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明摆的，所以珀尔家族的人这样忠心耿耿，因为他们相信国王的承诺。

    以及，畏惧。

    这位青年国王可比前任国王西格蒙有魄力多了，而且珀尔家族作为唯一一个手握真相的家族，不想体验与血红时代相差无几的时地下城热闹非凡，这是难得一见的盛大场面，平日里蛰伏的人们全都出来活动了，比起平时的个人恩怨与喜好，显然现在只有欲望更能支配他们。

    人流熙攘，摊贩也开始吆喝，他们在太阳落山的时候就支好了铺子，等待为了拍卖会远道而来的客人们带走一些东西。

    就连加玛的夜市也比以往要繁华很多，这已经成为了不成文的规矩，无论拍卖会是多么复杂，跟他们这些小摊小贩的关系都不大，他们只想远方的客人们能多消费一点。

    弗兰家族是拍卖会的贵宾，斯迪和他最有力的竞争对手二少爷温特森坐在包间里面面相觑，他们没有人带女伴了，拍卖会里的姑娘都是人精，他们早就知道二位不和，也不去出这个风头，安安静静地呆在贵人的怀里，晶莹的手指捏着水果，不声不响地喂进贵人的嘴里。

    就不像是活人，而所有人看在方公子的面子上，也不会为难这些姑娘。

    “斯迪，你现在在忙些什么？”温特森微笑，看起来似乎心情愉悦，对面的斯迪冷着脸，所以他就当作看不见，“你不会还不知道西默拉小姐是和伯爵一起来拍卖会的吧？他们这是什么关系，肯斯家族这是默认与伯爵为伍了吗？”

    斯迪的脸色更难看了一些，他还在疑惑为什么好像听到了西默拉回来的消息，但是西默拉却拒绝了他一同参加拍卖会的邀请。

    原来是和米歇斯伯爵勾搭上了。

    “怎么脸色这么难看，难不成你不觉得米歇尔伯爵是更好的选择吗？”温森特挥挥手，房间里所有拍卖场的人都有序退下，把空间留给了兄弟俩，这些不是他们能听的。

    也许方先生会为了拍卖会的名誉而牺牲他们。

    斯迪几乎是咬着牙齿说：“你不会以为我会上当吧？”

    “原谅我不会使用这么低劣的把戏，你知道的，这种事情不会一点风声都没有，你应该听说了吧？”温森特端起酒杯向斯迪致意，“陛下的手眼通天，永远比我们更快一步，你觉得呢？”

    斯迪不是没有察觉到，今晚斯诺尔派了珀尔家族的同岁兄妹来拍卖会，他们素来不对付，已经为了家族继承的问题闹得不可开交了。青年国王只是看着，谁能带来更大的利益，他就会让谁上位。

    代。

    斯迪现在只觉得荒唐，尽管如此，今晚的拍卖会更加重要，温森特这一次釜底抽薪，确实很棘手。斯迪腾不出多余的精力，如果拍卖会搞砸了，甚至他再也不会有机会和温森特站在一起，又或者，他将被逐出加玛。

    这是最糟的局面。

    斯迪终于是愤愤地坐在原处，胸膛起伏之间，温森特的轻笑清晰可闻。

    与此同时，地下城汹涌的人群中，夹着一位正在逆流的小姐，她戴着纯白面具，从街上的摊铺走到了小酒馆坐下。

    “我要果酒，谢谢。”她对过来的侍者点头致意，然后环顾一下四周，坐在了一个没什么人的角落里。

    “嗨，法勒大叔，最近生意怎么样？”一个小姑娘推门走进酒馆，风铃的声音清脆，和她的声音相得益彰。她对着坐在白脸面具的少女不远处的精壮男人说道。

    “如你所见，相当惨淡，所以我来喝酒了。”法勒依旧是棕色微卷的短发，比起刚刚到达德米伽时精悍了不少，精神也明朗了许多。

    “酒可是好东西，比在德米伽湿答答的烟卷舒服多了，对么？”莫文娜笑着说，“现在看来我还是觉得不可思议，我刚见到你时，你还像大难临头一样一蹶不振。”

    “莫文娜，你比我坚强。”法勒动了动，为莫文娜腾出坐的地方。

    “我听说又到了拍卖会开放的时候了，今晚可真是热闹，以前这个时候父亲从来都不让我出来的。”莫文娜耸肩，“上回你说到你去了大名鼎鼎的金砂之战，据说每一个能回来的人都是奇迹，不然就是逃兵。”

    “我可不是逃兵。”法勒叹了口气，“那场战争简直就是绞肉机，我看到漫天的炮火以及嘶哑的吼叫，所有人哪怕躲在战壕里也无处遁形，手动炮的射程就一百米左右，我们看着敌人怎样发动手动炮，那个时候能比的只有炮手的速度。”

    “我记得你说你是一位优秀的炮兵。”莫文娜歪了歪脑袋说道，“那么你在那场战役中一定立下了优秀的战功。”

    “那时候还不是，所有优秀的炮兵基本上都断送了性命，他们是在阵地最前方的战士。”法勒摇了摇头，“后来一位从金砂之战侥幸存活下来的炮兵这辈子都摸不了手动炮了，他用了一年的时间，让我替他去摸手动炮。那时候，我就是他失去的双臂。”

    “听起来真是让人扼腕，这就是战争啊。”莫文娜叹气，这样对比这下，似乎在集市被斩首也是一种恩赐了。

    据说那是一种非常仁慈的刑罚，因为最优秀的侩子手会在犯人反应过来之前就砍下他们的头颅，在看到天翻地覆的瞬间，生命就走到了尽头，世界也在这一瞬间定格。

    “今天你应该会大赚一笔。”莫文娜眨眨眼，“我猜会有很多无聊的有钱人想要收藏已经被淘汰的落伍手动炮，他们常常需要工匠为他们维护。你会跟随他们去到他们的领地吗？”

    “不一定，我相信加玛会有舍不得我的老朋友，而且也许那些贵族本就是常住在加玛呢？”法勒乐观地想

    白脸面具的少女默不作声地听着，来自于德米伽监狱的狱兵，真是命大，不过他这样大肆宣扬自己来自德米伽，真的不会有人找上门么？或许他是在吹牛呢？她耸了耸肩，没有多想。看到送到桌上的酒，她轻声说了句谢谢，然后揭开面具一角，把酒杯送到嘴边，尝了一口。

    是来自于南方的葡萄酒，风味很独特，每年弗兰家族收到的供奉里都有不少，但是作为没什么存在的小姐，娜忒总是喝着想着。也只有地下城的酒馆能这么大气地供给南方产的葡萄酒了。

    坐在酒馆里品尝果酒的白脸面具少女正是娜忒，虽然弗兰家族不会主动提起让她以家族的名义出席，但是也不会去阻止家庭成员参与拍卖会。家族需要什么，自己需要什么，全凭本事，包括弗兰家族的继承权。

    所以今晚娜忒要用自己的方式进入拍卖会，这不是她第一次这么做了，以往拍卖会都座无虚席，而她会坐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拿攒了几年的金币去拍下一件不那么起眼的拍卖品。

    而去年她买了一件有趣的东西，有趣到斯迪差点拆了弗兰家族去找那个拍卖品的主人——她割下了一绺斯迪的头发，放到了拍卖会上，供人竞拍。

    斯迪因为把那一绺头发拍下来，花费了一些额外的资金，导致那次拍卖会差点搞砸，于是第二年起，温森特就和他一起参加地下城的拍卖会了。

    这对斯迪来说是个耻辱，以至于到现在他都没有在外面乱搞了。

    一绺头发，意味着一个诅咒。如果不是斯迪自己买下来的话，也许弗兰家族会直接放弃斯迪这个备选继承人。这就是娜忒的目的，她目前拿不到的东西，就不会放任别人拿到，否则不等她羽翼丰满，继承人就确定了，对她是一件不利的事情。

    斯迪大概做梦都没有想到这件事的幕后黑手会是娜忒，毕竟直接受益人可是温森特，后来斯迪不负娜忒的期待，和温森特掐了起来，娜忒算是坐收渔翁之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