着说，她头上掺杂着不少银发，但是不妨碍她看起来精神抖擞。

    “这位就是要上课的孩子，他叫挪尔特。”娜忒微笑着说，“是我们家里的新成员，没有接受过礼仪方面的教育，还麻烦您多多指导。”

    “我就是做这种事的人，怎么算麻烦呢？”坎悦尔太太笑着说，然后和挪尔特打招呼，“你好，挪尔特，从现在起我就是你的礼仪嬷嬷了，大家都喊我坎悦尔太太，你想喊我嬷嬷也行。”

    “坎悦尔太太。”挪尔特有些怯怯地看着坎悦尔太太，但是心里其实是欣喜的，看起来是位和蔼的太太，应该不会很严苛吧？

    事实证明确实如此，坎悦尔太太是个严厉但是同时非常和蔼的人，她的要求很高，力求把挪尔特塑造成贵公子的仪态，同时也很会照顾挪尔特的情绪。

    “挪尔特先生，你要知道对于一位贵族而言，最重要的无非是礼节和权力，如果你的礼节十分完美，无论你是否有着高贵的权力，大家都会对你以礼相待。”坎悦尔太太说，“我还听说你要去学院上学，说实话我觉得你去学校还是太小了，但是我想你呆在家里并不开心吧？有了出挑的礼节，我想你很快就可以和孩子们打成一片。”

    挪尔特抿着嘴，没有说自己的想法，无论是开心还是不开心，这都不是他可以轻易说出口的。自从上次偷偷跑到福利院去看西黛萝拉被发现以后，他终于还是学会了谨言慎行。

    随意坎悦尔太太第一眼看到挪尔特就心里想着这个孩子太腼腆且成熟了，让人有些心疼。可是弗兰家族的事情岂是她可以置喙的？所以她只能尽可能地安抚挪尔特的所有情绪。

    娜忒没有阻止，温柔的人可以交给坎悦尔太太来扮演，她的存在就是教挪尔特残忍地成长。

    教堂近几天人流量依旧，梅普林牧师几乎记住了这附近每日来祷告的信徒，但是他已经很久没见过那位来忏悔自己出轨的先生了，他刚开始觉得是那位先生心虚，但是这么多天不见那位先生，那位先生甚至礼拜日都不来了，他有些不好的预感。他糟心地捋了一把头发，然后整理衣衫，开始诵读祷词。

    念完祷词，信徒们也走得七七八八了，梅普林横躺在长椅上，开心地哼哼起来，他把帽子拉起来垫着后脑，然后想要小眯一会。

    为了展示自己的虔诚，这些信徒总是来得很早，这对神职人员并不是很友好，比如梅普林今天为了来教堂值班，不得不在天还没亮的时候就整装出发了。现在他脑子困得都发迷糊，他决定小小地休息一下。

    但是这个时候，在家家户户都准备好了午餐的时候，突然有一位先生从外面走进来，他探头探脑地看了一圈，除了长椅尽头的一双脚，没看见任何人的痕迹。

    “哦，我知道我今天来晚了，但是这也太冷清了。”他嘟嘟囔囔地走近，看见帽子盖在脸上休息的神职人员，不由得小声惊呼，“我的主神喀罗啊，愿您不要怪罪这个无知的下属，他竟然敢在教堂里睡着——或许确实是太累了，可是这太失礼了！”

    他的声音属实不算小，梅普林也没睡到昏头，被吵醒了。

    “先生，我来忏悔。”见梅普林醒了，这位先生说。

    梅普林一睁眼就看到了厨师打扮的先生，他的胡子很浓密，眼睛里像是可以喷火，瞪着炯炯有神的眼睛盯着自己，惊得梅普林清醒了。

    在厨师眼里，梅普林比乞丐还邋遢，他连胡子都不刮，把帽子摘下来以后，随便瞥了一眼厨师，然后才很不情不愿地站了起来，走到前方高台上，说：“请阐释你的罪过。”

    厨师这时候有些窘迫了，他连忙虔诚地说：“神啊，请原谅我今天在后厨踩死了一只老鼠。”

    他正要说原因，就见懒散的神职人员梅普林已经走下了高台的台阶。

    “神说他妈的祂不关心你犯错的理由。”梅普林打着哈欠说。

    厨师一时怔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看着梅普林：“我没听错吧，我的喀罗啊，你居然敢把这样污秽的语言和神放在一起？”

    “教堂不允许信徒大吼大叫，我想你应该是懂规矩的，请向前走，出了这个大门，你就可以畅所欲言、为所欲为了。”梅普林说。

    厨师觉得有些荒谬，他甚至觉得梅普林是一个无信仰者，这是非常离奇且不可原谅的事——毕竟他可是牧师，一位神圣的神职人员。

    但是他怎么会知道梅普林不过是子承父业、照葫芦画瓢地呆在教廷里，每天无所事事就可以领到不菲的薪水，以支撑自己的一家老小，甚至明年就有可能要和一位美丽的女教师结婚了。

    光是听着就让人感到不平，这样的生活他已经过了几年了，偶尔甚至还会不知足地觉得无趣，也许有一天他要去开启新的职业生涯。

    但是现在来看，安稳着也没什么不好，除非哪一天要有灭顶的大事找到他的头上，比如要是有人说他不敬神明的话，那样结果将会非常糟糕。

    梅普林最讨厌上仲裁所了，无论是被审，还是作为陪审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