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天香酒楼，颜朝虎这才问出心中的疑惑：“你怎么知道小猴子没有在铁笼子里？”

    他想了一路，实在想不明白。

    颜直解释：“在祥和客栈门口，当那位女子表演者连武从马车上提下木笼子时，我就觉得有些奇怪，但具体怪在哪里，我一时说不出来。”

    “等她提着笼子上石阶，进入祥和客栈，我才反应过来。”

    “太轻松了，连武提木笼子的样子太轻松了。”

    “她在街上表演时，我们都看过木提铁笼子，虽然看起来也很轻易，但那是她刻意伪装出来的样子。如果看得仔细，就会发现她的手握紧成拳，拳背上青筋鼓起，这是用力才会有的表现。”

    “在祥和客栈，连武提着木笼子上石阶，步履轻快，手中的木笼子甚至还来回晃了晃。”

    “这不符合常理。”

    “因此，我推测木笼子是空的，猴子并不在木笼子中。为了验证这个猜测，我才会让朝虎叔你先进客栈，我去找小二摸摸情况。”

    “在跟小二闲聊的过程中，我一直有意无意观察马车，发现车架有异常，更加肯定了我的猜测。”

    颜直说完，颜朝虎有些不敢相信：“就是如此简单？”

    颜直说道：“本来也没什么复杂，多观察和分析，很快就能看出破绽。”

    自从进入云生宗，成为外门弟子后，颜直练武锻体之余，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察言观色。

    没有师父的庇佑，没有强大的家世背景，只有善于察言观色，才能少挨打、少受欺负，也能因此多说好听的话哄内门师兄、长老开心，多点赚钱的机会。

    “不过，有一点我没想明白。”颜直又道。

    “什么？”

    “连武既然把猴子藏在了方洞之中，又何必带着空的木笼子进入客栈？如果是怕猴子被偷，随身带着不是更安全？”

    “……你问我？”

    “这屋里除了我和朝虎叔，也没有第三个人啊。”

    “我怎么知道！”

    动脑子的事情，颜朝虎不擅长，丢下这句话后，在屋中练起拳来。

    左上房宽敞，足够颜朝虎折腾。

    颜直坐回案桌旁，继续伏案写写画画。

    ……

    祥和客栈一楼大堂。

    待跟来的五人中的最后一人上楼去后，男人解文和女人连武也停下手中的筷子。

    这顿饭吃了将近三刻钟，饭菜早就凉了，几个荤菜的表面，甚至已经凝固出白油。

    “老周，将桌子收了，沏一壶热茶来。”解文对掌柜说道。

    “好的，伍长。”掌柜老周拿着抹布托盘过来收了桌子，转身进后厨烧茶。

    “小四，你将店门关了。小六，你上楼，看看那五位睡着了没。”解文又对两名小二吩咐。

    “好的，伍长。”两人异口同声说道。

    先前出去相迎解文、连武的是小四，十五六岁，长得眉清目秀，脸上始终挂着笑容，让人一看就心生亲近。

    上楼去的小二叫小六，年龄和小四相仿，性格却刚好相反，不爱说话，始终冷着脸。

    很显然，解文、连武、老周、小四和小六五人，不是单纯的住店客人、掌柜和小二的关系。

    事实上，他们是一支小队，以解文为首，祥和客栈是他们的据点。

    这样的小队，在五柳镇中还有很多支。

    小四跳着上前关了客栈的门。

    不一会儿，小六下楼禀告：“伍长，都睡着了。”

    “老周的香使得越发诡异了，这五人万万想不到，只是交钱时和老周照了一面，就着了道，此刻说不定正做着春秋美梦，和袁儿颠鸾倒凤呢……”小四靠在柜台上，双手抱在胸前，笑着说道。

    “小四，你不是一直盯着袁儿的屁股看，回头我让老周给你来一发香，让你得偿所愿。小六，你觉得怎么样？”连武笑嘻嘻问白脸冷着的小六。

    “可以。”小六站在楼梯口，面无表情回答。

    “可以什么可以。”小四瞪了一眼小六，笑着说道，“袁儿生得这么好看，外人把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了，我看两眼，才不吃亏嘛，但那种事就不必了，毕竟我还小。”

    “嗯，是小。”小六冷不丁来了一句。

    “小六，你是不是想打架？！”小四气急败坏。

    “走。”

    “算了，不跟你计较。”小四立马认怂。

    老周将烧好的茶水端了上来，给解文、连武二人各倒了一杯。

    连武从怀中将所有的银锭都拿了出来，摆在桌上，足足有一百两。

    但此时看到这些银锭，连武眼中没有先前那种亮光，平静如水。

    “老周。”解文端着茶杯，下巴朝着银子一点。

    “明白。”老周意会，将银子用衣服前襟兜着，拿到柜台后面，装进盒子里，再翻开账簿一笔一笔记上。

    “这些臭男人的银子真臭，把老娘的手和衣服都弄脏了，我等会要去洗个澡。”连武闻了一下手，十分嫌弃。

    转身看着小四，指头勾了勾。

    小四小跑着上前来。

    连武身体后仰，慵懒靠在椅子靠背上，手指挑着小四下巴，“等会你来给姐姐搓背，让姐姐看看，你那个玩意到底是大还是小。”

    连武姿色一般，但身上有股子难以言说的风韵，此时目送秋波，未经人事的小四如何能够抵挡，心头一乱，脸一红，说不出话来。

    “有色心没色胆东西，丢人！”解文看了一眼不成器的属下，恨铁不成钢骂道。

    为了行事方便，解文和连武在外以夫妻身份示人，但二人只是上下属关系，对于连武挑逗小四这种事情，解文见怪不怪。

    伍长，这真不怪我，毕竟我还小，嗯，年龄尚幼，不像你，经验丰富……

    小四腹诽不已。

    连武轻轻推开小四，继续抛着媚眼，“姐姐今晚在房中等你哦，你要不来，我就把你衣服剥光了，吊起来打，你知道姐姐的厉害的。”

    小四当然知道连武的手段，向解文投去求助的目光。

    对于这个不成器的属下，解文选择视而不见。

    小四又看向小六。

    小六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好自为之。”

    孤立无援，小四只得求饶：“连武姐姐饶命……”

    老周做好了账，将账本拿过来给解文过目。

    小队的每一笔收入，都要详细记录，并由伍长确认无误后，才算作数。

    解文看了后没有问题，盖上手印，让老周收好账本。

    “好了，说正事。”解文放下手中的茶杯，“小四，先说你那边的情况。”

    谈到正事，小四收起嬉皮笑脸的神情，“果然如伍长所料，刚才去停马车，有个黑瘦小子找我打探您和连武姐姐的消息，我按照您昨日的吩咐，都告诉他了。哦，对了，这小子还赏了我一文铜钱，小气得不行。”

    小四从腰间摸出铜钱放到桌子上。

    按照惯例，这种银钱不管多少都要上交，不能私藏。

    “既然是人家赏你的，你就自个收着。”作为伍长，解文有处理这种赏钱的权利。

    “谢谢伍长。”小四开心地把铜钱又收了回去，毕竟，一文钱也是钱不是。

    “没想到，还真来了。”正式议事，连武不敢轻慢，坐正身姿，“刚才那个壮汉要了两副碗筷，看来和那个黑瘦小子是同伙，只是不知怎的半途就回去了。”

    昨日，小猴子偶遇表演结束返回客栈的解文、连武二人，当即跟着二人来到祥和客栈，试图救走笼中的同类，被解文发现以后，派了小六反追踪小猴子，从而看到小猴子和颜直在树下的一幕。

    今日一早，有瘸腿黑瘦少年卖虎骨的消息一经传开，解文便确定他就是小猴子的主人，断定他会再来，试图救走木笼子中的猴子，也就是他们口中的袁儿。

    连武之所以要提着空的木笼子进入客栈，有两个原因。

    一是他们早已察觉身后有人跟踪，为了防止袁儿被偷，也是为了请君入瓮。二是，袁儿有个让他们颇为头疼的地方，不敢将袁儿带进客栈，只得留在马车车架的暗层方洞之中。

    解文思索片刻，说道：“也许那少年已经发现了车架的秘密，所以没有进客栈来。小四，你去院子里问问哑老头，看那少年有没有再度返回。”

    “是，伍长。”小四领命而去。

    “小六，你循着痕迹，去找到那黑瘦少年的住处，盯着他。”解文说道。

    “是，伍长。”小六开门出去。

    “伍长，你怀疑，他就是堂主让我们找的人？”待小六离开后，连武问道。

    “不好说。”解文没有十足的把握，没有多言，对掌柜说道，“老周，楼上的五人，按往常的方式处理了，做得干净些。”

    ……

    天香酒楼，左上房。

    颜朝虎打了几套拳，直至浑身大汗，才收拳休息。

    他让小二送来冷水，准备洗澡。

    “朝虎叔，我要不要回避？”颜直停笔抬头。

    “都是大老爷们，有什么可回避的，你画你的，我洗我的。”颜朝虎边脱衣服边说道。

    “哦，好的。”颜直又埋下头，动起笔来。

    “咦？”颜朝虎忽然发出疑惑的声音。

    “朝虎叔，怎么了？”

    “我的左手手臂上有个血色的羽毛印记，不知道什么时候弄上去的。”

    “那个我也有。”颜直笔不停，头不抬，似是早有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