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七十年黄粱一梦
今年是共和国百年华诞。元旦刚过,全国上下,都陷入了百年国庆的狂欢中。
大城小市,大街小巷,鲜花簇簇,姹紫嫣红;红旗招展,风吹列列。到处都是充满了喜庆,不管是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见面一概笑容满面,拱手道贺。各大小广场,挂满红色的各种贺幅庆联,锣鼓喧天,哪怕比昔年的广场舞还吵,人们也一笑置之,不以为烦。
空中时不时掠过的小型飞机和陆空两栖汽车,满载着上下班的人们,和余欢未尽的退休老大爷老大妈。自从十年前开放了空中阶梯交通通道,人们的外出方式,已有巨大变化。地面交通得到大大舒缓,堵车或严重点的车祸,已鲜有见之。专为百年华诞庆祝而开的媒体频道,每天都在及时传播着最新的欢乐。哪怕是偏远地区,也多能感受到百年华诞的隆重和喜悦。
然而,东南一隅,崇山峻岭之中,依然有一乡村,却是一片寂然,仿佛不为外界热闹所困扰。这里建筑,还保留着几十年前的样子,没多大变化。这里的年轻人或中年人,绝大多数都已经在一次次的城市化过程中,在城里买了房子。他们只有逢年过节或有重大活动时,才会偶尔回来住几天,然后又匆匆离去。确实,和现代化繁华先进的城市相比,这里各方面也未免太落后了,不为年轻人所喜爱。
小孩也都随着大人去城里读书去了,只剩下数十个难离故土的老人家,依然守护着村子。平日里早早吃完饭,住的近的偶尔串串门,然后就都早早睡觉了。生死大事,对于他们来说,已经看淡。谁先离世,其他老人也会相帮着草草入土。毕竟在新兴科技之下,以前给人类带来各种灾难和死亡的疑难杂症,基本上都有了治疗方法。更加妥善丰富的营养搭配,不断延长着人们的寿命和改善着人们的健康状态。七十多岁还在上班的算正常,九十多岁饭后迈着矫健步伐的也稀松平常,上百高龄的人拄着拐颤巍巍散步的,也不奇怪。但说实话,对于经历了无数沧桑的村里老人们来说,大多都活得有点腻歪了,不再像以前那样难以面对死亡。
他们,最感兴趣的是路边一栋二层木屋。每次散步经过时,总有人情不自禁的抬头看一眼,或竖起耳朵,看看能不能听到屋里的动静。但也仅此而已。
无他,仅仅是因为这栋屋里住着村里最“年轻”的人,同时也是一个几十年来,让人们在背后指指点点、褒贬不一的人物。
张信瑜,一个本应该过着衣食无忧,全村第一个考上大学的骄子,却因为个性乖张,孤独社恐,始终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的一个传奇,是这木屋的现主人。
两层的木屋,是父亲当年利用工余,以一己之力,一砖一瓦,以无数汗水,耗时三年多,才慢慢盖起来的。木屋,曾经是前主人的骄傲,现在在附近砖混式六七层结构房子的包围下,显得是那么的孤独、无助,更像是一种嘲讽,像极了它现在的主人。哥哥姐姐看的极不顺眼,几次想翻修加盖,都被张信瑜极力反对,否决了,浪费钱!
木屋二楼北侧,房间里摆设着一张陈旧的木床,一张不少于八十年的木式方桌,桌上放着超薄笔记本,这也是屋内不多见的科技产品之一,虽然是侄孙子买新笔记本,然后淘汰下来的。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主人左手上的隐形手表,也是其中之一。手表正播放着百年国庆的盛况彩排,不用眼睛看,视频也能同步导入主人的脑海中。
良久,张信瑜换了个躺姿,平躺着。他徐徐睁开眼睛,又听了一会儿主持人慷慨激昂,充满激情的声音,自嘲一笑:“是啊,盛世年华,普天同庆,家人幸福,其乐融融。自己和这世界好像总是格格不入,实在是处之无味”
心里想着,他终于下定决心。右手轻轻一揪,贴在胸口的一贴药剂,被他揪了下来。却原来他患有家族糖尿病,以及肾衰竭,这两病已经折腾了他几十年,折腾得他痛苦难耐。如果不是新近研制的针对每个人病情的“一贴灵”,他早挂了。
一贴灵名字虽土不拉几,效果却着实不错,大大减缓了他的痛苦,但终究还是有各种痛苦和不适存在。张信瑜生性要强,不喜欢让人伺候,几年前就回老家,安静度日等死。哥哥姐姐妹妹知道他执拗无比,拿他没办法,心里虽难过,也只能时时视频关心。
取下剂贴,他轻轻的叹了口气,又摘下左手腕上的手机。脑海里一下子清净下来,周围万籁俱寂。他莫名想起呆在母亲肚子里的时候,应该也是这种感觉吧。想到这,又觉得可笑。然而已经快三天滴水未进的他,哪里还有力气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