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里的客人还是很多，各种餐品的香味从门里飘到外面几米远。空听他们回到餐厅拿了背包，看台前的女孩看上去有点忙的不可开交，男孩们问她话的时候她都没有听见。男人去后厨和冰箱看了一遍，又给她们叮嘱了一下之后回到了车上。后座还是塞着那刺球一样的白光，男人抬起头看了眼车镜，后座上的两个男孩额头抵在一起，男人问道：

    “鱼荔，这次考的怎么样啊？”，男孩被吓了一跳，拿在手里的手机都晃了晃，他抬起头看向男人的后脑勺说道：

    “还好”

    灰色短袖的男孩剧烈地晃动着佟鱼荔的肩膀让他回过头看手机。

    “啊!知道了知道了”，男孩猛地低下脑袋，身体都在晃动，连带着手里的手机一起左右摇摆。

    “你可比我家的小鬼聪明多了”，男人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笑意。

    “那里啊，我也不差啊”，空听坐直喊道，眼神里满是不满，声音都飞到了车外。男人轻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不过他应该的确比我聪明点”，男孩的身体软了下来，靠在车座上，看向手机屏幕。

    “啊？你怎么就知道？”，佟鱼荔看向他说道，游戏角色似乎已经死亡了。

    “因为你看了很多书嘛”，空听挠了挠脑袋。

    “看了很多书就算聪明啊？”

    “当然了，看了书知道的就比我多了吧”，男孩敲了敲佟鱼荔的后背。

    “这样啊”，白色短袖的男孩将视线重新移回手机屏幕，男人插嘴道：

    “你们这次考的怎么样啊？”

    “这次啊......哦！对了，老爸，说好的，我考进前三就给我买副掌机”，男孩伸长了脖子。

    “不是增加零花钱？所以你考了多少？”

    “马上班主任应该就会发到家长群里”

    “看样子还挺有自信啊”

    “当然哈哈哈哈”，空听坐回去在车座上晃动起来，佟鱼荔将手机递给了他。

    车身在金黄色的路灯的灯光中缓缓向前，留着一道缝的车窗里面跑出了男孩们开玩笑的声音，车辆已经离开了刚刚的市区，在穿过一个黑暗的桥洞之后，男孩们进入了一个有很多公寓楼的街区。空听忽然从车座上弹起来对男人说道。

    “哦！老爸先等等，咱们得先去取车子”

    “什么车子？”

    “自行车啊”，男人稍微沉默了一会，然后问道：

    “你们俩把自行车落在哪了？”

    “在离这里应该不算太远的一个黄色的凉亭后面”

    “你们来的那条路上？”，男人微微侧过脸。

    “对啊”

    “我们都已经走到这里了，先送你俩回去，然后你再跟着我一起去取就行”，车在前面拐了个弯，一辆红色的轿车从弯道上跟他们擦身而过。

    “诶，为啥”，男孩抱怨起来，敲了敲佟鱼荔的肩膀，佟鱼荔的耳朵里塞着一个耳机看着手机里的动画。

    “你自己丢的车当然要自己去看看啊，再说我又不知道你们具体丢在什么地方”

    “好吧”，空听讪讪地说道，取下了左耳的耳机塞到了右耳里。

    远处的噪音越来越远，在大地朦胧的噪音中，夜空看起来就像是湖泊一样宁静，轿车里挤出了男孩们的笑声，路边狗叫的声音忽然放大又忽然消失。几分钟之后，车停在了一栋楼前的停车区里，男孩们跳下了轿车，白色短袖的男孩抬起头，眼前是看上去有十多层的公寓楼，楼身被染成了灰色和黄色，在周围一大片颜色暗淡的楼层中间，视觉上感觉格外显眼。

    男人领着男孩们往楼上走，虽然大楼外看上去似乎有些老旧脏乱，但是里面却让人感觉很舒适。在三楼楼梯的拐角处还放着一盆绿植，属于不开花的那种，颜色很漂亮，看上去被人悉心照料过，楼梯的毯子也是很干净的模样，也没有堆积起来的垃圾袋或者什么破碎物件。

    “我打赌这里的楼管一定是个很凶的大妈”，空听贴近佟鱼荔的耳边小声地嘀咕，语气里掩盖不住笑意，男人走在他们的前面，钥匙圈在他的手心里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你怎么知道啊”，白短袖的男孩小声问道，语气里同样有着掩盖不住的笑意。衣服和背包被蹭响，男孩们的声音卡在楼梯里，像是摩擦硬面包发出细细碎碎的响声。

    “因为你看啊，咱们刚刚在楼下的时候看见这里住着不少人是吧，他们怎么可能都这么守秩序？再者说了这本来也就是普通的公租房......”，黑色短袖的男孩声音变得稍大了一些。

    “什么是公租房？”，佟鱼荔打断他的话问道，空听眨了眨眼睛回答道：

    “不知道......”

    “小鬼头，那天我租房的时候听见的吧？”，走在前面的男人忽然说道，他侧过身子看着低着脑袋的男孩们。

    “嘿嘿”，空听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

    “小听，老喜欢在背后议论别人可不是什么好事”，钥匙串敲动着发出声音，男人停在了六楼的一扇门前，他的声音像是一颗玻璃弹珠从六楼落到一楼地板上一样噼啪炸裂。

    “知道了老爸，可是大家都喜欢议论别人啊”

    “你怎么就知道呢？你明明才十多岁的小鬼”，钥匙插在孔里扭动着，男人的脸上挂着无奈的苦笑。

    “我就是知道啊，我并不是觉得人心有多么黑暗了，可是这就是人类的本能啊，反正没有人说他自己又不会知道，而且这就是我们生活的一个乐趣来源不是吗？”，男孩盯着旋转的钥匙说道，佟鱼荔抬起脑袋看着上面的楼层，里面好像都有人住的样子，每一层都亮着光。

    “是不是隔壁理发店的阿姨告诉你的啊？”，男人拔出钥匙，无奈的颜色都从苦笑里溢出来了。

    “不是，你怎么就不相信我呢？”，男人推开门走进去，男孩们跟在他的身后。

    “所以你也就变得想要议论别人了？”，男人说着将房间的灯给打开，然后往里面走去，空听进屋后顺手关上了门。

    这是佟鱼荔第一次进入独居成年人的房间。屋子里有着男孩曾经想象中奇怪的味道，像是烟、酒、水果、辣椒、牛肉、还有好多男孩说不上来的调味料混在一起的散发出的男孩这辈子第一次闻到的奇怪味道。但是却没有想象中的和垃圾凌乱的摆放在一起的还剩半杯水的水杯以及其它物件的桌子，也没有堆放在门边的垃圾袋，甚至地毯的干净程度还有厨房洗手间的整洁都是男孩所没有想到的。

    客厅后面靠窗的位置摆着一张床，或许就是那张床让男孩一下子对这个屋子的印象变得糟糕了一些。

    “当然了，这就和吃饭睡觉一样是人的本能嘛”，空听将背包丢到了屋子里最大的那张椅子上，佟鱼荔将背包放在他的背包上面。屋子里的风扇还在缓缓的转动，男人将车钥匙丢到桌子上之后走进了厕所。

    空听在进屋之后就一直趴在桌子旁边的柜子里翻找着些什么，佟鱼荔坐在床边看着空听翻出来的一本本恐怖漫画还有其它大大小小的杂物。

    “你稍微等一下，我之前的那本搞笑漫画后集就是放在这里的”，男孩向左移了移，然后打开了下面的柜子，咖啡的味道从里面涌出来混进屋子的空气里。

    “就是那本‘驯鹿有一天受够圣诞老人然后罢工’的漫画后集吗？”

    “对啊，话说你怎么就记得这个呢？明明不是最好笑的”，男孩的手在抽屉里摸索着，丢出来一本漫画。佟鱼荔看着桌子上堆积起来的恐怖漫画露出吃惊的神色。

    “我也不知道，大概因为它最有趣吧”，白色短袖的男孩摇晃着双腿，他伸出手摸过一本恐怖漫画，封面用大量鲜艳的色彩和扭曲的人面组成。

    “说的也是，我也还记得呢，因为有趣所以经典，因为经典所以好记啊”，男孩眨眨眼睛似乎感到有些奇怪，换了个姿势然后继续翻找起来。男人洗完手之后从厕所里走了出来，厕所里响起冲水的声音。

    “在找什么？”，男人从口袋里拿出一根烟然后又放下，黑短袖的男孩回过头仰视着男人的下颚，哪里有几根长出来的胡子，他问道：

    “老爸，你把我的那本漫画拿到哪里去了”，男人眨眨眼，将口袋里的烟拿出来放到了桌子上。

    “什么漫画？”

    “就是我放到这里的那本漫画啊，你拿到哪里去了？”，男人看着男孩面露疑惑，刚刚张嘴却忽然恍然大悟一样地回答道：

    “那个啊......我之前......”，男人说到这里斜着眼睛看了一眼男孩，却发现床上的男孩也在看着他，看着他的胡须，看着他微微外露的牙齿。男人顿了一下，然后低下脑袋看着空听的眼睛说道：

    “那本漫画啊，前天早上的时候我本来倒了一杯咖啡，但是杯子却被我不小心打落了，然后就倒到抽屉里去了，当我拿出来的时候书已经被浇透了”

    “可以晾干啊”，男孩转过来，他盯着男人的下巴上几根长出来的胡须。

    “非要让你老爸把脸都丢在这里是吧臭小子？”，男人苦笑道。

    “哪里，这里就我和鱼荔”，空听的声音变得有些响亮起来，他的眼睛里有些生气，男人敲了敲男孩的脑袋，男孩伸出手反抗，男人叹了口气然后说道：

    “当天中午的时候我把书放到阳台上去晾，下午因为餐馆里有些事的缘故所以一直到晚上才回来，我回来的时候那本书的好几页就都粘到一起了，撕了一下结果扯烂了好几页，能看的部分也有很多页都糊了”，

    “你都这么大的人了......”，男孩将一个抽屉推进去，满是埋怨地说道。

    “怎么跟你老爸说话的？”

    “那就到时候再给我买一本”，男孩一边说一边将一些杂物塞回柜子里面。

    “如果这次考试数学满分就给你买”

    “什么啊，”，男孩手里的动作忽然变快了一些。

    “鱼荔你坐在这里先玩，冰箱里有些点心，要是饿了就自己找着吃，不用跟叔叔客气”

    “知道了，谢谢叔叔”，空听关上柜子。

    男人笑了笑然后带着还在闹脾气的空听离开了房间，空听在离开屋子的时候将自己翻了半天找到的漫画一股脑丢给了男孩。

    “这些应该也挺有意思的，你看看......”，佟鱼荔拿过一本漫画放在双腿上，他对着门边的男孩挥手。

    楼下响起车铃的声音，男孩回头望向窗外，半开着的玻璃窗外是还没有完全平静的炎热。他回过头来躺到床上，天花板上的风扇还在缓慢转动，手里的那本漫画顺着摊开的双腿滑到了地上，旁边的被子上还七零八落的摆着好几本漫画。男孩盯着天花板上转动着的风扇出神，忽然他坐起来环视着屋子，从门前到脚底，从左边的墙上到右边的墙上。过了一会男孩站起来，将他的背包从椅子上拿了起来，空听的背包不小心滑到了地上，男孩将地上的背包捡起来重新放到椅子上上。他将左手伸进背包，过了一会从里面拿出了一块黑色的简易风石英表，男孩看了眼表盘后将手表塞回了书包里。他捡起地上的漫画回到床上，椅子上有一股奇怪的味道，像是没洗的衣服在阳台上被太阳晒了一会之后发出的味道，男孩将漫画遮在脸上，那本漫画遮住了眼睛和鼻子，他轻轻晃动着双腿，白色的鞋尖轻轻蹭着地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