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野孤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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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乐极生悲

    在他暂时失去知觉的同时,两只手也完全撒开,只听“咣当”一声响,背在身上的麻袋掉到地上。

    尽管麻大人已在恍恍惚惚之中,但是,麻袋掉在地上的声音,他还是听得到,而且还听的非常清楚。

    为此,他心中不免“咯噔”一下,随后便是“咚、咚”的乱跳不止。但是,他心里分的清楚,竟忍着疼痛,面带惊慌的跪在地下,用双手马上把麻袋摸到手里,口中不停的说道;

    “我的宝贝呀,天下无比的大宝贝呀,这要是给撞坏喽、碰破喽,那可要啦我的命喽。”

    在慌慌不安中,他打开麻袋口,伸出双手从里面捧出那颗大珍珠。举在眼前仔细地、翻来覆去的看好几遍,见宝贝仍然完好无损,这才长长的出了口大气。

    他小心翼翼的重新把大珍珠放进麻袋,又捡起旁边镰刀,还在麻袋上轻轻地拍了两下,这才悠着劲儿,把麻袋再次背在后背上。他心里踏实了,便把目光又向那香艳美丽的桃花看去。

    这一看可不打紧,让他转瞬间又感到坠入云里雾里,外加惊耸和困惑,心说;

    “这又是怎么档子事?刚才我用嘴去叼她时,她还鲜艳的很。这刚刚是抽口烟的功夫,她就谢啦。花瓣变得又黑又黄,枝杆也变得抽抽巴巴、干干瘪瘪的。比烂在野地里的枯草枝还难看。邪性、真是邪性。再就是,刚才是什么东西扎得我?到现在还疼得我直打哆嗦呢。”

    想到这里,他在木桩上仔细地看了好几眼,见上面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心里不禁核计道;

    “我是眼睁睁看准了才下的嘴,怎么就平白无故的被扎得这么惨?险些要了我的命。不过也是够奇怪的,被扎得这么厉害,为什么没出丁点的血?”

    心里想着,他下意识的想到后腰上的伤口。于是,立刻回头向后腰看。还好,伤口不再出血,而是血糊淋拉的一大片,伤口像是被黏糊糊的血给糊住了。

    见是如此这般,不需要再用手捂住伤口,也可以把血止住,麻大心里多少有些好受起来。

    赶紧走,什么也不管了赶紧走。立刻返回去,立刻把麻袋装满宝贝,立刻回到地面,立刻让二子也下来装满宝贝,立刻回到家里。这是他此时想得到头等大事。

    好在来的路上走得都是直线,没有左转右拐的弯路,何况,走出来并不算远。

    因此,麻大没敢迈大步,而是忍着痛,迈着小碎步,尽量快速的向前捯。他心里虽然起急,但是,还有许多的欢喜,让他也有美滋滋的感觉。

    比如,马上回到满是宝贝的房间、几乎没费力气就得到了麻袋和绳子。更重要的是,还有意想不到的重大收获,还是那种飞来福的重大收获,已经被自己踏踏实实、手拿把攥的据为己有。

    这一切怎能不让麻大心花怒放,怎能不让麻大忘掉所有的不愉快,甚至是刚刚经受过的困苦。

    他在急匆匆的赶路,可走出不远,他看到自己的肚皮上,像是结了层汗珠子,又像是泛起层层盐粒子,会随着自己的来回走动而闪着光亮。

    这光不光亮的倒也没什么,只是他看到自己的肚皮,这才恍然大悟,知道自己是一直光着膀子。心里难免觉得有些不自在,心说;

    “好嘛,我是光着板脊梁背的老太太。这还好说,她年纪大了,倒也没什么。只是我这几乎光着身子,站在那漂亮姑娘面前,还神神叨叨的和她说了许多话,这可就太不像话啦。但是,话又说回来了,我是忘了自己只穿了条裤衩的事儿,才上前与她答的话。按理说,应该是她见状,马上主动回避才对。哪怕是她赶紧把麻袋扔到地下,然后再转身离开。”

    想到这些,麻大突然笑了起来,心说;

    “回避,怎么能回避呢。她真的要是回避了,谁给我麻袋,没有麻袋,我怎么能够多扛回一麻袋的宝贝。她要是回避了,谁给我这么好、这么地道的大珍珠。这哪里是什么珍珠,那就是颗神珠,是保佑我财源茂盛的大神。等我在城里置下房产,当然是带几出几进院子的那种,我就专门腾出间上房,把这颗宝珠给供起来,天天给它磕头,求保我几辈子都平安。”

    想到这些天大的好事、美事,麻大又忘掉所有不愉快的事情。边背着麻袋,边轻轻地捂着伤口,仰着头很是轻松的向前走。

    只可惜他没高兴多久,又猛地想起一件事,便自言自语的说道;

    “对了,就在那姑娘转身离开我时,我正在弯腰低头的对她表示感谢,当然没有完全看清楚她的身影。但是,也看了有六成真,就是她突然飘起来的,是长长的裙带呀,还是什么带的。那应该不是丝绸和棉布的带子,特别像是什么动物的尾巴,像是郊狼?像是狐狸?可又不太像。狼呀、狐狸呀等,我是见过的,它们的尾巴尖儿,都是发圆、发扁的并不发尖。而那姑娘身上飘起的带子,虽然也发圆发扁,却不发尖。可是,再往上多半尺,那绝对是-----”

    想到这一层,麻大不禁心情变得沉重起来,等过了一会儿,他还是止不住说道;

    “全怪我,是我心里美过了头,对这已经是很明显的变化,竟然没往心里去。现在看来,是我麻痹大意啦。如此看来,那老太太也十分可疑。别的不说,就说我把她放下来吧,我都没看见她是往哪边走到的,也没看到她的影子,她怎么一下子就不见了?那本来别在我耳边的桃花,后又被老太太偷走,偷走就偷走呗,哪为什么会插在那根烂木头上?还有,那姑娘又怎么在我事先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就拿着麻袋站到我面前?好家伙,现在想想这可够吓人的。算了,再想这些也没什么意思。好在我已经离开了她们,离开了那个鬼地方。等回到满是宝贝的房间里,装它满满一大麻袋宝贝,立刻就往回撤。”

    麻大心里琢磨着,不禁又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不料想,此时,眼前飘飘扬扬的飞起了雪花,忽忽悠悠的从头上落下。

    可当雪花落在他身上时,他并没有感到冰凉,反倒是柳絮似得,让他觉得浑身上下痒痒的,略微有些不太舒服。

    对此,麻大只是感到有些突然,但并不在乎。满门心思的是,赶快回去,回到装满宝贝的屋子里。

    头上的雪越来越大,身边卷起了旋风,空气里还夹杂着腥臊的气味。虽然看不到有飞沙走石,可能够感到身前背后,被什么东西星星点点的敲打之痛。

    风雪交加,搅得眼前越发的阴森凄凉。前路难行,半空中犹如尽是悲歌断魂曲。

    突然间出现如此情景,麻大立刻惊慌失措。不由得停下脚步,惶恐的向周围张望,尽管也不知道在张望什么。

    但是,眼前灰白交加,阴沉滚滚,哪里还看得见什么,也分不出东南西北,辩不出前后左右。

    这一刻,麻大真的从内心深处,感到了什么叫恐惧,惧得他开始浑身颤栗,从眼窝里不禁流出冰凉的泪水。

    此时此刻,麻大尽管已经忘掉,要去找那间装满宝贝屋子的大门,那敞开着只等自己回去的大门。可不久后,他还是有了清醒的思维,他在想;

    “这可怎么好?我还能按原路、按计划顺利的返回吗?这昏天黑地的还真把我弄晕了头,万一找不到原来的路,那可惨喽。”

    麻大先是急切的忧虑,很快,就变成心肝若裂般可怕的煎熬。之前,在自己原先设想的、能发生的可怕场面,此时,是超出多少倍的、真真切切的发生了。

    被活生生的埋在孤坟里,那是麻大不敢想、不愿想的最终结果。此时想起这个结果,令他三魂俱散,七魄已经飞出去六个。

    然而,就在他几乎就要停止呼吸,就要白眼一番摔倒在地之时,他全身仅有的一点点知觉,让他感觉到,像是有什么东西碰了他一下,紧接着是与他擦肩而过。

    已经近乎是毙命之人,被这轻轻地一碰,虽然他不知是什么东西碰了自己,可求生脱困的本能,还是让他用尽全身所有的力气,转过头来向那里看去。

    此时,麻大的眼睛还有些目力,加之他是在用心来注视。他看见,在自己的左手边,正有一行人头戴华丽的斗笠,身着宽大的华服,正在不紧不慢的向前赶路。

    这让麻大看到了希望,在心里说道;

    “好,有人就好,管他们是谁,我先跟着他们,先把眼前这要命的绝地躲过去。等天气好转,我再自己出去找路。那条路我应该还记得,不会因为转两个弯子就给转迷糊。眼下也是实在没办法,再在这里待下去,这鬼天气真的能把我给憋死。得嘞,就这么着,走一步是一步吧。”

    麻大打定主意,没敢惊动正在行走、似乎也没发现他的这一行人,便看准时机,悄然无声的跟在最后一个人的身后,并且与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就跟着他们,一起走了下去。

    没过多久,麻大前面的人转眼间没了踪影,却出现一所大院子。里面有几座似小楼样的大瓦房,其中,有间房是两扇门大敞洞开。忽然不见的那一行人,突然间又出现在麻大眼前,见他们仍是无声无息的、静静地从大门鱼贯而入。

    此时,外面的雪片下得更猛、更急,呼啸的旋风刮风得越强、越大。麻大强忍住全身上下的疼痛,依旧跟着前面那人的后面,毫不犹豫,也是毫无选择的跟了进去。

    麻大入得门来,已经昏暗混浊的目光,马上又冒出死中得活的喜庆。他见这里无风、无雪,更无令人心寒胆裂的绝地。倒是满眼的青翠、温暖的和风。

    眼看着自己来到如此平和温馨之地,麻大心中很快就安静下来,还自言自语的说道;

    “得了,我就到此为止吧,先在这里避避,等外面风雪小些就马上离开。赶紧抓时间回去,再把宝贝装他满满的一大麻袋,就是大功告成。另外,我发现在我前面的这帮人,各个是神头鬼脸的,还把自己遮盖的严严实实。别说看他们的脸,就连手脚都看不到。咳,看不到就看不到吧,我也不想看他们。不过有一点我不明白,那么长长的的一大串人,少说得有二三十号,为什么走起路来,连一丁点的声响都没有?比如说,谁打个喷嚏、放个屁伍的,或者脚步落地的声音,可是,这一切都没有。我是留神听过,注意观察过,结果是什么都没听着,什么都没看着。只看到如长蛇般‘嗖、嗖’的向前行进。真是不可思议。还有,他们是什么人呢?悄默声儿的走进这么大的房子里,要去干什么呢?”

    麻大刚想到大房子,便立刻想到许许多多宝贝,心说;

    “对了,这所大房子里会不会也有宝贝?会不会比我发现的那座屋子里的宝贝还多?还好?还值钱?”

    想到这些,麻大不禁陷入沉思,待他想了好半天,然后心里说道;

    “还是算了吧,这里即便是有更值钱的宝贝又能怎样,我也是只有一条麻袋、两只手。铆足了力气顶多有两百五十斤,何况还有挺长一段不太好走路,要去应付呢。行了,我是什么宝贝也不看、也不要,要的是尽快回到最初的那个屋子里,先把这两大麻袋的黄金、宝贝带回去。这已经是足够了,我不能作‘人心不足蛇吞象’的傻事。”

    想到这些,麻大在嘴角上不禁露出些得意的笑容。

    也是,站在令人心情爽快的地方,想起即将到手的大批宝贝,什么让人胆寒,使人心惊的诡异事件,统统都会在极度兴奋中,给忘记到干干净净。

    又过了不太久,麻大见外面的风雪,已经没有刚才的那么大,便在心里暗暗的祷告起来,盼着风雪赶紧停下,哪怕还有那么不大不小的风雪也没关系。他知道,以自己的体质,那还扛得住。

    麻大正在琢磨呢,忽见两道完全敞开的大门,在没有任何人推动的情况下,在没有任何声音的情况下,开始慢慢的、慢慢的关闭。

    这让站在大门旁不远处的麻大,刚刚放下的心,“倏”地一下,又提到了嗓子眼儿。人不禁后退了半步,张开大嘴、瞪着俩眼,看着两扇大门,稳稳当当的向中间合拢。”

    麻大看着大门,下意识的又向左右瞟了两眼,没看到有人在,只看到大门还在慢慢的继续合拢。

    “天呀,这是在闹鬼吗?这两扇又高又厚的大门,没有三四个壮汉,那是关不上的。这是有鬼,刚才进去的那一大拨准不是人。不好,他们把我引过来,看样子是带我来躲避风雪,实际上是要把我困在这里不让出去。不行,绝不能被这群活鬼困住,若被困在这里就什么都完蛋了。赶紧走。”

    想到此,麻大把心一横,也顾不得后腰上的伤口,紧紧握住手中的镰刀,咬这牙、发着狠,边把镰刀在半空中胡劈乱砍,边发疯似得跌跌撞撞的闯出大门。

    惊慌失措的他,刚要放慢脚步,好让自己快要蹦出嗓子眼的心脏,赶紧的平复、平复。谁知,他刚有这个想法,又清楚的看到,那没有大门,只有俩边没有连接的墙体,竟然也再向一起合拢。

    麻大见此,止不住“哎呀”一声惊呼,连头发根儿都树立起来,额头上的青筋几乎要爆裂。但是,尽管如此,他的头脑并不糊涂,还是比较清楚。他清楚,自己逃出房间得以活命,可要是被围在这高墙内,自己仍然还会小命休矣。

    为此,他只有再次强打起精神,接着向外面猛跑。眼看着面前的大墙正在越来越接近,马上就要合拢在一起。

    麻大也是心中越来越急切,越来越狂躁。他开始发疯,他不管不顾的向往猛冲。就在他即将冲过近乎合拢的墙体时,人还是连急带累的,止不住两腿发软,胸口中如有火焰在燃烧、在翻滚,直烧得他痛苦难当。无奈之下,整个人终是被摔倒在狂奔的路上。

    只听得“啪”的一声响,把他摔出有两米开外。也多亏了这一摔把他摔出这么远,就在他的身体停止向前滑动的那一刻,他的两只脚,刚刚躲过被已经合拢起来的大墙,紧紧夹住的、很可能是被斩断双脚的悲惨下场。

    尽管如此,麻大这下子可被摔惨了。可他顾不得别的,还是在浑身疼痛中,清楚的看到,从自己张大的大嘴里,向外吐出一大块说是红、更像是黑的东西。

    “是什么?不好,是不是把苦胆从肚子里给吐了出去?要不然从嘴里能够吐出什么?心、肝、肺个儿大,吐不出来。去他的,管它是什么,反正自己还活着,活着就好。活着就可以把满麻袋的宝贝背回去。先歇歇吧,等把气儿喘匀喽,还是赶紧回到那间屋子里去。”

    他心里正在想着,突然觉得后背上,有东西重重的压在身上。可刚要伸手去摸,心里马上想道;

    “赶紧看看我的大宝贝吧。这个大跟头差点把我摔死,还好,我的这个大宝贝没丢。没丢就好,没丢就好。”

    麻大趴在地上,用依然拿着镰刀的手打开麻袋口,伸着脖子往里面看,见到那颗红润的大珍珠还在,这才放下心来。而且,整个身上也觉得好受了些。

    他抱住麻袋,翻过身来仰面朝天的躺在那里,过了很久才从地上站起来。而然,他惊讶的发现,风雪全无,处处重新归于平静,处处还是自己起初看到的样子。

    见此,他忘了身上的伤痛,忘了那一行不曾见面的人、或是什么的猜疑,忘了会自己关上的门,还有那鬼怪的墙,心里又有了些得意。

    他站在原地,仔细地辨别了方向,然后把麻袋在身后稳稳地再次背好,迈开步子向自己认定的方向走去。

    人走起来后,麻大还是感到身上在疼痛,可他真的无心顾及这些,照样义无反顾地,踏上可以装满两大麻袋宝贝的路程。他边走边想;

    “我一个人就拥有满满两大麻袋的黄金、珠宝,这一回我何止是发大发啦。小小的宛平城算什么,京城里的大宅门儿又算什么。如果我愿意,买它座王府都是手到擒来。丫鬟、老妈儿、家奴、院公等等使唤人,还不是在我身边前后左右的侍奉着。我是谁呀?我是小王爷一份。娶妻生子、光耀门庭,那说的是我麻大。”

    麻大走着、想着、乐着,已经把刚才所经历的诡异之像,全部抛在了脑后。也正是如此,他的心气依然高得很。赶路的脚步,并没有因为身体有伤而缓慢,也没有因为刚刚心生过恐惧而腿软,倒像是徒增了些勇气和力气,看上去样子神武的很。

    麻大气昂昂的走出不远,想要放慢脚步观察观察身边的情况,辨别辨别方向。可是,自己的脚步根本就慢不下来,还别说要慢下来,就连要停下来都已是身不由己。

    刹那间,他只觉得自己像是被什么人,用手拎着自己的头发,让自己的两只脚几乎快离了地,产生近似已经飞奔起来的感觉。

    在向前冲击的路上,他没有看见有树等什么,可耳边却听到风在呼呼作响,两侧像是有大树似得东西,“嗖、嗖”的向后倒去。

    麻大起初先是疑惑不解,后来才感到大事不妙。之后,随即在前胸后背上,“嗞、嗞”的冒出一股股可刺透骨头节的冷气。这股力度强劲的冷气,不仅在霎时间把他的五脏六腑给冻透,还在后脑勺、脑门子、天灵盖之间,来回的乱窜。撞得他是头痛欲裂,眼前到处是蓝白星乱跳。

    没多久,麻大便在声嘶力竭中大叫一声,顿时昏死过去。而在他即将失去知觉的瞬间,还没忘记把手中的麻袋还镰刀,用力地抓在自己的手中。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麻大隐约约听到耳边有人轻轻地说道;

    “你来了。”

    听此声音,麻大没力气把眼睛睁开,可是,他对这个声音是熟悉的。是这几天来总在耳边响起的那个声音,还是个娇滴滴女子的声音。

    听此声音,其中虽然多有不满和冷漠之意,但是,并没有凶杀恶气的最后警告。

    “真可惜,我只能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却看不到说话的人,更何况现在连眼睛也睁不开。莫非这根本就不是人,在、在和我说话?难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