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回到家乡的时候,翁书瑄看到院子里死气沉沉的,不禁有些感慨。
可看到曾穆辰的房间的时候,眼泪就忍不住了。
她总能想起从前,每次不想面对喧闹时,就可以躲在这里。
摆设还是和以前一样,透着温馨的味道。
“好久没没回来了。”
……
阿公生病期间,翁书瑄每天都会来这里。
不为什么,就是想安静一会儿。
“外面的世界太吵,曾穆辰,容我躲避一会儿吧。”
因为阿公病情的原因,家里人心惶惶,每个人都心情很不好。
所以,大人经常因为一些小事情而发生争吵。
翁书瑄惧怕争吵,家也不再是她的避风港了。
有时候她觉得,曾穆辰的房间才是她的避风港。
曾穆辰房间里的书柜放了很多翁书瑄看不懂的书。
所以看来看去,翁书瑄也只会看那一本英文版的《小王子》,因为这本书的图画好看。
《小王子》这本书讲述的是一个故事,读懂的人或许会感到遗憾,读不懂的人只会感觉到有趣。
这本书里有很多翁书瑄看不懂的单词,但这次翁书瑄翻开来却感到惊喜。
因为曾穆辰在那些难懂的英文单词下都标了中文翻译。
翁书瑄虽然英语格外的差,但是这样看下去,还是可以勉勉强强看完的。
书翻到了一半,翁书瑄发现,曾穆辰有一句话没有翻译:
“OfcourseIloveyou.Itsmyfaultfornotlettingyoufeelit.”
翁书瑄只知道“Iloveyou”是我爱你的意思。
因为她也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就把它抄进了随身携带日记本里,想着以后可以上网查查。
直到后来上初中的时候,有一篇关于小王子的英文阅读理解里,就这么一句话。
英语老师当时翻译:
“我当然爱你,没有让你感受到我的爱,是我的不对。”
那时的翁书瑄才明白,为何他不翻译这一句。
因为“爱”这个字眼,对那时的他们来说,太过沉重了,也让人羞涩。
幼稚的小王子和骄傲的玫瑰,或许就是她和曾穆辰的相处方式吧。
……
等翁书瑄走出房间时,已经是天黑了。
回到家里的大院,还没进门,就听到了女人的争吵,和男人的怒吼声。
翁书瑄不敢推开门,怕推开门进去,看到的就是她听到的那样。
她从中间的大厅侧门进去。
可是她不知道的是,阿公的病床被移到了这个大厅,妇女们也都在这里守着。
“哟,现在知道回来了?老爷子都病成这样了,你还有闲心在外面玩?”
尖酸刻薄的声音,和七年前大奶奶病重时的声音重合。
翁书瑄抹了一下眼泪,从侧门走了进去,没有搭理她。
反正也没有人知道,在无数个瞬间,她总会偷偷透着门缝注视着阿公,然后捂着嘴哭泣,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阿公喜欢她笑着,不喜欢她哭。
……
半夜三更天,哭声遍庭院。
翁书瑄和小孩子们都被叫了起来。
“你阿公快不行了,你快去看他吧!”
翁书瑄的脑子“嗡”的一下就空白了。
迅速跑下楼,哭声越来越近。
“神啊,求求你,别带走他!”
翁书瑄心里祈求。
可是,事永远与愿违。
阿公带着呼吸机,强撑着眼皮看四周。
儿女们都把自己的孩子往前抱。
他越来越虚弱,但还是努力看完每一个孩子。
“阿公,你要走了吗?可不可以留下?”
翁书瑄哭着问他,阿公对翁书瑄表示歉意。
答应你要再带你出去旅游,恐怕是完成不了了。
阿奶握着他的手痛哭。
人这一生啊,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阿公最后的目光停留在阿奶身上,或许是想感谢她吧,又或许是想抱歉。
老婆子,谢谢你在最美的年纪嫁给了我,跟着我吃了很多苦,为我生儿育女,为我受了委屈,这辈子,我却不能陪你一起到老,我很抱歉!
……
父母看出了阿公的意思,就上前哭着说道:
“爸,您放心吧,我们一定照顾好妈!”
阿公这才闭上了眼,眼角滑过泪水。
他的朋友们,都忍不住红了眼眶沉默着。
而,接下来,哭声逐渐大了起来。
人们背过身去,阿奶流着泪,给他换上了白衣。
阿奶说,给阿公换衣服时,阿公的身体是软的,定是去了天堂。
家乡里的人都说,人死后身体柔软,那就是死前最后一眼看见了天使,自然就放松下来。
而身体僵硬就是遇见了魔鬼,被吓得全身紧绷,导致僵硬。
……
葬礼举办的很盛大,全镇上认识阿公的人都来参加了。
阿公的遗物都被烧毁了,除了遗照外,什么都没留下。
人啊,真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那辆曾带着翁书瑄四处旅游的摩托汽车也被锁进了房间里,不再拿出来。
……
在最后的埋葬时,阿奶哭着抱着骨灰盒不肯撒手。
儿女们都去劝着她,把她拉开。
阿奶曾对翁书瑄说过,阿公其实是一个很不好的老头。
一身坏毛病,还痞里痞的,一点都靠不住的样子。
他年轻的时候玩性大,经常不着家,让阿奶很讨厌他,两人也经常吵架。
“阿奶,那你后来为什么爱上了阿公呢?”
“因为,你阿公给了我一个家,这个家虽然不是很富有,但是很温暖!”
“……”
或许,老一辈人的感情都是这个样子的。
一句承诺,就是一辈子。
以前啊,阿公的那群狐朋狗友总是骗翁书瑄说:
“你阿公去找别的女人去了,要给你找一个后奶,哈哈哈……”
只有翁书瑄知道,阿阿公虽然不正经,但绝对不会做什么对不起阿奶的事情。
……
葬礼结束后,有人把酒言欢,有人暗自难过。
翁书瑄不参加接下来的宴席,她跑到了曾穆辰的房间里。
曾穆辰家的落地窗是透明的,还有放大作用。
翁书瑄靠着落地窗,抬头便能看到天上繁星。
她拿出手机,给曾穆辰发了一条消息。
“曾穆辰,阿公走了。”
恰巧你也不在。
……
而另一边,曾穆辰被人二十四小时看管着。
“老板说你什么时候妥协,什么时候就放你出去!”
曾穆辰看着守在门口的两个黑衣保镖,回忆起了那天。
那天下午,一群黑衣保镖闯入他家。
“阿奶!”
他一进门就看见阿奶昏迷不醒在地上,被两个白大褂的医生带走。
“你们干什么!”
这时,一个男人走了出来。
“放心,你阿奶只是老毛病犯了,而我会把送到医院好好修养的。”
林婆子身体有一个老毛病,只要情绪一激动,就会昏厥过去。
曾穆辰警惕地看着他们。
为首的那个男人一米八多,四十多岁,看着气场不凡。
“介绍一下,我叫褚墨,是你父亲生前最好的朋友,这是他生前写下的遗嘱。”
褚墨把遗嘱递给了曾穆辰,曾穆辰看着亲生父亲的字迹,感觉到不可置信。
上面写着,在曾穆辰十二岁时,把他过继给褚墨。
曾穆辰撕了手里的那张遗嘱,撕成了碎片。
“他的遗嘱,与我何干?”
那个男人,生前对曾穆辰造成伤害,死后又不安生。
“哈哈,不愧是曾易生的儿子,只不过你觉得这么重要的遗嘱,我会不备份吗?”
褚墨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
曾穆辰冷声道:“我是一个精神分裂症患者的后代,收养我对你来说,没有什么好处!”
曾穆辰不想跟他走,更不想凭空出现一个便宜爹。
“那如果说,你不是他们亲生的呢?我想,你也不会丢下你阿奶不管吧?”
“如果你真的是我父亲的好朋友,那就不会对我阿奶怎么样。”
“你说对了,那又怎样?”
褚墨一脸笑面虎的样子,让曾穆辰感到很不舒服。
“带走!”
“等一下,我还有东西没拿!”
褚墨表示无所谓,反正曾穆辰是不可能逃走了。
曾穆辰上楼,留下了一张“勿念”的字条。
又把抽屉里的胡萝卜手帕折叠好放在手机壳里。
胡萝卜手帕已经有些年份了,看起来有些泛黄,还染上了沉木的香气。
那时翁书瑄小时候送给他的。
“你的是胡萝卜的,我的是兔兔的,兔兔吃胡萝卜,你要是不听话,嘿嘿,我就吃了你!”
“幼稚!”
“喂!”
“……”
……
下楼后,他跟着他们一路到了停车的地方。
曾穆辰就这样跟着他们走了。
……
褚墨的人开车带着他,大概八个小时左右,才到了目的地。
是一栋法式大别墅。
曾穆辰现在可以确认,褚墨这样的人,肯定不会是冲着他生父留下的遗产来的。
“褚墨,你想要什么?”
“我想的很简单,就是把你培养成和你父亲一样优秀的人。”
褚墨伸出手,想邀请他进去。
然后,曾穆辰不吃这一套,把他的手拍开。
“你现在应该喊我一声‘父亲’了!”
“你做梦!”
见曾穆辰这么不配合,褚墨也不装了,收起了他那自认为和蔼可亲的笑容。
“把他关进他的房间里,什么时候妥协,什么时候就可以出来。”
曾穆辰就这样被关在了一个大房间里。
房间是灰调的,墙上面有很多曾穆辰父亲的照片,还有一张褚墨和曾易生的合照。
看来他们的关系的确很好。
房间布置也很简单,一张床,一个床头柜,一架看起来价值不菲的钢琴,和一个有年份的木书柜,一张圆木桌子,和沙发椅。
看起来,可能是父亲生前住过的。
曾穆辰对他的父亲已经没有太大的感觉了,毕竟他生前也因为工作繁忙和曾穆辰见不了里面。
但曾穆辰同时也注意到了,上方有一个极其隐蔽的摄像头,正在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装作不知道的样子,拿过一本书假装在看,实际上是在看放在桌面上的手机。
手机亮屏,那就是翁书瑄发来了消息。
刚开始,褚墨也没有察觉到异样。
但他是何等的狡猾,不过几天,就发现了。
拿走了曾穆辰的手机。
“翁书瑄,女,十一岁,在苏省徐市就读,老家住你从前的邻家,如今和父母居住在苏省徐市,父母皆是商人,家中还有……”
“够了!”
曾穆辰是真的生气了。
但褚墨并不在意他的情绪,依旧威胁道:
“我说过,只要你妥协,不然,小姑娘可就过得不会太好了!”
“我说……父亲!”
这两个字曾穆辰说得咬牙切齿,可以看出有多屈辱。
“很好,如今你也是我的继承人了,那就要听从我的安排!”
一个孩子如何能斗得过一个常混于商场的老狐狸呢?
褚墨想,把曾穆辰培养成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
“手机可以还给我了!”
“那可以,只不过我要你你不能再和翁书瑄联系了,不然后果你知道的!”
曾穆辰气得全身发抖,但又不得不妥协。
无论接下来翁书瑄给他发什么,他都不能再回她了。
从此,他要消失在翁书瑄的世界里。
褚墨越看到曾穆辰痛苦的样子,他就越无所谓。
……
夜深人静的时候,褚墨举着酒杯,对着星空。
“曾易生啊,你儿子虽然和你没有血缘关系,但性格像你,我越来越期待了呢!”
明明是期待的话,他却说出了遗憾的意味。
确切来说,是他从年少开始,就开始遗憾了。
……
思念,永远牵动着两个人的心。
翁书瑄想着曾穆辰的同时,曾穆辰也再思念着她。
那一夜过后,他就不再是翁书瑄心中的曾穆辰了。
而是一个厌世问题少年的同时,也是玩世不恭的褚氏集团大少爷。
……
在训练场上,曾穆辰一次有一次的被褚墨打趴下,又不得不站起来反抗。
“起来!”
“啊——”
曾穆辰一拳过去的同时,被褚墨拽住胳膊,然后一个转身,他再次倒下。
只要他不听话,只要他犯一点点错误,就会被殴打。
有时,褚墨会把他关进地下室,不给他一点点光源。
父母死去的噩梦,好不容易因为翁书瑄释怀,如今又被唤出来。
“啊——”
他痛苦着,嘶吼着,与黑暗对抗。
恨意,渐渐占据了他的身体。
直至他奄奄一息,褚墨才放他出来。
他被迫接受了一年多的惨无人道的训练,性格变得逐渐暴戾。
每天都是一身伤,他对疼痛逐渐麻木。
对一个孩子来说,这是摧毁了他的身心。
“你是那个杀人犯女人的后代,你以为翁书瑄为什么接近你?她只是可怜你!”
在他最弱的时候,褚墨丢下了这句话。
那条胡萝卜手帕被趴在地上的他攥紧,这或许是他最后的信念。
……
后来,曾穆辰十四岁被送到了离褚墨很远的一个私立初中,因为他比常人聪明的原因,校长破例让他跳级到初二。
他每个月会见褚墨一面,在他面前乖戾。
在学校里,他结识一群不良少年富二代,无恶不作,被人人唾弃又惧怕。
“翁书瑄,再见了!”
那个绅士的曾穆辰死了,只剩下一个拥有着无限执念的傀儡。
“OfcourseIloveyou.Itsmyfaultfornotlettingyoufeelit”
“我当然爱你,没有让你感受到我的爱,是我的不对。”
“白猫和小女孩彻底分开了,就像玫瑰和小王子一样。”